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西疆
夜色就像被暈開在硯臺裏面的墨水，沉得讓人覺得有些壓抑沉悶。這黑如陳墨的夜裏能淹沒許多的事物甚至聲音。
長沙郡正街那頭走過一位與夜色格格不入的白袍錦衣男子，他手中拿着一把長劍随意垂在腿邊。身上帶着貴氣，卻不像別的貴公子一樣把頭發束起，反而只是簡單随意紮了一下就放下。黑發融入夜色卻鋪開在了他白色的錦袍上面，都是如絲綢般的質感。
眉眼如畫，劍眉入鬓。身姿挺拔，氣度不凡。
他靜靜走過正街，皺眉閉上了眼睛——這風裏為何帶着血味？
順着味道的源頭，他到了方府。
推開門時候，風帶起了正屋屋檐角下的護花鈴。那人看了半晌，“長沙郡怎麽招惹了這些東西？”
走到正屋時候，方家三十多口人都被堆在了廳裏。白袍男子似乎聽到了一些不一樣的動靜，忍着現場環境的血腥和髒亂，他從桌下抱起了被別的屍體掩映的一個小男孩兒。
白衣男子敞開着方家的大門，更夫正好走過，一臉驚恐地看着衣角帶血的莫淮安抱着一個小孩兒出來。
“鬼、鬼啊！”
莫淮安皺了皺眉，“找郡守顧桐來。”顯然是懶得再解釋的樣子。更夫吓得屁滾尿流但是還是邊跑邊摔邊爬去了郡守府。
……
顧蘊是被吵醒的，她揉了揉眼睛看着窗外點起的火把，有些疑惑。正巧瑤枝進來了。
“小姐醒了呀？聽說又死了一家人，大公子正準備過去呢。”
顧蘊立馬起身，“快服侍我穿衣，我也要去。”
瑤枝心裏不情願小姐這麽晚了還要去那種地方，但是沒辦法，只得快速給小姐穿起衣裳來。顧蘊出去的時候正好顧桐也清點好了人，身邊還站着一個明顯受了驚吓的更夫。
“顧老爺，那人真的是鬼吧！那白袍子一穿又長得那樣好看，您說我需不需要去普光寺去去邪啊？”更夫驚魂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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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桐倒是難得一見地笑了笑，“那人不是鬼。”
更夫不太信，說要再去看看。顧桐也沒反對。看見顧蘊出來的時候有些懊惱，“吵着你了？”
顧蘊輕輕搖頭，“也是該起來的，我們走吧。”
顧桐知道嬌嬌做事情向來都是認真的，便也沒有多說，帶着人出發了。
路上時候，顧蘊想到更夫的話，問道，“有證人？”
顧桐搖搖頭，“應該是正好趕上，估計那歹人也逃了。”
到了方府，顧蘊一進大門就被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吓退了半步，不過也只是稍頓片刻，她又跟上了顧桐的腳步。
進了正屋，看見方家人的慘狀，顧蘊皺着眉頭一言不發。轉頭時候發現了屋裏還站着一個白袍男子。
這男子長得是極好看的，不過眉目鋒利，有些拒人千裏之外的感覺。他姿勢标準地抱着一個孩子，臉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冷眼看着郡守府的官兵們忙活着把屍體都搬出去。偶爾孩子咕哝要醒的時候，他還會拍一拍孩子讓他繼續睡。
又冷漠又溫柔。
顧蘊瞧着新鮮，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顧桐進來的時候就看着嬌嬌出了勘察現場就一直偷瞄莫淮安，而莫淮安還是一副嫌棄樣子看着現場，不過卻是溫柔抱着懷裏的孩子。
