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血海
血海
天色變暗,像是下起了雨,一滴一滴落在顧清疏臉上,她看着眼前的情景,無邊悲涼。
哥哥抱着不會再鬧的妹妹,靜靜地哭泣。
他沒有妹妹了。
他本想看着妹妹好好長大,見識這世間山川萬物,可她卻凋零在了這般美好的年歲,從此山河萬裏,她再也沒有機會看了。
顧清疏走到哥哥面前,想看清他的臉,她心中已有答案,只不過是想最後确認一下。
“岑酌……”她看着哥哥在妹妹死後逐漸清晰的臉,那是還未褪去稚嫩的岑酌。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岑酌
丁允哭得不比哥哥難受,他天生共情能力強,心思太過細膩,比旁人更能感受世間真情。
他眼睛哭得紅紅的,像個小兔子,不停地抹着眼淚。
他趁着抹眼淚的空隙看了一眼顧清疏,突然大叫起來。
“啊!姐!下血了!”
顧清疏有些疑惑,又聽到丁允大叫,“是鮮血的血!”
她低頭一看,自己水色的衣服上濺着滴滴血跡,一擡頭邊看見飄的雨是紅色的,細細一聞還帶着鐵鏽的腥味。
一摸自己的臉,只見得手上沾着點點血紅。
靠,下血了。
旁邊岑酌的身影漸漸變淡,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一樣,本來應該被他抱着的妹妹也同他一樣,變成了半透明的模樣。
他們像是只有魂魄一樣。
沈長谙拔下竹節,竹節在他手中慢慢變得修長,他拽着丁允走到顧清疏身邊,運起靈力轉動着竹節,緩緩形成一個屏障将他們三人包裹在其中,隔絕了淅淅瀝瀝的血雨。
這動作一氣呵成,他們此刻就像是尋常的躲雨人一樣站在竹節的屏障下。
他們在屏障中不受外界血雨幹擾,定下神查看這異樣的變化。
血雨中夾雜着不知名的暗紅色固體,一下一下打在屏障上,顧清疏蹲下撿起那東西,摸了摸定睛一看。
是一節手指頭。
她又撿了旁邊的看看,也是來自于不同部位的血肉。
至于是什麽動物的血肉,她也說不清。
不遠處傳來嘎吱嘎吱的響動,像是什麽機關運作的聲音,卻又有一絲不同,顯得有些怪異。他們周圍被魔氣纏繞的四個道人此刻爬了起來,在層層包裹的魔氣中看不清身形與狀況。
道人站起來的樣子很是奇怪,像是提線木偶一般僵硬,手腳的配合也不似正常人,很生硬。
那些道人像是行屍走肉一般拖着身子緩緩像岑酌兄妹走去,魔氣随着靠近漸漸消散,她看到了那些道人真正的模樣。
他們已經不能稱作是人了,他們皮肉被腐蝕殆盡,只有血淋淋的一片,殘破的衣衫下隐約可見森森白骨,內髒曝露在外,腸子已經掉在了地上,每走一步便留下一路血痕。
丁允捂住嘴,只覺着胃裏翻江倒海,下一秒就要吐出來,他鼻尖還能隐隐約約聞到地上血水的腥味,看着這一幅景象,終是忍不住了。
“嘔——”
他捂着胸口跑到屏障邊緣大吐特吐,嘴裏發苦,感覺把都快把膽汁吐出來了。
他吐地靈魂出竅時,恍惚間看見一個圓形的東西砸在屏障時,回神一看,忍不住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下、下頭了——”
顧清疏被他的尖叫吓了一跳,回頭看到跌坐在混着血肉的泥地上的丁允指着屏障外的一個血團大驚失色。
她走過去仔細分辨,發現那血團是一顆被斬斷的頭顱,切口不平滑,不是一刀而成,倒像是一個剛學會切菜新手砍的一樣,砍了好多下才砍掉。
而此刻,人頭一個接着一個地往下落,每一個都準準砸在屏障上。
這是想生生砸開屏障。
血霧漫天,詭異的血屍、殘破的頭顱和綿綿不絕的血肉雨。雖說她殺的人不算少數,也遇到過許多離奇古怪的事,但她也是第一次見識這種場面,談不上懼怕,但也忍不住犯惡心。
沈長谙倒像是尋常觀賞一樣,仰頭看着從天而降的頭顱。
丁允像是想到了什麽,從懷中拿出幾顆棋子,在屏障中來來回回走着,時不時蹲下放一顆棋子擺弄幾下調整方位,應該是在布什麽陣。
這小子關鍵時刻也還算有點用。
他反複調整過後,将手覆在其中一顆棋子上,向下一壓,靈力順着棋子四散開來,像是蜿蜒的溪水,泛着白光,直破天際。
那些血屍像是被什麽鎮住了一樣,停止了步伐,僵直在原地。
但這停頓只停了幾秒,血屍又朝岑酌兄妹挪去。
顧清疏心道不妙,不能讓那些血屍靠近岑酌和岑醉。
“他們是幻境中心,一旦被血屍殺死,我們就完了!”她沖丁允喊道,随後拿出雙匕,沖出了屏障,向那些血屍攻去。
丁允聽後掏出一沓符紙,飛出六張層層圍住岑酌兄妹,“風全!護!”,一陣清風像柔紗一樣包裹着看不清狀态的二人,死死護住。
沈長谙本想伸手抓住顧清疏,奈何她跑得太快,他都觸不到衣擺,只得将手貼向丁允背心,手指像是在寫些什麽,還待丁允沒反應過來便撤了回來,“你現在可以出去了,那些東西近不了你的身。”
丁允對他的話深信不疑,轉身離開與血屍纏鬥在一起。
遠處的響動越來越近,沈長谙定睛一看,是一片烏壓壓的人群,與那些道人血屍一樣,只不過他們沒有頭。
這些應當是這個村子的村民。
丁允倒吸一口涼氣,心中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一個兩個還好,他勉強可以應對。可是!對面有少說五十人!他、他還是靠哥哥姐姐吧!
