第6章

第6章

外面是匆匆落下的暴雨,隐約有滾動的驚雷聲作響。

謝沅走上臺階後,便有人将她手中的傘拿了過去,她手中空空,無所适從地站在門邊,突然不知道是該進還是該退。

沈長凜坐在長沙發上,雙腿交疊,冷淡地看向沈宴白:“那你覺得應該怎麽辦?”

沈宴白扯了扯領帶,神情不愉:“當然是讓她繼續嫁過去。”

“叔叔,您聽我說,秦承月真不是那樣的人,”他低下頭,“溫思瑜肯定是故意來攪合的,她心思不純,現在這樣,反倒讓她得逞了。”

沈宴白眼裏的情緒很明顯。

沈長凜卻沒有再看向他。

他的目光無聲地落在謝沅的身上,輕聲喚道:“過來。”

謝沅一點也不想在這個關口湊過去,但沈長凜發話了,她只得走上前去。

她跟沈宴白很久沒見,去年她一直盼着聖誕節他能回來,可他僅在家裏待了兩天就帶着女友去了濱城。

謝沅是真不知道沈宴白會為了這樁事殺回來。

他明明馬上就要畢業了,完全沒必要現在回來一趟的。

她的掌心都是冷汗。

謝沅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但眼下僅僅是對上沈宴白的視線,她便覺得有心悸之感在無聲蔓延。

她強作鎮定,喚道:“叔叔,哥哥。”

沈宴白看了她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他為人最是張揚随性,在燕城的公子哥中都是數一數二的桀骜不馴,他從來沒有遮掩過對謝沅的輕視和不喜。

一個柔弱寡言又性子沉悶的女孩,沒有任何長處,卻住進了他的家裏,要喚他一聲“哥哥”。

或許是有些時日沒見了,連對着謝沅,沈宴白也能有幾分好臉色。

沈長凜修長的指骨搭在茶幾上,漫不經心地問道:“去哪兒了?”

他這兩天有事,才從寧城那邊回來。

“去看思瑜姐姐了,”謝沅硬着頭皮說道,“姑姑說她已經沒事了。”

沈宴白最厭惡的人就是溫思瑜。

謝沅不提還好,她一說他的脾氣又上來了。

聞言,沈宴白輕輕嗤笑一聲,眉眼裏的郁氣更重。

“你倒是念着她,”他的神情冷淡,“那你猜猜,她勾引你未婚夫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你?”

他的話語太直接,謝沅的臉色微白。

沈長凜的神色有些冷,低聲說道:“好了。”

“這事和謝沅有什麽關系?”他淡漠地說道,“你如果回來就是為了遷怒她,現在就可以回去了。”

沈宴白的容色微僵,神情也緩和了少許。

從前沈老爺子在的時候,沈宴白連他的話都敢不從。

也就只有在沈長凜的面前,他會收斂棱角,縱然是懷着極大的怒氣,也恭恭敬敬地喚一聲“叔叔。”

“抱歉,”沈宴白低了眼簾,“剛才我說話重了。”

謝沅眸光顫動,聲音細弱:“我沒事的,哥哥。”

被人意欲強奪婚事的人是她,被聯手帶了綠帽子的也是她,可現在跟沒事人一樣的也是她。

想到溫思瑜和秦承月的事,沈宴白心裏還是來氣。

可他到底沒再向謝沅多說什麽。

“你哥哥難得回來,”沈長凜看向謝沅,“去換身衣服吧,待會兒一起用晚餐。”

她剛從外面回來,縱然一路被人護t送,但暴雨滂沱,裙擺還是沾濕了少許。

謝沅的脖頸微低,聲音柔細:“那我先上去了,叔叔。”

她好像沒什麽事,但轉身的時候,肩頭卻在輕輕地顫。

沈長凜的指骨屈起,神情微動。

-

暴雨重重地打在落地窗上,發出沉悶厚重的聲響,外間的青綠也因為連成線的雨水顯得朦胧。

濃重的夜色裏,甚至有些灰暗、壓抑。

晚餐用得沉悶,謝沅是個沒什麽趣的女孩。

她不會妙語連珠地活躍氛圍,也不會審時度勢地敬酒奉茶,就是簡單地回個話,也能将人給惹得不快。

于是謝沅更加沉默了。

一整個晚餐下來她都沒說什麽話,離開的時候也是安安靜靜的,只有雨聲一直在嘈雜地響着。

暴雨如注,謝沅的眼眸漸漸濕了。

她的手腕無力地垂着,眼眶也紅得可憐,哭腔壓抑在喉間,但到最後也沒有哭出聲來。

事後沈長凜才發覺謝沅哭了。

他将她抱起來,輕輕掰過她的臉龐,聲音微啞:“怎麽又哭了?”