“淮安。”顧桐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轉頭看着嬌嬌，“這就是大哥要給你介紹的朋友，莫淮安。淮安，這是我的義妹。”
顧蘊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莫淮安啊。白先生口中的最像貴公子的江湖俠士看起來還真是呢。
确實比起自己的親哥哥，這位才像貴公子。顧蘊沖莫淮安颔首。莫淮安也點了點頭。
顧蘊打過招呼便就又開始說道，“現場和前兩家一樣，所有人被弄到正屋正廳然後一刀索命，但是我還是不信沒有下毒。”顧蘊看着現場，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倏然想到莫淮安手裏的孩子。
“這孩子活下來了？”
莫淮安淡淡點頭，“我進來的時候方家除了這孩子就沒有活人了。”解釋得很簡單，但是已經足夠了。
顧蘊走過去，“能讓我看看孩子嗎？”
莫淮安将孩子遞給了顧蘊，顧蘊抱着孩子細心檢查着。前世幫忙照看那些妾室的孩子，顧蘊抱起孩子來也是駕輕就熟。
“沒有明顯外傷，脾髒裏面有什麽還要讓白先生看看。大哥你先讓人把孩子送回郡守府。”顧蘊檢查完也是松了一口氣，孩子應該是沒有什麽大礙的。
莫淮安知道這姑娘是寧王府的郡主之後就多看了幾眼。
半夜過來，自然是沒有施粉黛，素淨的臉龐上面都是認真。頭發也随意地挽在腦後，偶爾一兩根滑落，就被小姑娘立刻梳理到腦後，繼續着手裏的工作。她正在對着方府的名冊，看看會不會還有活下來的人。
确實很像她娘親。
忙完方府的事情天色已經泛白，不一會兒就要大亮了。顧蘊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對着一旁正在忙的顧桐說道，“大哥，我想回去看看那個孩子。”
顧桐點了點頭，“這邊也基本結束了，我們一起走。”這個我們裏自然有一直靠在門邊抱着劍閉眼養神的莫淮安。
顧桐知道他兄弟這性子，在方家呆了這麽長的時間已經算是相當有耐性了。
……
到了郡守府，顧蘊也沒換衣裳，直接去了白先生的屋子裏面，小孩兒這個時候也醒了睜着大眼睛安靜打量着房間和白先生。白先生正頭疼不知道應該怎麽辦，看見顧蘊來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藥給了她就快步走出去了。
顧蘊好笑，知道白先生一直拿小孩兒沒有辦法，便接着藥碗走到了床邊。
“姐姐喂你喝藥？”顧蘊舀了一勺藥在嘴邊吹了吹。
小孩兒乖乖喝完了整碗藥，然後睜着大眼睛看着顧蘊，“姐姐，我為什麽會在這裏？我想要娘親。”
顧蘊有些為難，想了想還是決定先瞞着，“你娘親把你交給姐姐照看，她一會兒就來接你。你先告訴姐姐你幾歲好嗎？”
小孩兒很乖，點了點頭說道，“山山今年五歲了。”
顧蘊摸了摸他的頭，“你叫山山呀。那山山你們家最近有什麽不一樣的事情嗎？”
山山想了想，拍着小手說道，“半月前屋檐下多了一個護花鈴，可好看。但是爺爺很不喜歡，說了好幾次要把他丢了。爹爹和娘親很喜歡，便一直沒有拿下來。山山也很喜歡呢。”
顧蘊皺眉，“爺爺不喜歡？”
山山點頭，“爺爺說不拿下來就有壞事，還大病一場呢。山山可心疼爺爺。”
顧蘊陪着山山又玩兒了一會兒，然後便讓瑤枝進來和山山講話玩耍，并且讓瑤枝看着山山不要他去前廳。方家的屍體都拉回來了，山山看見了肯定會受不了。
顧蘊找到了顧桐，“山山那孩子說護花鈴是半月前就有的，大哥你現在派些人去長沙郡各家各戶看看，有這樣鈴的一律保護起來。還有，方家家主明顯是知道這個護花鈴是什麽，還大病一場。那昨日我們說的方向就是對的，大哥你再派些人去查查胡家、江家還有方家家主在沒來長沙郡之前到底是幹什麽的。”
