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注射的鎮靜劑藥效很長, 謝沅這兩日又沒有睡好,她一覺睡了很久,直到翌日的正午方才蘇醒。

跟尋常睡眠不一樣, 通過藥物強制進行的睡眠, 會令人不再做夢。

一夜過去後, 謝沅的腦中幾乎全是空白。

她扶着額頭坐起身,明明已經蘇醒,思緒卻仍然是混亂的、模糊的,就像是被包裹在一層玻璃裏。

唯有嗓子裏的幹澀是真實的。

睡得越久,往往就越渴, 謝沅感覺喉嚨裏有火在燒, 她坐起身, 端過床邊茶幾上的杯子,想要喝點水。

但唇瓣還沒碰到杯子的邊緣,房門就被人從外間打開。

看到沈長凜的時候, 謝沅還有一瞬間的愣怔。

叔叔今天在家裏嗎?

她的思緒有點亂,記憶也是紊雜的, 神情停滞了片刻, 腦中方才清晰起來, 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最先生出的情感是羞赧。

明明是她惹了沈長凜生氣, 昨夜卻是一直在難過地指責他。

但叔叔卻那麽溫柔地包容了她。

謝沅還沒完全想明白, 現在要如何面對他, 沈長凜的手便已經撫上了她的額頭, 他聲音很輕:“還難受嗎, 沅沅?”

她的身軀微僵, 細聲說道:“不難受了,叔叔。”

服過藥後, 謝沅已經不難受了,那将她快要逼瘋的疼痛,也悄無聲息地消散。

疼痛退潮過後,諸種黑暗的情緒也盡數退潮。

大部分時候,謝沅跟正常人是一樣的,只不過臉皮要更薄一些,話語要更少一些,性子要更內斂一些。

她的手指輕輕地蜷着,眼眸也低低地垂着。

兩人到底是争執過,謝沅本來就不善言辭,眼下更是不知道要跟沈長凜說什麽,但如果一直沉默着,又很沒有禮貌。

她心中紛亂,正遲疑時,沈長凜的手撫上了她的臉龐。

“……抱歉,沅沅。”他低聲開口,“之前的事,叔叔不是有意的。”

沈長凜的聲音很輕。

類似的話語在昨夜他已經說過,謝沅的記憶模糊,卻還隐約記得。

“以後不會再這樣了,”沈長凜撫了撫她的眼尾,“能原諒叔叔一次嗎,沅沅?”

他色澤稍淺的眼眸低垂,內裏是微碎的柔和光芒。

謝沅捧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緊,眼神懵懂,腦中幾乎沒有經過任何的思考,便低低地應道:“好,叔叔。”

她是沒辦法拒絕沈長凜的,無論是什麽事情。

-

下午三點,沈宴白給家裏打電話,知悉謝沅已經安好,然後才答應見了秦承月。

昨夜謝沅出事的時候,他還在外面和人談事情。

因為是很重要的客戶,又是跨越重洋從國外飛過來的,助理看見沈宴白手機屏幕上一連串的電話和消息,也沒敢推門進去。

直到事情結束後,才緊張跟沈宴白言說。

那時已經是深夜,沈宴白急忙給沈長凜打去電話的時候,謝沅已經睡熟了,他聲音很輕:“不用擔心,沅沅打過鎮靜劑了。”

謝沅不是胃裏難受嗎?為什麽要用得上鎮靜劑?

沈宴白的思緒驀地一亂,瞳孔也微微收緊。

但沈長凜的語氣平和,仿佛在說一件很尋常的事。

謝沅驟然出事,一定有很多人來問他,沈宴白以為是沈長凜疏漏,他沒有表露出來,低聲應道:“好,謝謝您,叔叔。”

沈宴白回到家後,沈長凜還沒有上樓,他在一樓的露臺邊和醫生通電話:“嗯,我知道,這次的藥效也是十二到十五個小時嗎?”

跟沈宴白半路子出家不一樣,沈長凜是在國外長大的。

他是先學會的英語,然後再學會的國語。

沈長凜的聲音本來就很好聽,講外語的時候,更是帶着些貴族的意味,見沈宴白回來,他看了沈宴白一眼,然後繼續和醫生通話。

沈宴白站在原處,第一次感覺到了進退維谷,他應該聽下去嗎?還是先離開,過片刻再過來?

好在沈長凜沒有講太久。

挂斷電話後,他輕輕地看向沈宴白。

“沅沅打了鎮靜劑,這兩天別去擾她,”沈長凜慢聲說道,“也別多去問她,有事情直接來問我。”

夜色深沉,一縷月色透過落地窗照了進來。

沈宴白神情僵硬,花費了些氣力,才沒讓臉上流露出明顯的錯愕和震驚。

和叔叔沈長凜談完話後,他回到樓上的卧室,看完餘下的那些消息,知道秦承月昨天也匆匆趕過去了,但沈長凜沒有見他,甚至沒有多問他一句。

沈宴白意識到,沈長凜是打定主意,要徹底結束秦承月跟謝沅的聯姻了。

說實話,沈宴白真是不明白,都已經經過類似的事了,秦承月為什麽還能那麽遲疑猶豫?