顧清疏沒有任何法器護身,血雨落在她身上乍一看竟有些像那些血屍,原本白淨整潔的長衫此刻已經找不出幾塊幹淨的布料了。
她握着雙匕,周旋于三個血屍中間,他們本就是屍體,普通的攻擊殺不死他們,她只能限制住他們的行動。
她飛身一躍,雙腳死死夾住一個血屍的頭,掀翻在地,雙手也沒閑着,左手按住一個朝岑酌撲去的血屍的腦袋,右手匕首橫在血屍頸前,狠狠朝自己一拉,頭顱被割下,掉落在地上。
血屍像是發現自己的頭不見了,伸出血淋淋的胳膊像周圍探去,顧清疏轉而兩刀卸下他的雙臂,身體向左仰,避開了身後另一具血屍的偷襲。
兩具血屍相撞,像是散落的骨架一般,她抓準機會,迅速砍掉他們的雙臂雙腿,讓他們徹底失去行動的能力。
而剛剛被她掀翻的那具血屍此刻已經扭曲地爬了起來,她微眯雙眼,雙手緊緊抓住匕首,直擊血屍脖頸,回身一踢,正中那血肉模糊的心口,內髒碎屑被踢飛,她攻勢密集,不給對方留一絲喘息的機會。
左手、右臂、頭顱、雙腿……她一步步肢解血屍,處理好了這三個不算棘手的怪物。
丁允在與另一具血屍打得有來有往,她看着丁允那軟綿綿的招式嘆了口氣,也是,這種仙門弟子,哪會幹肢解這種事。
她沒有一絲猶豫地砍下了血屍的頭,頭顱落下的一瞬間,她看見了丁允被吓得慘白的臉,可謂是“花容失色”,她不顧丁允脆弱的小心靈,随機卸下了血屍的四肢,完美結束這一場混戰。
丁允驚魂未定,他看着眼前這一幕都快昏過去了,他哪見過這場面。
血雨還在不絕地下,丁允身上只有最初落下的血跡,之後再也未沾分毫。而顧清疏的水色衣衫已經被染成暗紅色,活脫脫像是地獄裏出來索命的惡鬼,臉上和頭上都是詭異的暗紅色血水,是可以把丁允直接吓死的程度。
沈長谙此刻站在那一群血屍面前,面不改色,就他那神情,若不是親眼看見對面是什麽東西,恐怕還以為他面對的是一群花花草草呢。
而血屍們此刻一動不動,像是被什麽唬住了一樣,不敢靠近半分。
顧清疏走到沈長谙身邊,就她現在這個模樣,再正常的話此刻在她嘴裏吐出來都是陰森森的感覺,“t怎麽回事,他們怎麽不動了?你是鎮邪的?”
沈長谙雙手一擺,裝出一副很無奈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被你吓到了?”
顧清疏:我看是被你吓到了。
那些血屍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像是要散架一般。
好像确實要散架了。
他們的血肉像是被什麽腐蝕掉一樣,逐漸消失,骨頭一塊一塊地掉在地上,滿滿五十多號人,只剩下一地白骨和一大灘血水。
原本圍繞在血屍周圍的魔氣此刻橫沖直撞,略過沈長谙朝着顧清疏襲來。
五十多個人的魔氣不找人間福娃娃丁允就算了,為什麽也不找沈長谙?偏偏都沖着她一個人來?她不理解。
她飛身躲避着魔氣,在空中旋了一圈穩穩落地,可那魔氣就像盯準了她一樣,掉了個頭又向她襲來。
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帶着如春風般的暖意,将她拉向了那個含着淡淡清茶香的人。
那人知禮懂分寸,她只靠在那人臂彎輕輕貼了一下。
沈長谙一如往常,風輕雲淡地像是什麽都沒發生,只是垂眸看向她,目光對視的一刻,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
魔氣像是被什麽壓制住一樣,連帶着漫天血雨腥風,停滞于半空。随後被一股力量撕裂開來,濁氣四散,漸漸歸于虛無。
血霧散盡,漫天風雨漸漸平息,依稀可見那蒼穹原色,本該是一片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