顧桐點了點頭，準備安排事情的時候，莫淮安開口道，“你們覺得那物件兒是護花鈴？”
顧蘊和顧桐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
莫淮安卻是搖頭，“那是奪命鈴，凡是被挂上這樣的鈴，半月之內必被奪命。本來我以為已經沒有了，但是現在看來，這物件兒是到了中原來了。剛剛姑娘說查那幾家之前是幹什麽的，只要去西疆那邊查查就能知道了。”
顧蘊不解，“西疆那邊？”
莫淮安看了一眼顧蘊，想了想還是耐着性子解釋道，“奪命鈴是用人骨做成，只有西疆有這個技法，且都是苦主的人骨，所以這些死的家主可能多是罪有應得。”
顧蘊結合山山說的和莫淮安給的消息，她大致心裏已經有了眉目，看來這是一個複仇引起的案子。那現在最關鍵的點就是要弄清楚這三家家主在沒來長沙郡之前是做什麽的。
“大哥，莫少俠，我先去案卷廳裏面再看看。”
顧桐點了點頭。莫淮安依舊是那副不關我事的樣子。顧蘊也不在意，白先生已經提前說過莫少俠脾氣不好她自然不會趕着上去。
待顧蘊走遠之後，顧桐看了看莫淮安，“紅玉前幾天還在我這裏。”
莫淮安面無表情，顯然是并不在意紅玉在哪裏。
顧桐頭疼，“你就真的不再和紅玉解釋一下？他不聽我的，你好好與他說，誤會不就解釋清楚了？”
莫淮安看着他，臉上還是沒有什麽表情，“他自己識人不清還需要我多做什麽解釋？”
顧桐嘆氣，莫淮安這性子到底是随了誰？師父和師娘都是溫柔的人，怎麽就他成了塊臭石頭，“罷了罷了，不與你說這些。嬌嬌今年沒和義父一起去京城，和我們一起賀年，師父師娘是不是也要過來？”
莫淮安頭疼，“他們說要過來了？”
顧桐奇怪，“沒與你說？”
莫淮安，“……”
顧桐笑着拍了拍莫淮安的肩膀，“你可別跑了，要不然師父師娘找不見你又要找我麻煩。”
……
顧蘊在案卷廳看了許久，還是沒有查出什麽有用的信息。看來這三人都是改了姓名才過來的。既然剛剛莫少俠說了有苦主，那這三人原先在西疆肯定是做了什麽事情的。
等一下，顧蘊突然靈光一閃，這技法只有西疆有的話，那傳出這技法的人會不會就認識這滅人滿門的兇手呢？
顧蘊找到顧桐和莫淮安說出了自己的疑惑，但是莫淮安卻搖了搖頭，“只要在西疆，基本每個人都會這種技法。甚至有些人家會把死去的親人的骨頭也做成這樣。”
顧蘊咬唇，歪着腦袋，“那就說明這個歹人是西疆人了？”
莫淮安想了想點頭，“應該是西疆人沒錯了。”
顧桐看了看莫淮安，“你看又和西疆扯上關系了，我今天晚上就把紅玉找回來，你和他好好說那姑娘的事情。然後再講講你前些年在西疆到底查到了什麽。就這麽定了！”顧桐語氣裏面有不容置喙。
但是莫淮安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要說太多話了。”
顧桐懶得再與他多說，直接出門去找紅玉了。留下顧蘊和莫淮安站在廳裏相顧無言。顧蘊慢慢咂摸了一下剛剛大哥和莫少俠的對話，對莫少俠的脾氣臭個性格怪有了更深的體會。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深邃”起來。
莫淮安面無表情轉頭看着顧蘊，“何如？”
顧蘊想了想，“所以到底是什麽誤會啊？”小姑娘顯然不介意莫少俠不喜歡多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莫淮安：我不喜歡說話的。
顧蘊：什麽？
莫淮安：你想聽什麽？我什麽都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