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回溯
回溯
白渌上前一步, 詢問,“仙師可有什麽話囑咐?”
“宮主确有交代,”陸清景聞言, 從袖中拿出一塊玉盤, 注入靈力,玉盤懸浮于半空中,逐漸投射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個仙風道骨的青年, 看上去不過二十多歲,但滿頭華發,雪白的發間簪着兩根極長的白飄帶, 應當就是傳說中的玉碎雲尺。他隐逸脫俗, 渾身散發着一種不可亵渎的天光,卻又帶着憐憫衆生的慈悲。
這便是傳聞中的真仙,江別鶴。
衆人俯身欲拜,卻被陸清景與葉清丞攜清風托起。
“這只是宮主早些時候的一道虛影,道友不必如此。”葉清丞托起白渌, 看着江別鶴的虛影解釋着。
話是這麽說,但陸清景與葉清丞還是轉身朝着那道虛影作了長揖, 畢竟這是上清天宮的規矩。
“諸位, 試煉大會乃是仙門選拔優秀弟子的重要比試, 上清天宮雖遠于人間, 但也很重視此次大會。只是如今我實在抽不開身,無法親至, 但我讓上清天宮的弟子将問塵劍帶來, 贈予優勝者, 也算是對小輩的激勵。”
這聲音像是遠于天外,隔了三千浮世, 空靈又有些滄桑。
陸清景單手化法,手中便出現了一柄通體銀白的長劍。
劍身修長,化形而出。在座的每一位都伸長了脖子想看一眼這柄神劍,卻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劍身湧動的無盡靈力,足以震懾一方。
“那就預祝此次大會圓滿完成。”
“此外,人魔之争愈演愈烈,我希望諸位不要對魔族衆人持有偏見,他們只是想讨個生活,人魔乃是體質之分,不分高貴低賤,還望諸位與魔族能和平共處。”江別鶴聲音愈來愈小,最後随着那道虛影消失。
衆人拱手作揖,送別仙師。
“兩位小仙君,我派法寶天元鏡不知出了何等故障,有一處幻境無法監測,還望仙君出手相助。”一位長老走上前,指着天元鏡對陸清景與葉清丞說。
陸清景聽後,扯了一把葉清丞,低頭小聲說道:“法器,這不是你最擅長的嗎。”
“師兄……”葉清丞看着陸清景這模樣,自己這師兄打小便不愛搗鼓法器這種東西,有什麽事都找他,現在也還指望他。
“也罷,我來試試。”他拗不過陸清景,只得從了他,上前朝天元鏡探去。
片刻,他才收回手。
“這個幻境裏有一股力量與我抵抗,我暫且無法化開,但我能感知到其中靈力波動平和,應當沒什麽問題。”
說罷,葉清丞再次将手指點向天元鏡,與那力量抗衡。
一炷香過後,那片空白漸漸有了畫面。
三個少年出現在了一片密林之中,緊接着出現了一個煙綠色的身影,後面跟着一個白衣男子。
白渌看見丁允安然無恙,舒了口氣,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了。
他只在乎兩個人,一個是洛初,另一個便是丁允。
這小子算是他從小帶到大的,勝似親生弟弟,再有師父臨終前囑托,他最關心也最擔心的便是這個師弟。
又過了不知多久,一道白光破空而出,割裂了虛空,照亮那恢複不久的畫面,天元鏡周圍覆上了霜雪,漸漸凍上葉清丞的指尖,待白光消散,一個衣衫有些髒亂的女子出現在畫面中。
葉清丞看見這女子,呼吸一滞,指尖的霜雪漸漸化開,他只感覺這人好生熟悉。
旁邊的陸清景見他呆愣住,推了他一把,湊到天元鏡前一看,直到看清畫面中的一切,他也一時失聲。
“一劍破長空……”葉清丞嘴裏念着這句話,手卻抓緊了師兄的胳膊。
陸清景吃痛,可算是回過神。
“我已經六年沒有見過這招了,”他看着畫面中的女子,似是想t看清她的面容,“老六,她會是小七嗎。”
葉清丞只是搖頭,絕了他的想法,“這個姑娘給人的感覺像是拒人千裏的寒冰,小七不是這樣的。”
陸清景颔首,“也是,或許是我看錯了吧。”
顧清疏一腳踏入虛空洞,只感覺兩側的空間在撕扯她,骨頭一陣一陣地疼,眼前天旋地轉。
好在這種感覺沒有持續很久,她便見到了光明。
只是剛出虛空洞時,仍是頭暈目眩,腳着地時便沒有站穩,朝一旁倒去,卻落入了一個溢滿清香的懷抱。
她睜開疲憊的雙眼,看見眼前是那張熟悉的臉,抓緊了握在手中的那人的衣袍,好像只有這樣,她的心才有了依靠。
靈魄上的枷鎖,直指高天的鎖鏈……
沈長谙,在某一天,你會消失嗎。
她不想他消失,不想找不到他。
