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親二十四下

親二十四下

姜知恩撲哧一聲笑出聲, 打破病房中的沉寂:“逗你的,我又不是吃人心髒的妖怪,要那裏幹什麽。”

她從病床上下來, 輕快地對傅以寒道:“走吧,回家。”

從醫院回到家, 已是深夜。

姜知恩奔波了一天,又收到驚吓,已然沉沉睡去。

傅以寒睡不着,幹脆從酒櫃裏取了瓶威士忌, 倒了些許。

他捧着玻璃杯,慢悠悠踱到陽光房, 月亮的清輝籠罩在掩映的綠植上,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姜知恩的畫架上。

他靠在玻璃門邊,輕輕抿了口酒。

他很少會有這種感覺。

大腦一片混沌, 繁雜的思緒剪不斷,理還亂。

他忍不住想起那晚在影音房一瞬的心動。

想到那輛轎車在她面前戛然停下那一剎那的慶幸與後怕。

他那一瞬間甚至在想,如果她真的出了什麽意外, 自己幹脆也不要活了。

腦海中全部都是她明媚的笑靥。

似乎就連每次故意與他作對的模樣都頗為可愛。

傅以寒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忍不住翹了下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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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很微妙, 就仿佛她方才抵在自己胸口的那根手指輕輕柔柔地觸碰到了他的心髒, 有一絲癢, 有一絲悶,若有似無,令人忍不住想要更多。

這還是他第一次, 有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他本以為, 他們對于對方來說,都是聯姻的最好選擇。

——因為他們互相之間沒有感情。

他能給她一切, 除了男女間的愛情。

而她剛好也不需要這種感情。

她所需要的,是他的錢,他的資源,和他對她所有選擇與行為無條件的支持。

而他,需要的不僅是她背後的勢力,還有她對自己不會産生任何感情和依賴。

他清楚,姜知恩不會成為他的軟肋。她的家世能保護好她,她不吃虧的性格也能保護好她,他們的婚姻,帶給他的是堅實的後盾,而非需要他瞻前顧後小心翼翼的軟肋。

權衡利弊,她從各方面來講,都是他最好的選擇。

傅以寒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相處下去。

畢竟,之前也是這般相處的。

但他沒有考慮過,他們不是冰冷的機器,而是活生生的人。

長久而又親密的相處下,他沒法要求她抛卻一切感情,始終保持理性。

而他,更是錯判了自己。

他以為自己始終是理性的、冷靜的。

所謂的“愛情”在他心裏也不過是一種沒有必要又礙事的情感——對他來說,永遠不會産生的情感。

姜知恩讨厭他的冷漠和無趣,而他也并不茍同她那無理取鬧的大小姐脾氣。

可他還是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她。

那種感覺沒法用理智解釋,更沒法用t理性控制,即使他有意識地告訴自己不能産生那樣的感情,可他明白,自己根本控制不住。

那樣的感覺并不好受。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心動,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種感情。

