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親二十一下
親二十一下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沖刷着寂靜的夜晚。
車裏安靜，只能聽到雨水像鞭子般抽打在車窗玻璃上。
上車後，姜知恩一直沒說話, 望着窗上的水柱出神。
她和傅以寒之間一如既往地相隔甚遠，像是有一條銀河穿梭在兩人中間。
半晌, 傅以寒最先打破沉默。
他淡聲對姜知恩道：“跟剛剛那人不認識，只記得她說過你的不是。”
似是解釋。
姜知恩聽懂了他話中意味，但沒太在意，只是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關系不好？”傅以寒問。
姜知恩坦言：“很差。”
傅以寒側頭睨她一眼：“幫你解決？”
姜知恩搖搖頭：“不用。跟我不對付的人多了, 都解決掉，人類該滅亡了。”
傅以寒好笑地嘆了聲, 轉頭望向窗外, 沒再說話。
姜知恩看着窗外的雨，默不作聲。
他的外套還披在她身上, 帶着一抹清淡的木調冷香，與溫暖的觸感混雜在一起，十分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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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那抹異樣的感覺依舊在慢慢蔓延。
說是吃醋, 并不盡然。
姜知恩向來清楚他身邊繞着莺莺燕燕，單身時候有, 結婚後依舊不減。
他并不是那種故意招惹的人, 但無論是為人還是為利, 總是能吸引來一些。
她要真是吃醋，那她家都能開醋廠了。
他們相識許久，她了解傅以寒。
這人性子冷薄, 欲望也低, 眼裏除了工作便是傅家繼承人那個位置。除了這兩樣，其他任何事情在他眼裏都是浪費時間。
他不會理會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 更不會對她們動情。
因為他根本沒有心。
可也正是這樣，她和那些女人又有什麽區別呢？
如果不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他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
她好像，想要些別的。
要那樣……他根本沒有的東西。
真是不自量力啊。
姜知恩心底幽幽嘆了聲，努力遏制住那抹別樣的情緒蔓延。
一道淡藍色的電光撕裂漆黑的夜幕，映出遠處延綿山巒的形狀。
姜知恩微微一愣，下意識顫抖了下，還未等她反應過來，耳朵被人捂住，那聲悶雷就這麽消失殆盡了。
傅以寒的聲音也變得悶悶的：“那麽害怕，不知道把耳朵捂上麽。”
雖是責怪，他卻沒有松開她，而是把姜知恩拉進懷裏。
她一邊耳朵被他用手捂着，另一邊貼在他的胸口。
隐約能聽到幾道悶悶的雷聲，但似乎離她格外遙遠。
“別怕。”
他聲音很輕，但姜知恩的腦袋貼在他胸前，能感受到他胸腔微微的震動。
那抹木調香比方才要更加濃厚了些。
清冷的味道令人格外安心。
姜知恩莫名想到單純和自己說的那些話。
她說傅以寒是個溫柔的人。
他的溫柔并非是性格的溫柔，而是會用自己的方式默不作聲地關心她、保護她。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明明讨厭她，嫌棄她的大小姐脾氣，卻會記得她怕打雷。
會在她害怕的時候抱她，安慰她不要害怕。
姜知恩恍恍想起剛升到初中的那個午後。
她在鋼琴房等着被班主任叫去幫忙的沈知翊一起回家。
那天，她媽媽叫了傅以寒到家裏做客，他呆在鋼琴房陪她等沈知翊。
