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紅殿靈動而自由
紅殿03 靈動而自由
長途跋涉的疲憊,在路上沒有體現,倒是在關越和蘭澤回到紮布讓後襲擊了兩人。
關越一覺睡到了中午時分,衆組員沒有打擾他的懶覺,但當他睡眼惺忪來到辦公室,值班的組員還是大着膽子笑了他:“組長,遲到半天算曠工了。”
關越笑了笑,看到了群培在桌上留的兩份中飯。
一份顯然是留給他的,但另一份?
他問:“還有誰沒起床?”
組員也笑:“群培叔的女兒。”
有了她的懶覺陪伴,關越對自己的晚起倒是少了點愧疚感。他拿上兩人的中飯,到了外頭蘭澤的帳篷外頭。
透過帳子的縫隙,裏頭隐隐約約透出了一點光亮。
他試着咳嗽了一聲,一只修長秀麗的手便伸了出來,手指朝着他彎了彎。關越原本還想着,說句話的事就能放行,何須勞累她的手。但進了門才發現,她嘴巴裏正嚼着在普蘭沒吃完的小零嘴。
整個帳篷裏都亂糟糟的,包裹、糖果、零食、手電筒、戶外工具,除了她睡覺的地鋪之外,關越連把飯放下的地方都沒有。而她也不閑着,沒跟關越怎麽寒暄,只顧着從或大或小的包裏掏東西,分類收拾着。
“至少給我個坐的地方吧。”關越有些無奈地笑了。
蘭澤總算把嘴裏的糕點咽下去,掃了他一眼,一手把自己對面的包提了起來。可惜動作倉促,包提得反了,裏頭的東西嘩啦啦地掉了下來。
“哎!”
她從科迦村買的那個木碗、古格銀眼小佛像、白銅制成的供養杯等等。都是天才地寶的寶貝,摔在地上哐啷哐啷,看得兩人同時泛起心疼。但從包裏最後慢悠悠滾出來的,讓關越始料未及。
一包衛生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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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還不知道蘭澤就是群培“女兒”的時候,群培以女兒的名義向他要過衛生帶。後來知道是蘭澤,也就知道那是蘭澤要用的了。
但他沒想到,蘭澤會把衛生帶和這些金屬器具放在一起。
他摸了摸鼻子,假裝沒看見,幫她去撿那些寶貝放回去。蘭澤看着他殷勤模樣,說道:“正好你來了。我一會兒要上一趟山。你把那個暗道的鑰匙給我。”
“暗道?你去倉庫?”
“對啊。我收拾出這個包,就是放到倉庫去的。那裏面都是我的寶貝。我把新的東西放進去,再把舊的東西擦一擦。”
她的收藏癖,從三百年前到如今,算得上是越演越盛。但凡是有價值的東西,她統統像藏寶的烏鴉一樣藏到紮布讓的倉庫裏去。這一點,關越已經見識過了。
寶貝們都收拾好了,她拍了拍手,把衛生帶撿了起來也塞進包裏。
關越哭笑不得:“這個也放倉庫裏?”
“嗯呢。”蘭澤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什麽不好嗎?”
“你自己不用?”
“我都三百年沒來過月信了,我用它幹什麽?”她似笑他沒見識般啧啧搖頭嘆氣了一番,“傻牦牛,快把鑰匙給我吧。”
關越對于她為他取的那些綽號已經脫敏,什麽臭無賴、雌雄大盜的都能聽習慣,“傻牦牛”這種帶着點寵溺味道的,就更不生氣了。她對誰都好,唯獨對他有點小刻薄。他聽進心裏,反而有了莫名的爽感。
他樂樂呵呵地說:“先不給你,我們一起上去。”
*
兩人上了趟山,去了趟倉庫,等到下山的時候,聽到一陣汽車聲。關越還以為是游客,沒想到看到拎了個工作箱子的洪教授從中而出。
他紅光滿面的樣子,讓關越也瞬間喜從中來。
“關組長,成功了!”
一直以來困擾着工作組的黏合劑問題,在洪教授和蘭澤的指點下,終于有了突破。他将實驗報告單從箱子的夾層裏抽出來,其中的“無脫落”“無變色”六字,就像金子一樣在關越的眼睛裏閃爍着。
不僅是報告單,洪教授帶來的實驗樣品,更是展現着它完美的黏合效果。
關越沒忍住,緊緊握住了洪教授的手:“感謝,感謝您!剩下的尾款,我這就拿給您。”
“這個不着急。”洪教授回握過來。
有了合适的材料,黏合劑的調配算不上難題。昨天關越給他送去的岡仁波齊雪,他原本以為只是關三子被藏族人的信仰洗了腦,急病亂投醫搞來的材料。他連元素分析都沒做,以此為基底随便調配了一番,沒想到竟然有奇效。
一有了好消息,他立刻高價包了一輛車,過來報喜。
“關組長,你是怎麽想到要用岡仁波齊雪的?”洪教授不禁問道。
關越回過頭看了眼身後的蘭澤,她臉上正洋溢着得意的笑容。他正想開口,後腰心就被她不動聲色地擰了一下,話茬也被她搶了過去。
“這是我們古格的老配方。”她與有榮焉,“幾百年前就是這麽做的,任憑外面花哨的東西怎麽發展,在我們的地盤,還是要用我們的配方。”
蘭澤在藏族姑娘裏頭也算是很漂亮的,而且不止一次出現在以嚴謹冷淡著稱的關越身邊,洪教授對她是有印象的,也隐隐有了點對兩人關系的猜測。她的話雖然說得大,可岡仁波齊的東西的确管用,他于是笑着稱是,有那麽一點奉承的意思。
蘭澤又問洪教授:“那兩個杯子,你用完了嗎?”
