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居然懂英格裏西!

第02章 她居然懂英格裏西!

幾乎是被穿着熱褲和無袖T恤的年輕女孩兒給當面來了一“拳”,渾渾噩噩的甘脆兒一個激靈。

她總算不再站在醫院門口當門神,猶疑着、小心翼翼地踩上了過于平整的臺階,那小心翼翼的樣子生怕剛站上去就塌了,一直塌到地獄去。

她覺得自己早就死了的。

前路仿佛成了吞噬了阿爺的那口棺材,黑漆漆、沉甸甸将她困在其中,看不到一丁點兒光亮。

當時她用前所未有的決絕反抗了根本無力抗衡的命運,有時候,死亡也是一種解脫。

可現在似乎發生了某種玄妙的事情,她好像是……鬼上身了。

這事太詭異了,讓她這個貨真價實的死鬼都感到惶恐。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像只蝸牛一樣緩慢而謹慎地往下挪,無數陌生的記憶彙聚成一句話——回家。

不是回甘脆兒弄堂裏的出租房,而是……而是……

甘脆兒強壓下滿腹疑問,随波逐流地依着陌生記憶的指引,先朝着所謂的“公交站臺”走去。

看到站臺前等了不少人,甘脆兒本能地踟蹰了一下,才按捺住心中的瑟縮靠了過去,警惕地跟路人保持着距離,偷偷觀察四周。

馬路上穿梭的車流先把她驚退了一步,她生前雖然也見過車,但絕對沒有這麽多!

馬路上擁擠不堪,像河流一樣,簡直比她見過的人還要多。

特別是站臺就在馬路邊上,離穿行的車流那麽近,近到車流的氣浪都撲到面上,燥熱、帶着刺鼻的氣味。

甘脆兒暗暗揪住衣角,觀察了一會兒車流,發現它們并不會沖到站臺上,這才移開視線,猶疑警惕的目光掃到了公交站牌上。

Advertisement

她漆黑的瞳孔登時瞠大了,漂亮的杏眼睜得圓溜溜。

離她三四米遠的站牌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每條線路經過的地點,這不稀奇,稀奇的是她居然看得懂!

難道……難道記憶中現在的她讀過書是真的?!

甘脆兒心中動蕩,面上仍盡力維持着矜持,裝作不在意地朝站牌移去,但不由自主加快的步伐卻洩露了她的真實情緒。

她走近站牌,立在前面仔細看了起來。

“B1……鷺灣南站、民族中學、七峰坪……”

甘脆兒喃喃念着站牌上印的字,越念眼睛瞪得越大,報菜名似的一字不漏。

離她最近的路人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拉遠了幾步,看着甘脆兒的目光離透出點同情:好好一小姑娘,年紀輕輕就瘋了。

文盲廚娘不知道路人的心聲,她只知道,她真的,認!字!啦!而且竟然還能認洋文!

完蛋,她是真的鬼上身了!!!

甘脆兒有些頭暈目眩,愣了一會兒她突然低聲地喚:“甘崔崔、甘崔崔!甘崔崔你在嗎?”

甘崔崔就是這具身體原本的名字。

在知道自己真的鬼上身後,擁有樸素道德觀和理所當然封建迷信的甘脆兒第一個念頭,就是找身體原來的主人。

可惜不論她怎麽喚都沒有人回答,看來她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可能已經不在了。

意識到這個事實後,甘脆兒有些走神。

這是老天爺覺得她太慘了,所以讓她在這具新身體上活過來嗎?

是阿爺在保佑她嗎?

一想到阿爺臨死前囑咐她要好好活下去,一股酸澀頓時湧上鼻頭。

甘脆兒閉了閉眼用力壓下心中那股酸澀,暗暗地對着阿爺說:阿爺,脆兒會好好的、好好地活着。

魂不守舍地思索了一會兒,她要等的七路車到了,見其他人有序地排隊上車,甘脆兒便笨拙地跟了上去。

剛踏上車門處的臺階,一股冷氣頓時撲面而來,她霎時打了個激靈,這冷氣是什麽?

衆多聊齋鬼故事在腦海中快速閃過,甘脆兒躊躇不敢上前,卻被後面的人推了個踉跄。

“發什麽呆呢?往裏面走啊!”