原本就等得有些煩躁，那首《月光奏鳴曲》第三樂章又死活彈不明白。
指尖流出的音符與窗外急驟的雨聲漸漸同步，愈發急躁不安。
傅以寒合上手中的書，漫不經心地對她道：“你這麽心浮氣躁，怎麽練得出來。”
他不過是一句好心的提醒，卻像是觸動了姜知恩心底某個開關。她本就對傅以寒常年的冷臉冷脾氣看不順眼，霎時間，她所有煩躁的情緒爆發出來，全都砸向了他。
他還是那副淡然的神色，冷處理她的大小姐脾氣。
忽地，一道悶雷在窗外炸開。
姜知恩被吓得一哆嗦，瞬間縮成一團。
又是一道，她慌忙躲到鋼琴下面，用椅子擋住自己，仿佛這樣能帶給她莫大的安全感。
傅以寒原本不甚在意，可看到姜知恩異常的舉動，忍不住被她吸引了目光。
她躲在鋼琴底下瑟瑟發抖，一雙靈動的眸此時漾開濕漉漉的水霧，可憐兮兮的，早已沒了方才的嚣張。
她的模樣像極了一只仗勢欺人的小泰迪，仗着在自己的地盤便奶兇奶兇地咆哮，等真遇到比自己還兇的存在，就原形畢露，慫得縮成毛茸茸的一團。
傅以寒忍不住走到鋼琴前，蹲下.身。
“害怕？”他問。
他唇邊漾着一抹若有似無的揶揄笑意，像是發現她的什麽致命弱點一般。
姜知恩本以為他會借着這個機會嘲笑自己，一邊瑟瑟發抖，一邊兇巴巴瞪他。
可他卻只是笑了笑，朝她伸手：“過來。”
姜知恩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鬼使神差的，還是聽話的，一點一點從鋼琴下挪了出來。
傅以寒将自己的耳機給她。
悠揚的音樂聲掩蓋住遠處的陣陣雷聲，他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哥哥在，別怕。”
姜知恩摁着耳機，擡頭看他。
他垂眸望着她，眼睫低垂，原本冷淡的眸光染上一抹柔和的笑意，似是憐愛。
……和看他家狗的神情一模一樣。
姜知恩：“……”
雖然不滿，但她還是忍不住往他身邊挪了幾分，好像那個地方比在鋼琴下面還令人安心一樣。
……
那天後來發生什麽，姜知恩已經記不清了。
記憶太過遙遠，遠得她都差點忘記發生過這麽一回事。
之後的無數個雨天，他也不在她的身邊。
姜知恩沒想到，傅以寒還記得她怕打雷這件事。
他似乎……總是将這些小事默默記在心底。
不只是對她，而是對他身邊所有親近的人，都會這樣。
明明那麽讨厭她的大小姐脾氣，為什麽還要記這些事？
明明他們只是為了利益才在一起，沒有任何感情，為什麽總是在不經意間關心她、保護她？
這樣真的很犯規啊。
“哭了？”
感受到胸前洇開的濕潤，傅以寒疑惑地問。
姜知恩把腦袋埋在他的懷裏，搖搖頭：“沒有，困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煞有介事地打了個哈欠，好像這樣便能掩蓋住自己的真實情緒。
“那睡會兒吧。”
他一手捂着她的耳朵，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姜知恩抓着他的衣擺，沒有動。
隔了好一會兒，她小聲對傅以寒道：“傅以寒，我後天又要進組了。”
“嗯。”傅以寒淡淡應了聲。
“不過這回時間很短，很快就回來了。”頓了頓，姜知恩小心翼翼道，“你……別太想我啊。”
她每次進組都會和他這麽說一句。
傅以寒只當和往常一樣，沒太在意。
他微不可查地輕t笑一聲。
但兩人離得很近，姜知恩感受到他胸腔的微微震動，忍不住臉頰染上一抹滾燙。
抓着他衣擺的手不由地攥緊幾分，姜知恩抿抿唇，聲音小得幾乎只有自己能聽到：“但你……想一想我也是可以的。”
-
入夏的金陽鎮，陽光毒辣，整座小鎮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蒸爐，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一條戲翻來覆去拍了好幾遍，終于過了，姜知恩趕忙回到遮陽傘下。