“是難受嗎?還是疼?”沈長凜低聲問道,“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謝沅的眼眶發紅,她錯開他的視線:“我……我沒事,叔叔。”

她低着頭,弱聲說道:“我就是有點累。”

沈長凜低眼看了謝沅片刻。

須臾,他撫了撫她烏黑的長發,輕聲說道:“你不想嫁給秦承月,那就不嫁。”

沈長凜望向落地窗外,側顏俊美矜貴,聲音低柔而有力:“我答應你的事,不會食言。”

謝沅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緊。

酸澀的情緒驀地開始翻湧。

“嗯。”她低低地垂下了頭,“謝謝您,叔叔。”

“好了,”沈長凜又看了眼謝沅,“那沒有不舒服吧?”

她的臉龐依然是潮紅的,聞言懵了片刻,方才搖頭,聲音細細地說道:“沒有。”

浴室中的溫水早已備好。

沈長凜将謝沅抱起,輕聲說道:“今天不能陪你,待會兒還有個會要開,你沐浴完早點睡。”

原來他還有事。

如果不是沈宴白突然回來,方才又鬧了不愉快,沈長凜今天應當不會過來的。

他寡欲淡漠,對此間事向來有度。

沈長凜離開後,謝沅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是過來安慰她的。

怕她難過,怕她多想。

外間的暴雨依然是滂沱的,但謝沅卻睡了這幾天來最好的一覺,她側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直到翌日的九點方才從睡夢中醒來。

雨勢小了很多。

淅淅瀝瀝地往下落,落地窗外青綠如洗,幹淨得像是上好的翡翠。

謝沅坐在床上看了許久,然後才洗漱下樓。

她穿着簡單的白裙子,烏黑的長發也只随意地挽了一下。

當看見樓下坐着的沈宴白時,謝沅愣怔了片刻,然後才想起來他昨夜突然殺回來的事。

她拘謹地向他打招呼:“早上好,宴白哥。”

沈宴白沒有理她,片刻後謝沅才注意到他帶着藍牙耳機,正在跟人講電話。

他口語很好,像是播音腔一樣悅耳,比說國語還要更好聽。

謝沅在語言上天賦尋常,她的讀寫很好,但聽說向來不佳,學英語就已經很吃力,現在學德語,更是舉步維艱。

她竭力不分神,但還是從只言片語中聽出沈宴白是在和女友通電話。

他身邊人來人往,沒個定數。

謝沅上回遇見霍陽的時候,他還說圈子裏開了賭局,賭沈宴白這次會談多久。

那個漂亮模特女孩的照片,她還有印象。

沈宴白是風流的雲,從不為任何人而停留,很久以前就是這樣。

謝沅見過有大小姐為他當衆發瘋大哭,也見過有很驕傲美麗的女明星為他低下眉眼。

這麽多年,他都是這樣子的。

沈宴白這通電話講了很久,直到謝沅快用完早餐,他才摁滅了屏幕。

她端着牛奶杯,慢慢地喝着。

端的是一派歲月靜好、純潔天真。

沈宴白看得心情躁郁,順手點了一支煙。

火星明滅,煙霧缭繞。

沈長凜很少抽煙,謝沅對煙味聞不慣,她輕輕咳了兩聲,仰頭将牛奶喝完,就想要離開。

但在她要走的時候,沈宴白卻叫住了她:“謝沅。”

-

溫思瑜和秦承月一起出的車禍,兩人卻住進了兩家離得極遠的醫院。

那天是溫思瑜開的車,也是她傷得稍微重一些。

秦承月出院比她要早上許多。

他一身深色西裝,站在病房前,輕聲說想進去看看。

沈蓉近來為兩人的事要操碎了心,精致的妝容都藏不住眼裏的血絲。

“你走吧,”她的聲音沒了平素的藹然,“那天你舅舅的話,你是沒聽見嗎?”

沈家和秦家的關系走得極近,近年來更是幾乎融為一體。

這不是因為別的。

沈老夫人在嫁過來做繼室之前,人都稱她一聲“秦大小姐”,而她也是秦家最權重那一位的獨女。

燕城人都知道,如今的沈家家主是沈長凜。

其實這樣說并不完全合适。

在成為沈家家主之前,沈長凜本來是秦家的掌門人,他全然承襲的也是秦家的家業。

不過是因為那時沈家風雨飄揚,他方才做了沈家的話事人。

沈家是高門望族,但如果和秦家比,還差得太多。

秦承月運氣好,原本是秦家的養子,卻因缺少男丁,而有了今天的榮寵。

他低下頭,向着沈蓉鞠了一躬。

“我都明白,夫人。”秦承月低聲說道,“我只請您最後再幫我跟思瑜傳句話,我對不起她。”

沈蓉執着手帕,紅了眼睛:“你別說了,快走吧。”

但她的話音剛落下,溫思瑜就打斷了她。

“這會兒你倒是不拖泥帶水了!”溫思瑜冷笑出聲,“知道的以為你是急着跟謝沅負荊請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趕着要投胎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