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冰魄

冰魄

“怎麽呆呆的?”那只抓着她手腕的手向下探去,握住了她的手,冷得像千年寒冰。

“顧清疏”好像很喜歡抓她的手。

她搖搖頭,“我只是在想,真正的你與我印象中的你不太一樣。”

對面的人也只是釋然地笑了笑。

“外人眼中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我确實做過許多錯事,罪孽深重也是真的。只是對你不同。”

她不在乎外界對她的評價,也覺得自己是罪有應得。做了什麽事,犯了什麽錯,都是要償還的。

可是到頭來,自己還是不甘心,還是舍不得,舍不得這人間,舍不得就這麽去死。

她不是舍己愛蒼生的神女,她就是一個自私的普通人。

顧清疏看着那張清冷不入世的臉,此刻卻是染上了人間塵緣,沒那麽不近人情了。

“顧清疏,生辰快樂。提前的祝福也算是祝福吧。”她也不知下次再見會是何時,只想着再有五天便是“顧清疏”的生辰了。

生辰如此重要,可“顧清疏”獨自在這裏,只能一個人過,她再怎麽樣也得給人家說句“生辰快樂”,不然也顯得太孤單寂寥了。

畢竟,“顧清疏”對她還算不錯。

“顧清疏”聽到那一句“生辰快樂”,無欲無情的眼眸像是有了光,盡管只是一瞬,是不可置信,也是感動。

“謝謝你,你也是,生辰快樂。”她松開手抱住了顧清疏,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在耳畔說着。

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在泠泠溪水泮相擁,任誰看都會覺得詭異,可并不是這樣的。她們像是擁抱着不同未來的自己,散發着救贖的光。

良久,她們才分開。

顧清疏像是明白了什麽,卻還是問了一句:“我該走了嗎”

對面的人點頭,擡起纖細的手指,指向遠方。

那裏雲霧缭繞,看不清,望不及,那是她來時的路。

“一直走下去,那裏有個山崖,跳下去就會醒來了。”

她轉身離開,還是忍不住回頭。

“我們還會再見的,對嗎?”

“會的。”那人風輕雲淡地說。

她聽到這一句才徹底放心,向仙雲薄霧中走去,她知道,“顧清疏”在送她。

像是行走在蒼穹雲霧間一般,感覺步伐都輕快,像是要飛起來了一樣。若是她能活到大結局,她也想找一個這樣的地方長居。

其實沒有走很久她便走到了所謂的山崖,她向下望去才發覺這裏有多高。

下面的一望無際的天,擡頭也是天。

要是她有懼高症的話,高低得先死一下。

她不敢看下面那煙雲籠繞的天際,縱身一躍,心髒像是被提起來一樣,慌慌的。

伴随着持久失重感,她睜開了雙眼。

像是終于落地一樣,那顆被提起來的心也總算是放下了。

耳畔響起熟悉的聲音,不算是嘲諷,倒像是打趣,“哎呦喂,可算是醒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死了多久呢。”

顧清疏出了夢境,或許是睡太久了,都有些不舒服,看誰都來氣,擡眼一瞥。

靠,她行走的全部身家。

更來氣了。

樊璟看起來已經大好了,雖說臉還是病态的白,但也有一絲血色。此刻正坐在她的專用軟椅上看書,看她醒過來了,象征性得給了一個眼神。

她睡醒嗓子有些幹澀,聲音都帶着些嘶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居t然來看我。”

也是,花了她那麽多錢,不來看看她也說不過去。

經過大病,樊璟看她都順眼了許多,說話也不帶刺了,很難得心平氣和地對話。

“你拿冰魄這種東西救我,不為了你,就當是為了你的錢,我也得來道個謝。”

“誰知道我辰時來,硬生生等待了午時。”樊璟用一種看異類的眼光看着顧清疏,表情也很精彩,“你是豬嗎?那麽能睡。”

嘿!就顧清疏這小暴脾氣,怎麽能忍着樊璟說這種話。

“你都說來感謝我,那趕緊給我磕兩個。”她爬起來,盤坐在床上,這動作活像是廟裏受供的。

她微揚着下巴,瞟着樊璟。

樊璟抿唇,一臉無語,從嘴裏蹦出了幾個字。

“真是給你幾分顏色你還開起染坊了。”

“對不起。”他輕輕地帶過,也有幾分不好意思。

顧清疏沒太聽清,但大概知道他說了什麽,于是起了捉弄的心,歪頭用手抵着耳朵,一臉不懷好意,“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确實是沒聽清啊,她又沒撒謊。

樊璟看着她這樣子,真不知道自己從前為什麽會覺得她冷酷無情。

現在看分明像個皮猴子。

“我說,”他生怕她又說聽不清,一字一頓地大聲說道:“對!不!起!”