“杯子?”
“裝雪的杯子啊。關越答應過我,等用完了就送給我的。如果你用完了,就把它們拿回來吧。”
洪教授反應了一下才明白她在說什麽。他暗暗腹诽着關越,怎麽會有拿保溫杯送女人的男人。但看見關越笑着擦額上汗,還被她瞪了一眼的樣子,心裏腹诽的內容也變了。
或許這是年輕人的情趣,他不懂。
三人在山腳下聊着,關越用對講機把幾個負責黏合的組員喊了下來。睿子等人興沖沖往下跑來,接下來的話題,就變成了任務的分配。
蘭澤對此無甚興趣,聽了兩耳朵,就走了開去。
沒看到群培,她的馬也不在。
小說在岡仁波齊送給了別人,她無所事事,閑不住的腿腳就朝着溪水邊走去了。
或許是前幾天她不在紮布讓的緣故,這條小溪有了點幹涸的跡象。不過她一靠近,溪水瞬間漲大了些許,潺潺地從她腳邊淌過。
她在草地上坐了下來,勾了勾手指,一注小水流便朝着她的手心湧來。
如纏在手指間的絲帶一般,水流将她的兩手輕柔地包裹其中,卻未曾沾濕她的手指。指尖一動,絲帶又漸漸彙聚在她的手心上空,緩緩變成了一個人形。
寬大的肩膀和寸頭,是她給那個傻牦牛塑造的最具有特點的特征。但他的五官,應該怎麽弄呢……
頭腦正思考着,她忽然聽見嘩啦一聲。
“咦?”
蘭澤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剛才凝聚的那些水已經散了,雖然仍然沒有沾濕她,卻從她的指尖滑落了下去,流回了小溪之中。
“不是吧。”
她不可置信地又勾了勾手指,瞧見又一注水流還是乖乖地飛到了她的手心之中,才有了心理安慰。
玩水總是開心的,坐在自己最熟悉的小溪邊,這種開心尤甚。她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絲毫沒注意到身後站了個人。直到群培也蹲了下來,她吓了一跳,把手裏的水都潑到他身上了。
“桑珠,你走路怎麽沒有聲音啊。”
群培嘆口氣:“這是草地,能有多大的聲音?你可別玩水了,現在紮布讓的外人太多了,萬一被人看見怎麽辦?”
“那我在這裏能幹嘛?”蘭澤不爽地皺眉。
“你做什麽當然都可以……”
他坐到了她身邊。日益老去的身體,讓他已經到了她“父親”乃至“爺爺”的年齡。從脖頸處一路向上爬的皺紋,更讓他顯得滄桑疲憊。
可他還記得,當他和蘭澤同樣年輕的時候。
十八歲那年,從印度經商回來的父親,将蘭澤帶來了紮布讓。他原本以為蘭澤是附近某個莊園主的孩子,跟着父親過來,是來同他相親。但父親說,這是他在印度生的女兒。
父親去印度不過三年的時間,哪能弄來這麽大的女兒。
全家人都疑惑,他當然也疑惑。但大人的事他不敢問,也不敢和蘭澤走得多近。
有一次,他聽見蘭澤管父親叫“桑珠”。父親的名字明明不是這個,她不僅叫錯了,還沒有用敬語。可一向嚴厲的父親不僅不生氣,還把從印度帶來的香水都送給了她,像供奉神明一般将她好吃好喝地養在家裏。
群培很吃醋。他是父親唯一的兒子,他家若幹莊園,父親都說好會傳給他。他原本以為在父親心裏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可蘭澤的出現,讓他充滿了危機感。他叫來莊園裏的農奴,讓他們從聖湖裏抓了魚,弄了一只大水缸,塞進了蘭澤的房間裏,想要用魚吓一吓蘭澤。
在那時他的認知裏,年輕姑娘都是害怕魚的。因為不吃,也因為少見,所以常常在看見水裏的東西時驚恐萬分。
那一夜,他就蹲在蘭澤的屋門外邊,想聽見她的尖叫。
可他怎麽都想不到,他從門縫裏看見的,卻是蘭澤游刃有餘地從水缸裏召喚起了一汪水。水托着小魚,漸漸懸浮在了半空之中,成為了她的玩具。她手指一動,水與魚都那樣聽她的話,與她一樣的靈動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