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夜色濃重, 月光寡淡,在薄雲下籠着一層懵懂的皎潔。

池淺面對着石壁坐着,從昏暗的牆上看到兩道重疊在一起的影子, 一道是她的, 一道是時今瀾的。

雖然有點不合時宜, 但時今瀾的腦袋比她要小一圈。

影子在牆上畫出一道修長的脖頸,似有若無的同池淺的重疊在一起, 好似交頸。

這麽一瞬間, 池淺的呼吸都遲緩了。

她看不到時今瀾要對自己做什麽, 也不知道她靠的自己到底有沒有影子表現出來的那樣親近, 只是她的手正落在她的腰上。

那細長的手指撫着她腰間的肌膚, 慢條斯理, 不緊不慢。

柔軟透着層涼意,甚少接觸外界的神經不受控制的抖着,好似有電流穿過, 沿着她的腰間細細密密的攀援而上,刺激着人的心髒,叫人止不住的發麻。

咚!咚!咚咚!

心跳的越來越快,池淺有種自己的哮喘又要複發的感覺。

可是她此刻的呼吸前所未有的通暢,甚至可以嗅到時今瀾的味道。

夜風卷着涼意吹進來幾縷,淡而克制。

那種潔淨的味道,就像是早上的露水。

而此刻, 這片露水正落在了池淺的身上,沾濕了她的腰。

時今瀾這是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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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池淺不想自己亂想,但她剛才問的那句話跟此刻保持的這個動作也引着她胡思亂想。

大半夜的, 她們孤女寡女。

是不是不太好啊……

“沈嗷——!”

池淺剛要開口,卻嗷的一聲嚎了出來。

時今瀾沒等池淺的回答, 單手拿着沾濕了的醫用敷料開始給她的後背消毒。

這樣猝不及防的疼意讓池淺一下激靈,腰杆更直了。

她下意識是想逃的,可她的腰正被時今瀾握在手裏。

那是一股無形的壓迫感,随意而真實的握在池淺的腰上,要她乖乖的按着時今瀾手指的擺弄重新坐好,哪裏還能說跑。

“疼?”時今瀾的手指輕輕撥在池淺的腰上,淡聲問着,有點明知故問。

“不是。”池淺倒吸了一口涼氣,“我沒做好準備。”

“哦。”時今瀾慢慢悠悠,一下一下的清理着池淺背上的血污,“你的這個傷口不是很深,擦傷面積有點大,忍一忍。”

“好。”池淺持續乖巧,手放在腿上偷偷攥了起來。

她這個人從小吃不了苦,更怕疼。

小時候為了能不去醫院,甚至爬到樹上躲着去了,雖然最後自己下不來了,哭着讓爸爸抱下去,挨了這輩子最疼的一劑屁股針。

酒精在揮發,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醫院裏才有的味道。

時今瀾拿醫用敷料沾濕着酒精滾過池淺的後背,疼,也不是那麽疼。

落在腰際的手掌慢慢生出一層溫熱,池淺緊繃的背脊松懈下來。

她不知道是因為時今瀾的手跟酒精都是涼的,還是因為從上面滾下來把她的後背摔麻了,她并沒有預想中那樣的疼。

池淺鬼使神差的低下頭,正式看到了時今瀾握着她腰的手。

真是好漂亮的一只手。

比起上次看到時那樣傷痕累累,血跡斑駁,先下它渾然精致,完美如一塊上好的羊脂玉。

骨骼細長而微微凸起,精雕玉琢的,一看就是養尊處優,這輩子都沒做過任何粗重活計。

就是這樣的手,也能仔細的伺候什麽人嗎?

像是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池淺心念微動,心髒随着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就在這個時候,時今瀾的聲音從池淺背後響起。

“什麽?”池淺怔了一下。

山洞裏安靜,任何聲音都明顯。

她雖然剛才思緒飄了很遠,但也不覺得自己漏聽了些什麽。

“你的背,有別人誇過漂亮嗎?”時今瀾微擡起幾分視線,手指沿着池淺背後傷痕的輪廓淺淺畫着。

酒精在完好的肌膚上擦過一片涼意,叫人不由得更挺直了後背。

池淺沒想到時今瀾這麽在意這個問題,誠實的搖了搖頭:“沒有。”

“你是第一個。”

聽到這個答案,時今瀾莫名覺得滿意。

她不動聲色的彎了彎眼睛,別有意味的講:“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我是第一個看你後背的人?”