他根本不配擁有這樣的感情。

如今他在傅家如履薄冰,在外競争公司虎視眈眈,每一步都需要小心謹慎,但凡一步走錯,便是萬劫不複。

此時的他,根本無法分心去考慮個人情感,更不知道該不該給她想要的回應。

如果任由這種感情滋生、蔓延,他無法想象後果如何。

月光在空蕩蕩的玻璃杯沿跳躍,傅以寒餘光掃到腕骨那條手鏈。

潔白的光安靜地落在那顆菩提珠上,另一端的銀質牌子上,隐約可見很小一行“Xander.F”的字樣。

他輕輕抿了下唇瓣。

沉默片刻,他收回目光,回到室內。

清冷的月光映在他的眸中,浸着一層薄薄的寒意。

-

周末,有一場商業晚宴,姜知恩陪傅以寒一同出席。

這類活動大多是拓寬人脈,互相交換商業資源的。

無聊的很。

姜知恩不喜歡這種故作正經又無聊的場合,除了年紀小的時候被爸媽帶着參加過一兩次,之後再也沒參加過,每次都是沈知翊一人來應付。

可結婚後便不同了。

她作為傅以寒明媒正娶的老婆,需要以妻子的身份陪同參加,一是幫他介紹沈姜兩家的資源,二是如果無緣無故不一同參加的話,很容易被別人在後面嚼口舌無端猜忌。

姜知恩站在傅以寒身旁,聽着旁邊那堆上了年紀的叔叔天南海北吹牛皮,從國家經濟講到世界形勢,忍不住在心底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要不是面前的人都是長輩,她又頂着個“傅以寒妻子”的頭銜,她絕對當着這幫人的面打個大大的哈欠。

好在沒一會兒沈知翊到場,傅以寒也看出姜知恩的不耐,随意找了個借口讓她單獨離開。

姜知恩拿了兩杯香槟,款款走到沈知翊旁邊。

“怎麽才來?”她遞給沈知翊一杯,趁着四下無人,終于松口氣般伸了個懶腰。

“剛出差回來,要不是知道你在,我都不來了。”沈知翊接過香槟,笑吟吟道。

姜知恩翻了個白眼:“別在這裏CPU我。”

沈知翊笑意更甚,将杯中的香槟一飲而盡。

他把杯子放到服務生的托盤上,又重新拿了杯新的,向其道謝後,他煞有介事對姜知恩道:“真的。”

“哪像你,心裏從沒我這個哥哥,之前叫你陪我來宴會都不來,寒哥一叫你就來了。”沈知翊幽幽嘆了聲。

姜知恩“呸”了他一聲:“去你的,那不是因為我結婚了嗎?他之前叫我,我也不來啊。”

姜知恩想了想,傅以寒結婚前好像從沒叫她一起參加過哪個聚會或晚宴。

莫名有些失落。

“哎,哥。”姜知恩用胳膊肘頂了頂沈知翊,小聲對他道,“你倆關系好,相處也久,你從你們男人的角度幫我分析分析,傅以寒喜歡什麽類型的女生啊?”

沈知翊笑着打趣她:“你暗戀他那麽久,你不知道?”

姜知恩:“……”

這人怎麽還記得這茬。

她無語地乜他一眼:“沈知翊!八百年前的老梗了,翻來覆去說,有意思嗎?你能不能認真點。”

“認真點啊……”沈知翊抿了口香槟,輕輕轉了轉杯子,“喜歡我妹妹這類型的吧。”

“……”姜知恩咬咬牙,“你認真點。”

沈知翊眨眨眼,滿臉真誠:“我認真的啊,你就說說看,我妹妹這麽完美,哪個男人不喜歡?他憑什麽不喜歡你?”

沈知翊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嚴肅又認真,像是發自肺腑的贊揚,不像打趣。

姜知恩:“……”

她有時真的覺得她的自戀不能怪她。

家裏有這麽個對她帶着厚重濾鏡的哥哥,天天對她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誇誇,把她吹捧成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仙女,她怎麽可能不發飄?

姜知恩癟癟嘴,又問:“那……你知道他那條手鏈是哪裏來的嗎?他之前在美國,有沒有和你說過,認識什麽女生之類的?”

“啊?他戴手鏈了?”沈知翊頗為驚訝,仔細打量了眼不遠處的傅以寒,好像手上真有條手鏈。

姜知恩無語:“你倆有事沒事就膩在一起,你不知道他有條手鏈?”

沈知翊好笑道:“我又不喜歡他,沒事關注個男的幹嘛?這個還真不知道,他也沒提過其他女生。”

“他那人你還不了解?‘異性勿近’四個字都寫臉上了,傅家那團糟就夠他處理的了,哪兒還有心思談情說愛?”沈知翊望向傅以寒的方向,“不過……我倒是真覺得他喜歡你。”

傅以寒有意無意便會瞟一眼兩人的方向,沈知翊認識他這麽久,還第一次見他如此不專心的模樣。

姜知恩疑惑:“為什麽這麽說?”