他就那麽不喜歡謝沅嗎?還是說,他真的對溫思瑜情根深種了?

沈宴白站在洗手池前,撩水洗了把臉。

這個時候,作為兄t長他應當對謝沅多懷些關切的,未婚夫如此,她一個小姑娘,肯定是要難過的。

但是在鏡子中,沈宴白看到了他微微揚起的唇角。

沈長凜應當是給過秦承月機會的,或許還會給他再思考的寬限時間。

但沈宴白很清楚,秦承月在感情上,向來都是很遲疑的人。

他在風月場縱橫多年,早就不記得什麽是怦然心動、一見鐘情、遲疑猶豫。

沈宴白對女人的想法向來都很簡單,喜歡的就追,不喜歡的哪怕癡戀得再情深,也不多管顧,而對曾經喜歡,後來無感的,則果斷抽身。

秦承月卻不一樣。

他為人要矜傲許多,又早早被訂下要做謝沅的未婚夫。

除卻溫思瑜,還沒聽說和哪家的女孩有過牽扯。

沈宴白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攪到一起的,不過聽圈子裏朋友言說他們的分分合合,過程應當挺坎坷的。

他從不覺得情史豐富是壞事。

一個人的情史,只有足夠豐富,在遇到勢在必得的人面前,才能足夠游刃有餘。

不過沈宴白樂意看秦承月的笑話。

他們是朋友不假,私交也很好,但這種事,跟其他事是不一樣的。

下午五點的時候,秦承月過來,沈宴白的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他又跟沈長凜打了個電話,問詢謝沅的情況。

“沅沅沒事,”沈長凜輕聲說道,“正在用晚餐呢。”

電話的另一端,流露一道很低的喘息聲。

帶着顫抖的哭腔,像是被人抱在懷裏吻,吻得太過了,想要哭着掙紮。

但那聲喘息實在是太低了,沈宴白沒能聽清,他神情愣怔,還欲多問,便聽沈長凜說道:“沒別的事的話,回來再聊吧。”

很快秦承月就過來了,沈宴白也無暇多想。

饒是已經跟他通過電話,見到秦承月的時候,沈宴白還是愣怔了一瞬。

向來沉穩持重的秦副總,眼底盡是血絲,他低下頭說道:“宴白,我求你再幫我一次。”