“還有,謝謝你。”

顧清疏收起那幅狡猾模樣,又恢複到了往常的樣子,看什麽都淡淡的,仿佛從未入心,但嘴角挂着的淺笑卻告訴樊璟,他們之間再無恩怨了。

“我聽到了。”

橫檔在他們中間的那堵冰牆總算消融,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也一筆勾銷。

從此,樊璟再也不會仇視她了,她也少了個敵人,多了個摯友。

當然,摯友也是後來的事了。

“聽說你沒錢了。”樊璟翻過一頁,不好意思去看她,便垂眸看書,不經意提道。

顧清疏一聽他提錢就心疼,她現在看着樊璟就像她的錢。

她咬牙切齒,“你不就是我的錢嗎,我行走的冰魄。”

樊璟施舍了她一個眼神,轉而又埋頭看書,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看的。

“沒事,我替你賺回來。”他語氣雖冷,可說出的話卻把顧清疏暖死了。

她現在聽樊璟說什麽都感到無比的中聽。

這随口一提,卻給了她滿滿的安全感。

誰會拒絕一個會賺錢的下屬呢!

現在她文有樊璟,武有岑酌。沒有比她更幸福的上司了,享清福咯!

“樊璟,你知不知道你說這句話的時候特別高大偉岸。”

樊璟嘴角瘋狂抽搐,不曉得該說什麽好,只得回了一個字。

“哦。”

顧清疏此刻都覺得這個“哦”字好極了。

樊璟見該說的都說了,自己也不好一直待在這裏,将書一合,站起身準備走人。

顧清疏想着關心下他的病情,喊住了他,“記得別吃太重口味的東西,千萬別淋雨,保重身體。”畢竟是她拿錢和靈物砸出來的,千萬得好好養着。

樊璟腳步一停,卻沒回頭,如往常一般應了。

“知道了。”

他擡腳離開,走出門時陽光正好,恰有風吹過林間,一片好景如常。

這個夏天同往年一樣,只不過他的心不一樣了。

顧清疏翻身下床,睡了快七個時辰,她此刻感覺神清氣爽,有一整天的精力了。

她處理完玄剎門的公務就跑去了天元宗,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有一種感覺,她要去天元宗。

果然,她一回去,就看到一個煙綠色的身影坐在她庭院中,手上立着一只白色的小鳥,像極了她的那只。

沈長谙聽到了匆匆忙忙的腳步聲,轉頭一看,果真是自己等得人。

他撫了撫玄鳳鹦鹉的羽毛,手指一擡,鹦鹉便飛向林中,消失無蹤。

“你怎麽在這?”她很是好奇,沈長谙是來找她的嗎,可是她根本沒有告訴過他她住在哪啊。

沈長谙站起身朝她走來,煙綠色的外衫被清風吹起,雪白錦衣上的暗紋被日光照得閃爍,精致極了。

“我去問了丁允你的住處。出門太久,想見見你。”

她聽到後半句,并不覺得那是挑逗,倒像是真的想見她。

“你半個月好像都不在天元宗。去哪了?”她想到自己找過沈長谙幾次,想還衣服,可每次都是大門緊閉,不見人影,也是好奇。

沈長谙微微傾身,離她近了些,望着她漂亮的雙眸,“去給你準備生辰禮物了。”

顧清疏倒也是沒有想到,這個人還真把她的生辰放在心上,倒是稀奇。

他看着她沒反應過來的樣子,能從她的眼睛裏看出一點期待。

“再過幾天你就知道了,希望你會喜歡。”

顧清疏被他這麽看着,感覺脖頸發熱,耳垂也熱熱的,便避開他的眼神,不去看。

沈長谙看她耳垂紅紅的,心中更加喜愛。

“對了,聽說你找過我幾次,是有什麽事嗎。”他也不逗她了,站直了說話。

顧清疏本就是想還衣服,剛好現在正主來了,直接給了算了。

“等一下啊,”她這麽說着,徑直走向大門,打開鎖推門進去,不一會就拿了一件綠色的外袍出來。

“上次你借給我的衣服,本想洗好了還給你的,可你碰巧出門了,便一直放在我這了。”她将外袍遞給沈長谙。

上面本該屬于沈長谙的清茶香已經淡得聞不出來了,取而代之的是獨屬于顧清疏的落梅香。

幽幽梅香沁人心,很好聞。

沈長谙接過衣袍,“哪用得着那麽麻煩,放着或者丢了都行,跑那麽多趟也不嫌累。”

顧清疏本就是不願意欠別人的,“你的東西自然是要還給你的。”

她這性子,沈長谙是再了解不過了。

“好吧,那謝謝了。”他看着這被她細細清洗過的衣袍,也不願再穿了,得好好藏起來。

他從袖中拿出一個小木盒遞給她。

“外出尋到了個小玩意兒,你看看喜不喜歡。”

顧清疏打開那木盒,只見盒中靜靜地躺着一個晶瑩剔透的冰片。

這是……冰魄。

她不敢相信,這個人怎麽會有冰魄,怎麽會給她?

沈長谙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只是一笑。

“冰魄是難尋,但也不是尋不到,我運氣好,但這冰魄性質寒,不适合我,更适合你。”

顧清疏只感覺驚喜極了。

“四日後我來接你,給你過生辰。”他臨走前留下了這麽一句。

其實顧清疏還是挺期待的。

畢竟在記憶裏,或者說是原主的記憶裏,她沒怎麽好好過過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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