但她認為她有這種想法,是因為她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
沈長谙扶着她慢慢站起,他感覺他牽着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冰。
他一言不發,直至他松開了手也沒有問亓舟向她說了什麽。
“姐!你沒事吧!”丁允感到有一股刀光破開風,轉頭一看便看到了這一幕。
顧清疏只是搖了搖頭,一句話也沒說。
其實是說不出來。
她剛剛使用了回溯之法,一瞬間回到巅峰,現在身體有些過度消耗,支撐不起太大的動作,也說不出話。
身體的不适越來越強,她險些支撐不住,只得抓着沈長谙的衣袖慢慢地走着,裝作無事的樣子。
衆人見她沒有說話,也沒再多問,轉過頭繼續向前走着。
顧清疏看着自己拽着沈長谙的手,只感覺這手好像變小了些……
直到衆人聽到一聲倒地聲。
待他們回過頭才發現地上倒着一個六歲左右的女孩。
沈長谙是最先發現的,他感覺一直拽着自己的手突然間撒開了,一回頭便發現她倒在了地上。
樊璟與他圍了上來,他将女孩抱在懷中,用那過于寬大的衣服将她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這是怎麽回事?”丁允看見自己的姐姐突然間變成了一個小孩,也是從未見過這種事的。
樊璟将手探上她的額頭,一縷靈力進入額間于全身流轉,細細探查着。
半晌,他才收了手。
“她剛剛用了回溯大法,只不過學藝不精,回過了頭,暫時回溯到了六歲的模樣。”
“這樣啊,吓死我了!”丁允拍了拍胸口,順着氣。
沈長谙只是沉默地将她抱起,讓她的頭靠着他的肩膀,就像小時候一樣。
隔了這麽久,他還能這樣抱着她,已經很好了。
在很多年前,在聽風澗,他們也這樣安靜地相處過。
懷中睡着的孩子摟着他的脖頸,将頭深深地埋入他的頸間,他能感覺到呼吸間的熱浪。
他像往常一樣拍了拍她的後背,想讓她睡得安穩些。
可在他沒有看見的地方,孩子睜開了如隔世霜雪般的眼眸,深深地聞着他的味道,又阖上了眸,陷入更深的夢境。
夢裏不是一片雪白,而是漫天的黑霧與蜿蜒的血河。
那是無盡的深淵。
她身邊都是陌生的屍體,而她手中拿着刀刃,鮮血成滴地落地,彙入血海之中。她想擡頭尋找真實,卻看不見一絲曙光。
這對她來說,是徹底的煉獄。
下一秒倒在血泊中的不是那些無名的屍體,而是她自己。
她仰望着血色的天空,那裏有四條長長的淡金色的鎖鏈,不知伸向何處。
然後她便沒有了呼吸。
顧清疏猛得睜眼,長睫微顫,心中的不安還在蔓延着。
這是她夢見的第二個死法。
可這并沒有在原書中提到過。
鼻尖萦繞的清茶香漸漸喚回了她的心緒,她轉頭一看,沈長谙正坐在窗邊發着呆。
她才想起發生了什麽。
使用回溯大法後,她的身體慢慢變小,然後便失去了意識。
她低頭一看,這身量,已經恢複正常了,周身靈力也運轉無礙。
“醒了。”沈長谙不知何時回過了神,起身朝她走來。
“嗯。”
他坐在了床邊,倚着床看向她,眉眼溫和,“想問什麽,說吧。”
她沒想到沈長谙居然這麽坦率,着實不太像他了,但她還是問道:“你修為不凡,師從哪位高人。”
他掩唇一笑,“還以為要問什麽,原來是這個啊。”
“我沒有師父,但确實是有一位教導我的仙君。”
她一挑眉,“這還不算師父?”
但沈長谙卻搖頭否認,“若他真收了我作弟子,我怕是要丢了他的臉了。”
這樣想來,沈長谙真的是由仙祖教導的。
也難怪阮明羽叫他師弟。
“你還真的是阮明羽的師弟。”
沈長谙倒是沒多大反應,好像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是亓舟和你說的吧。其實也可以這麽理解。”
顧清疏瞬間來了興致,“那你排行老幾啊。”
只見那人掰着手指頭,裝模作樣開始數起來,“阮明羽老大,符清老二,若真把我算進去的話,我就是老三,江別鶴第四,江別泧第五。”
“原來劍仙的名字叫符清啊。”她沒想到還能打聽到那傳聞中的劍仙。
沈長谙捂嘴,“啊,一不小心說漏了。”轉而又笑了笑,“好聽吧,是仙君取的。”
“那仙祖叫什麽?”
只見沈長谙伸出食指,故作神秘。
“噓,這是個秘密。”
“那你可知道鑒靈神玉?”
沈長谙一聽到這四個字,笑容一僵,多了幾分苦味。
“不知道。”
你這表情還不知道?鬼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