在那裏坐了半天的宋寄歡正悠閑地扇着扇子，笑眯眯望她。
她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一把團扇，斜倚在演員椅上，懶洋洋地扇着，像極了仕女圖中儀态端方的美人，楚楚動人。
宋寄歡是這部戲的女主角，姜知恩這回進組，就是為了陪她，來客串的。
姜知恩的戲份不多，集中拍幾天就能殺青了。
姜知恩坐到她旁邊，翻出一個電動小風扇，十分鄙夷地對宋寄歡道：“你那破扇子有用嗎？用我這個吧，我買了一對兒，正好咱倆一人一個。”
宋寄歡一揮扇子，擋住她遞來的電動小風扇。
旋轉的扇葉貼在絲絹扇面上，發出“撲撲”的聲音，像是在宣洩不滿。
她笑吟吟道：“我不需要。心靜自然涼，懂不懂？”
姜知恩不滿：“我這叫‘科技改變生活’。”
她翻出手機，刷了刷微信列表，裏面亮着無數小紅點，但姜知恩還是蹙了蹙眉，哪個也沒理，将手機扔回給單純。
她煩躁地用風扇對着自己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吹，忿忿道：“這破天怎麽這麽熱？煩死了！”
宋寄歡一手支頤，漂亮的狐貍眼在她臉上打量一圈，笑吟吟地問：“等誰消息呢？”
“沒等消息啊。”姜知恩嘴硬。
宋寄歡揚着扇子指了指她手機的方向：“不拍戲的時候，你每兩分鐘都要看次手機，還說沒在等消息？有些人呀，心已經飛了，能涼快才怪。”
姜知恩嗔怪地瞪她一眼：“哪有！”
宋寄歡笑而不語。
她太了解姜知恩了。
心裏憋不住事，一會兒就得全抖落出來。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姜知恩忍不住對她吐槽：“你說我都出來幾天了，傅以寒連個消息都不發？他是不是早就把我這個老婆忘了，自己不知道跑哪兒快活去了！”
宋寄歡疑惑：“你之前出來拍戲，不經常幾個月不和傅哥聯系麽？怎麽這會兒這麽想人家？”
她垂眸打量姜知恩一眼，像是反應過來什麽，揶揄地問：“心動了？”
“哈哈，怎麽可能有人對塊木頭動心啊。”姜知恩尴尬地笑了兩聲，給自己找借口，“我這不是……這不是看天太熱了怕他在家曬死沒人知道麽。我、我怎麽可能喜歡他啊，他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天冷着一張臉跟誰欠他二五八萬似的，我煩他還來不及呢，真的超級讨厭他，幸好出來躲幾天，不然天天對着他那張臉能憋出病。”
姜知恩胡亂地找着荒唐的理由，說完連自己都心虛了。
她挪開視線，假裝看導演拍戲，不敢和宋寄歡對視。
真是的。
明明和他說過可以想自己的呀，為什麽連條消息都不發。
宋寄歡吃吃笑道：“哦，那傅哥不聯系你正好，省得你煩他。”
“也是。”姜知恩臉頰漲得通紅。
宋寄歡摸摸下巴，故意作出一副思索的模樣。
沉吟片刻，她對姜知恩道：“不過……我倒是有個方法可以讓你聯系上他。”
姜知恩立馬回過頭，問：“什麽方法？”
宋寄歡望着她，微微一笑。
意識到自己被诓，姜知恩臉頰瞬間燃起火辣辣的燙意。
她嗔怪道：“好好好，我承認我就是喜歡木頭還不行！怎麽了，喜歡自己老公還違法啦？！”
宋寄歡笑得樂不可支。
姜知恩又羞又氣，可她又拿宋寄歡沒辦法，只能羞紅着臉，兇巴巴瞪她。
宋寄歡笑夠了，終于對姜知恩道：“你給他發個消息不就好了，幹嘛非要等人家給你發？你殺青那天不正好七夕，回去約個會，不正合适？”
“我才不要主動聯系他呢。”姜知恩撇撇嘴，“誰要和他過七夕呀。”
她佯裝生氣，故意扭頭望向另一邊，不論宋寄歡怎麽哄她都決意不理會。
導演把宋寄歡叫過去拍下一場戲。
見她離開，姜知恩趕忙又拿起手機。
看到兩人還停留在幾天前的聊天記錄，姜知恩忍不住有些出神。
殺青那天……正好是七夕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