-

謝沅在家裏養了多日,沈長凜沒讓她見任何人,也沒準允任何人來見她。

甚至是沈宴白,他都沒讓謝沅多見。

清早沈宴白走的時候,謝沅下來用早餐,問過好後,他就要匆忙準備離開,晚上沈宴白回來的時候,謝沅已經睡下了。

連日來兩人愣生生是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

謝沅在家休息,每天就是看書和養花。

五百頁的《存在與時間》都讀了一大半,一邊看一邊做筆記,厚厚的冊子上,密密麻麻的是各種記錄。

玫瑰花也被養的很好,盛開在水裏,已經過去了幾日,卻更加嬌豔欲滴。

轉眼已是盛夏,酷暑難耐,秦老先生又打來電話,說想邀請謝沅過去瀛洲,從十八歲的那年夏天過後,她每個夏天都會過去替沈長凜陪外公。

老人家忙碌了一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享一享天倫之樂。

可獨女早逝,沈長凜又整日忙于工作。

沈宴白倒是可以,但他身份尴尬,性子張揚桀骜,也不合适。

所以這個任務交給謝沅過後,就再也沒有分給過旁人,秦老先生也很喜歡她,半年來已經打了很多次電話。

沈長凜每次都以謝沅忙于學業的緣由拒絕掉,連電話都沒讓兩人多通。

現在秦承月的事終于差不多了,沈長凜也願意放謝沅過去。

比起燕城,瀛洲可要平靜宜居多了,沒什麽人打攪,氣候也很好,而且在瀛洲,謝沅的安全和健康是最不用擔憂的。

沐浴過後,謝沅披着微濕的頭發,盤腿坐在了起居室的地毯上。

她的烏發垂落,纖細的手臂被襯得更加柔白,隐約泛着些微光。

謝沅拿着小剪子,輕輕地修剪枝杈,把花束仔細地插/進花泥裏,長睫低垂,眉眼認真。

沈長凜幫她将卧室裏的書冊收整了一下。

馬上就要去瀛洲,多日不見,秦老先生肯定是要多留謝沅幾天的,而且現在燕城太熱,家裏的冷氣開得很足,但謝沅身體弱,在空調房待久了容易生病。

還不如送謝沅去瀛洲避暑,順道也好散散心。

她的書看了一半,沈長凜想了想,還是準允她帶去,她反正是不覺得看書累的,作息又很乖,不會熬夜做事情。

不過喝冰水的事,他還是很嚴苛地告誡了謝沅一次。

得知她那次腹痛是喝冰水引起的,沈長凜差些動了真怒,家裏連冷食都很注意,不會令她多吃。

在外面的時候,竟然敢一杯一杯地喝冰水了。

謝沅眸裏含淚,哭腔壓得低低的,手指顫抖地拉住他的衣袖,連聲說她真的知道錯了。

沈長凜不想罰她太狠,用了一種相對溫和的方式告誡謝沅,但事後她還是哭得很厲害。

淚水豐盈,汁/水也豐盈,濡/濕了沈長凜的腕骨。

他擡起手擦淨她的眼淚,輕吻上她的唇瓣,将她的注意力移到別處。

謝沅膽子還是很小,被罰過一回後,喝果汁都乖乖地不加冰塊了,就還會繼續吃冰激淩,但也明白限度到底是多少了。

自從沈宴白回來後,兩人很久沒有一段時間,親密相處這麽久。

那天的事過後,謝沅原本是有些緊張的,她将關系中的細微破裂看得很重,總擔心一件小事沒做好,以後就沒法彌補了。

沈長凜陪了她幾日,她才徹底放松下來。

看向謝沅潮濕着頭發,就去認真修剪花枝的情景,沈長凜的心中很平靜。

徹底讓秦承月出局是對的,讓他從謝沅的世界中消失後,他們的關系要比之前更好。

沈長凜是個很有耐心的人。

在經歷先前的事情後,他更加不願急躁冒進。

謝沅将一束花插好就放進了冰櫃裏,專門放花的冰櫃,比卧室裏她放水果和零食的小冰櫃要更大一些。

她踮着腳,将花束輕輕地放進去。

沈長凜擡起手臂,從後方幫謝沅将花放好,她纖薄的後背抵在他的身前,冰櫃的門阖上後,直接被沈長凜托着臀/肉抱起。

她的後背抵在櫃門,雙腿分開,緊緊地盤住了男人的腰身。

再過兩三天就要分別,這種時候叔叔總是要比平時更……一些。

只不過這次不是沈長凜要出遠門,而是謝沅要離開。

眼淚被逼出來後,她的臉龐不住地想要移開,但唇瓣卻被狠戾地咬住,而後是長驅直入的深吻。

謝沅眸光搖曳,總有一種要被沈長凜拆吃入腹的錯覺。

夜色深長,盡頭遙遠。

-

沈宴白一連忙碌了多日,終于等到一個空閑的周末,可以稍作休歇,就從沈長凜這裏得到消息,要去參加溫思瑜的生日宴會。

溫思瑜是晚輩,生日遠沒有那麽大的面子。

但她是溫氏集團的長公主,也是溫家現任掌權人唯一的女兒,身份尊貴,自然與衆不同。

往先這種場合都是謝沅出席。

她跟溫思瑜熟悉,又都是女孩,可想到上回溫思瑜生日私宴的事,沈宴白咬牙應了下來。

周五的晚上,他推門回來的時候,謝沅還在用晚餐。

她下午不知道做什麽了,一覺睡到七八點才起來,眉眼間還是帶着些困倦。

下周一就謝沅就要去瀛洲了。

那回的事後,沈宴白還沒跟謝沅說過幾回話,她的手機似乎是被沈長凜給收了,很多人都找他來旁敲側擊,并說跟謝沅聯系不上。

沈長凜管謝沅很嚴。

但沈宴白覺得這次的事,他叔叔沒有做得很過。

那天沈長凜當衆落了匆忙趕來的秦承月的面子,就是不熟悉秦沈兩家事務的人,也能覺察到不對。

沈宴白聽秦承月說起,都覺得可笑。

他到底是為什麽覺得沈長凜有耐心,等他慢慢想清楚,然後再做打算的?

那日秦承月來求他,沈宴白先是将他罵了一頓,然後坐下身,言說可以幫他,但是也并不能保證結果如何。

秦承月大為感激。

但沈宴白什麽也沒做,甚至将這樁事都沒有說予沈長凜。

不過沈宴白也多日沒聯系得上謝沅,他早出晚歸,連日來都沒跟她打過幾次照面,沒有想到,今天回來遲了,竟還剛好遇見她。

他走上前,輕輕拉開椅子落座:“好些了吧,沅沅?”

謝沅執着餐叉在吃蛋糕,她失神了很久,連沈宴白走進都沒注意到。

他在她身邊落座,她才回過神來。

謝沅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沈宴白在說什麽,須臾,她才細聲應道:“嗯,已經全好了,哥哥。”

她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在他跟前話就更少了。

也是,過去那麽多年,沈宴白對t謝沅流露出的情緒都只有厭煩和不耐,她又不傻,自然不會主動來他的跟前讨嫌。

但另一方面,謝沅又很聽沈宴白的話,凡他說的事,她也少有不應的。

順從是一件會令人成瘾的事。

現在解決掉了秦承月,有些事是應該更進一步了。

沈宴白低眼看向謝沅櫻唇邊的奶油,眸色微暗,擡起手輕輕撫向她的唇角,他的聲音沙啞:“嘴邊弄髒了,沅沅。”

他的動作很自然,仿佛已将類似的動作做過千回百次。

謝沅卻瞬時緊繃了身軀,她陡地站起身,椅子因為過急的拖動,發出了尖銳刺耳的聲響。

她的腦中空白,眸底也盡是無措。

哥哥……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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