沈知翊懶洋洋倚在落地窗邊,笑着看她:“他不喜歡你,為什麽主動和我提聯姻?”

“那不是因為……”姜知恩頓了頓,疑惑地望向沈知翊,“那不是你和他提的嗎?”

“不是。是他主動來找我的。”沈知翊輕輕搖了搖頭。

他當時也頗為驚訝。

姜知恩決意結婚,讓他幫忙挑選合适的相親對象。那日聚會,他将這事随口便說給了幾人,聚會結束後傅以寒便私下找到他。

他原本也以為傅以寒是因為看中了自家妹妹的條件,畢竟兩人之間怎麽看怎麽互不對付。

可傅以寒似乎并未考慮過其他人,聽說也有和他家條件相似的人主動向傅以寒提出聯姻,可都被他拒絕了。

姜知恩是他唯一主動提出聯姻的人。

沈知翊并未深究,他只當是因為傅以寒喜歡她。

畢竟自家妹妹是家裏的掌上明珠,他有什麽不喜歡的理由?

姜知恩不由地臉頰微紅。

聯姻這件事如果是傅以寒主動提的,那便和沈知翊提起,性質完全不同。

這至少說明……自己在他心裏和別人不一樣?

看到姜知恩那副害羞的模樣,沈知翊不禁彎了彎唇角,笑着問:“怎麽,心動了?”

“才、才沒有!”她紅着臉,瞪沈知翊一眼。

沈知翊笑意更甚。

姜知恩不想他再打趣自己,連忙找了個去衛生間的借口,一溜煙地跑走了。

……

對着鏡子補完口紅,姜知恩将口紅蓋好,放回包中。

她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臉頰像是腮紅不小心塗多了似的,染着一抹濃重的緋紅。

臉頰火辣辣的,她伸出手背輕輕貼了貼,卻絲毫不減那抹滾燙。

雖然那晚她含混地将自己表明心意的那些話糊弄過去,但她還是在意傅以寒到底是怎麽想的。

可能……他也有點喜歡自己,才會有意無意地遷就她保護她?

想到這裏,姜知恩忍不住翹起唇角。

她從衛生間出來,發現宴會廳裏沒了傅以寒的身影,想去找沈知翊,卻又見他和一群男人相談甚歡。

她幹脆沒去打擾,轉身去尋找傅以寒。

宴會是在一幢私人別墅中舉辦,想找傅以寒,并不容易。

姜知恩在別墅和花園裏亂逛一圈,最終在二層的露臺看到傅以寒。

他正跟一個男人說話,姜知恩頓了頓,沒去打擾。

她本想站在露臺門口等兩人回來,可隐隐約約,能聽到兩人的對話。

站在傅以寒對面的男人是鄒氏集團的二公子,鄒景明。

鄒傅兩家一直以來是敵對關系,聽聞鄒氏近日有意把公司交給鄒景明全權管理。

這位鄒二,看似一表人才,實則行事狠辣又陰詐。

傅以寒和他有業務上的沖突,兩人行事作風又完全迥異,向來不對付。

近來傅氏的一樁收購項目,也是鄒二用不光彩的手段半路截胡,導致傅以寒和手下一群人半年的心血付之東流。雖然對整個集團來說無關痛癢,但鄒景明的行事作風令人十分膈應。

不僅如此,鄒景明今晚還不忘在傅以寒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一番。

傅以寒懶得理會,只淡聲對他道:“東博收購的案子鄒總做得十分漂亮,恭喜。”

鄒景明最是讨厭傅以寒這派對什麽都輕描淡寫的模樣。

就像是一拳搭在棉花上,無趣得很。

他點了根煙,遞給傅以寒一根。

傅以寒淡聲拒絕了。

鄒景明笑笑,斜倚在圍欄上,漫不經心t道:“聽說你們之前已經準備了大半年?真是可惜了。傅總,這麽說吧,你就是平時為人太正派了,手下都有意見了。你也該好好管管手下的人了。”