甘脆兒下意識扶住車門往後一看,好幾個人等在後面,不願意給人添麻煩,她硬着頭皮上了車。

上車後打眼一看,車廂內擠得像德慶園臺柱子小百靈登場時的戲院。

熙熙攘攘的乘客讓她稍稍安下了心,人這麽多,陽氣這麽重,不應該有什麽厲害的鬼怪吧。

顯然,這時候她又把自己剔除女鬼的行列了。

定了定神,她手忙腳亂地翻出公交卡,生疏地刷了下卡,然後往裏面人群中擠進去。

車上人太多了。

甘脆兒錯覺擁擠的車廂就是一壇腌蘿蔔皮,一大把蘿蔔皮丢進大壇子裏一層層地壓實,而她自己就是那個悶在壇子裏的蘿蔔皮。

公交車搖搖晃晃地啓動了,甘脆兒明顯能感覺到車子行駛時的不堪重負的“沉重”,她提心吊膽擔心着車子會趴窩,但直到抵達目的地——汽車南站,也沒發生任何故障。

甘脆兒恍恍惚惚地又随着人流下了車,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車上涼飕飕的冷氣是因為“空調”。

原來這就是空調啊!真棒!比冰盆涼多了,這裏的人真享受!

想明白這不是“陰氣”,甘脆兒終于徹底放下了提起的心。

就說嘛,大白天的,哪有鬼!

但一下車,熱浪襲來,甘脆兒頓時就苦了臉。

才第一次享受到冷氣的甘脆兒已經對現代電器上頭了。

享受過空調前她倒不覺得天有多熱,原身甘崔崔穿着短袖T和七分褲,薄薄的內衣是冰絲,比她以前穿的襖裙要涼快許多。

可一旦從空調車裏下來……甘脆兒擦了擦額頭的汗,一邊回味着先前那種涼爽的感覺,一邊随着記憶找到了回鄉的中巴車。

她謹慎地找了中間靠窗的座位坐下,然後售票員就走過來讓她買票,于是她從背包裏摸出二十五塊錢給了對方。

售票員找了她三塊,順便給了她一張簡陋的車票,甘脆兒看了看,鄭重地收了起來。

車要多等幾個乘客才會開,甘脆兒也不着急,習慣性地又開始隐蔽地打量四周。

這是她生前養成的習慣,世道太亂,老人和小姑娘相依為命很不安全,她到一個地方就會先弄清楚環境,希望提前規避麻煩。

中巴車沒有開空調,大部分窗戶都開着,車上只有四五個人,面色都有些疲憊,有人直接就頭靠着窗戶開始睡覺,還有人悠閑嗑着瓜子,大家看起來都比較放松。

甘脆兒稍稍松了口氣,這些人随意的态度說明治安還不錯,可能連扒手都很少,否則應該很難心這麽大直接睡覺吧?

結合着并不十分熟練的記憶,甘脆兒小心地潛伏、融入這個嶄新的世界。

等了一會兒,又上來幾個人,中巴車裝滿了大半,終于晃晃悠悠啓動了。

中巴車随着擁擠的車流挪動着,途中又上上下下了一些乘客,直到遠離中心街道後才脫離了堵車。

甘脆兒靠着窗,看着外面的景色從繁華的都市,逐漸變成了灰撲撲的鄉間小路,終于在田野間找到了一絲絲的熟悉。

悶熱的空氣變成了略帶燥熱的風,稍微吹散了她心頭的沉悶。

到了這時,甘脆兒一直緊繃的背終于完全松懈下來,緩緩靠到了椅背上。

她這才有心思仔細咀嚼被她鬼上身的這個人的生平。

原主叫甘崔崔,在校大學生——先前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甘脆兒還不大信。

直到後面在公交站臺“報菜名”,她才勉強找到點不再是文盲的真實感。

可甘脆兒還是覺得很難以置信——

她生前路過看見學堂時都不敢靠近,總感覺那是很神聖的地方,能讀書識字的都是極其聰明的人。

可現在,她是大學生了?這要在大清朝,豈不是等同于國子監的學生?

國子監的學生,那可是有資格做官的!而她現在就是國子監出來的,豈不是也可以做官?

女子也能做官?

更令她吃驚的是,這裏不論男女所有孩子都要進學,如果不讓孩子進學是犯律法的!

甘脆兒有點懵,在她的印象中,讀書進學是很耗銀錢的,律法規定所有孩子都要入學的話,老百姓負擔不起咋辦?

剛剛“想起”這條律法的時候,甘脆兒害怕得手都在發抖,生怕這是官府動的壞主意,除了各種苛捐雜稅之外,還要強制老百姓交一筆“學費”來搞錢。

但繼續梳理記憶,甘脆兒才知道不是那麽回事。

這裏的官府為了保障孩童進學,搞了個什麽九年義務教育(她還不是很能理解意思),只知道這個九什麽教育只用花很少的束脩就能進學堂。

在甘崔崔的認知中,這點義務教育的束脩對于大部分的百姓而言,并不算太大的負擔。

所以甘崔崔才能進學,後來還考上了大學,而且進了大學後還有補貼。

官府竟然能這麽好?莫不是在開玩笑吧?

甘脆兒雙眼發直,這爆炸般的事實把她炸得不輕,其震撼程度對她來說不亞于八國聯軍火燒圓明園。

愣了半天才囫囵接受了這個事實,甘脆兒把記憶往下捋。

甘崔崔是獨生女,家住三平村,爸媽早在她還小的時候就離婚了。

離婚!甘脆兒又震驚了一回。好一會兒才接受了離婚很正常這個事實。

原主被判給了爸爸,離婚後媽媽就去了大城市打工,每月給她寄生活費回來。

值得一提的是,甘爸沒有再婚。

他也是個廚子,從在別人店裏當幫廚,再到獨當一面的大師傅,後來攢了點錢,就在縣城裏開了家小飯館。

雖然甘爸的手藝不是特別好(比起甘脆兒來說),但勝在實惠,味道也還不錯,養家糊口還是夠的。

他就靠着開飯館送閨女上了大學。

聽着是個溫馨的故事,但是,甘爸在這時候卻沾上了“賭”。

也許是因為閨女考上了大學後壓力頓消,人一下子松懈下來,妻女都不在身邊寂寞了,甘爸在甘崔崔上大學的時候迷上了打牌。

開始只是晚上關店後打一兩塊錢的麻将,每天輸贏都在百來塊之內,打到半夜才回家。

後來就是整宿整宿地搓麻打牌,連飯店生意也顧不上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毫無規律地開店時間令時常光顧的老客也漸漸不來了。

客流量減少導致飯店的營收大幅度下跌,這時候甘爸非但沒有危機意識,反而覺得開小飯店賺錢太少太累,不如打牌來得輕松愉快。

後面店面的租約到期,甘爸索性關掉了飯店退了租,整日泡在麻将館裏。

甘崔崔遠在其他省上大學,不知道爸爸這麽荒唐。

而寒暑假回家後,通常她都會在市裏找幾份兼職家教的活計,不常在家再加上親爸的隐瞞,她一直都不知道這件事。

就算知道她爸在打牌,但鄉下也有很多人打牌,基本只是在農閑的時候消遣一下,又怎麽會知道她爸打牌打得那麽荒唐?

等她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

家裏的存款輸光了,甚至連城裏的房子都賣了,還在外欠了點賬。

甘爸為了躲債,給甘崔崔發了條長長的短信,說要去外地打工賺錢還債,讓女兒不要擔心,鄉下的老房子還在,她要是放假回來就直接回老家。

原本甘崔崔馬上就要大四了,考完試就準備找地方實習,冷不丁收到親爸的這種短信,人都麻了。

當下她再也顧不上實習的事情,連夜回家想找親爸問個清楚。

可親爸沒找着,她家的小飯館已經變成了“芬芳精品店”,甘崔崔站在精品店門口抑郁了。

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精品店,甘崔崔有些恍惚地走在街上,神思不屬的她沒看清紅綠燈就橫穿了馬路,然後就被車撞了。

而從這場小車禍後醒來的,是甘脆兒。

這段記憶對甘脆兒來說有不少新鮮東西,只有打牌賭博熟悉而又厭惡。

甘家在她十二歲的時候就敗了,後面幾年跟着阿爺混跡市井之間,親眼見到那些賭徒完全失去了人性,賣地賣房、賣妻賣女,跟人沾邊的事一點兒也不幹。

沒想到甘崔崔的親爹也是個賭棍,唯一幸運的一點是,甘爸好歹還有一點兒人性,沒有到賣兒賣女的地步。

不過甘爸在外地躲債兼打工,對甘脆兒倒是有點好處。

因為甘脆兒雖然有甘崔崔的記憶,但那也只是記憶而已,不代表她就能靈活運用了。

好像上數學課的時候,老師在講臺上叭叭一通講,腦子懂了懂了,自己做題的時候就懵逼了。

如果跟甘爸住一起被發現她鬼上身就完蛋了。

現在,甘媽在外打工,逢年過節才回來見女兒一面,甘爸外出打工還債,完全沒人能揭穿她。

只是,甘崔崔變成了甘脆兒,原先想去的實習公司自然是去不了了。

甘脆兒的情況比上數學課更麻爪一些,她連記憶中的知識點都不太能理解,讓她直接代替原主去實習……

說實話,她連Excel表格都不會拉。

這樣,她就只能先回鄉下老宅,再思考一下要如何謀生。

“崔兒……你是甘廚子家的丫頭崔兒吧?”

冷不丁地,思索着人生大事的甘脆兒被一道稍顯猶豫的聲音給驚醒了。

“诶,是崔兒!”

她擡頭一看,一個面善的中年大媽驚喜地看着她,順便一屁股在她旁邊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沒料到會突然遇到熟人,“鬼上身”的甘脆兒立刻僵住了。

怎麽才能把鬼上身裝成不是鬼上身的樣子?急急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