傅以寒不悅地眯了眯眼睛:“我怎麽為人,怎麽管人,都不勞你費心。”

姜知恩聽兩人聊工作上的事,又跟打啞謎似的,實在沒意思。

她正準備離開,聽到鄒景明笑吟吟的聲音傳來:“聽說你和沈家那位小公主結婚了?還沒來得及說恭喜,恭喜啊。”

姜知恩下意識停下腳步。

傅以寒不由地蹙起眉尖,沒有理會。

鄒景明也不惱,繼續道:“她長得确實漂亮,要不是你出手得早,我也挺喜歡的,你可得好好對弟妹啊,不然……”

傅以寒冷聲打斷他:“姓鄒的,你到底想說什麽。”

鄒景明不着痕跡地打量傅以寒一眼。

他那張臉透着肅殺的寒意,與方才輕描淡寫的模樣完全不同。

這樣才有意思嘛。

鄒景明笑了笑,朝他聳肩:“沒什麽。我就想說,小公主看上去脾氣挺大,怪招人喜歡的。就是不知道她哭起來,是不是也這麽招人?”

他還未反應過來,衣領被人用力扯住。

鄒景明對上傅以寒那雙滿是殺意的眸,沒有絲毫畏懼,反倒笑意更甚。

傅以寒嗓音冷淡,卻帶了一抹威脅的意味:“你最好離她遠一點。她背後什麽人,你不清楚?”

鄒景明彎着眉眼,使勁扯掉他的手。

兩人暗中較量半天,他的力道終是抵不過傅以寒的力道,只得朝他伸出雙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我當然清楚。你一個就夠我費半天勁了,我和沈家又沒仇沒怨,我可不想去招惹。”

聽他這麽說,傅以寒終于緩緩松開他。

鄒景明退後兩步,撣了撣有些褶皺的衣襟。

他又恢複那抹懶散的笑意:“不過,你可要看好家裏的小公主,我雖然不想招惹沈家,但小公主看上去嬌嬌弱弱的,好像挺好欺負的。我還挺想看你心疼是什麽樣子的。”

“你!”

傅以寒緊緊鎖住眉頭。

他所擔憂的,便是這些。

他不想她成為自己任人拿捏的軟肋,他怕自己沒法保護好她,那些以愛為名的情感對她而言不過是傷害和拖累。

沉默片刻,他淡聲對鄒景明道:“你想多了。我們不過是商業利益的聯姻,有什麽好心疼的。你敢動她一根手指,就是和沈家為敵,好自為之。”

鄒景明笑了笑,不置可否。

傅以寒的話,呆在門口的姜知恩聽得清楚。

每一個字都像是根針紮在她的心上,令她久久無法回神。

他們不過是商業利益的婚姻。

他這兩天的冷漠與疏離又何嘗不是對她那晚的表白無聲的回答。

她怎麽會天真地以為他會有一丁點的喜歡自己啊。

是她想太多。

是她想要得太多。

她想要越過那條線的舉動在他看來,大抵是徒勞又可笑的。

姜知恩一時間有些迷茫。

這是她第一次喜歡一個人。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但她清楚的是,她那般心高氣傲,傅以寒的态度已然那般明顯,她即使再喜歡他,也不願放低姿态去讨好他,迎合他。

就像是一盆冷水澆在她所有的熱情與期待上,一瞬間,她心間所有對愛情的渴望被悉數澆滅,只剩徹骨寒意。

傅以寒走到門口,看到姜知恩時,他不由地一愣。

猶豫片刻,他問:“一直在這裏?”

姜知恩輕輕搖了搖頭:“剛到。走嗎?”

傅以寒微微颔首,他伸手想要挽住她的手,卻被她下意識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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