山澗裏的風兀的陡氣,樹枝搖晃,驚起一只懶怠的飛鳥。

池淺猛地頓住,頓時反應過來這種奇怪的感覺叫做暧昧。

凡事加了個“第一”就像是被标記了什麽。

好像黑白日歷上突兀的紅圈,原本算不上有意義的日子也變了味道。

她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

她只是一個任務者。

池淺下意識的在回避,甚至逃避這種感覺。

她低下頭眨了好幾下眼,接着道:“其實也不是。”

“我們高中大學都是公共浴室,沒有隔間。我們都是一個宿舍一起去洗澡,大家說說笑笑的,都是坦誠相見。”

“這樣啊。”時今瀾好像拖了一下尾音,接着便打開裝着藥粉的小瓶子給池淺傷口上藥。

白色的粉末貼在開放的傷口上,淺淺一層的血水瞬間被白色吞噬。

“嗚!”

時今瀾沒有給池淺适應的時間,疼意來的迅速且大片。

池淺緊咬住嘴唇,後背挺直了不止一個度。

她下意識的在逃,可腰被時今瀾的手死死握着,怎麽也躲不開。

“坐好。”時今瀾提醒。

明明她的聲音還是剛才那般的平淡,卻沒莫名的讓人覺得發冷。

也不敢躲了。

池淺老老實實的坐着,緊皺着眉頭消化剛才突如其來的疼。

似乎時今瀾用的是長痛不如短痛,這片藥粉撒下去,之後也沒有那麽疼了。

又過了一會兒,時今瀾放下了手裏的醫用敷料:“好了。”

她話說的利落,動作也利落。

那原本停在池淺眼中很長一段時間的手,也随之收了起來。

溫熱撤去,涼意顯得格外明顯。

池淺看着空落了的視線,眼底浮出幾分悵然,接着便反手朝身後探去,快速扣內衣:“謝謝。”

“舉手之勞。”時今瀾擦手,話說的輕描淡寫。

山洞裏短暫的陷入了安靜,池淺重新穿上衣服,低着頭把襯衫的扣子扣起來,旁邊是時今瀾和她慢條斯理擦拭着手。

月亮将影子投進山洞,同手機亮起的燈光一起落在時今瀾的手上。

因為剛剛觸碰過酒精,這上面還貼着一層水漬,水光明明的,染得她白皙的手指透着輕粉。

池淺手指按着扣子,越來越覺得現在這幅畫面有點不正常。

好像她們剛剛……

剎車!剎車!

池淺感覺自己的臉好像在燒,整個人陷入一種“要說濕也應該是她的手指,不對,你在想什麽”的抓t狂中,想也不是,不想又無法做到。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池淺迅速穿上外套從地上站起來,拿過自己的包:“沈小姐,我們要不要盤點一下身上的東西?”

“好。”時今瀾點頭,将自己的包也放到了池淺跟前。

其實池淺也清楚,她們這兩個包是為了僞裝成旅客的障眼法,東西多不到哪裏去。

所以池淺将她跟時今瀾兩人的東西合在一起,數了好幾遍,都只得出同一個答案:“這些東西,只夠咱們吃一天的,或許緊巴一點,兩天也可以……撐不長。”

池淺說着,沮喪的嘆了口氣。

她真是白有一個系統,這不行那不行,既然要保護時今瀾,為什麽不把她們送到一個物資充沛的地方。

不都說只有在物質上富足,才會追求精神上的享受嘛!

她跟時今瀾都要餓肚子了,還讓她趁這個機會攻略時今瀾,她拿什麽攻略,她這條命嗎?

“放棄了嗎?”

池淺在腦海裏一通吐槽,還沒等來十三的回應,卻聽到了時今瀾的提問。

“什麽?”池淺怔了一下。

“不是說要帶我出去嗎。”時今瀾擡眼,看向池淺的眼神別有意味,“你剛剛的計劃是如何在這裏持續生存,就好像……”

“知道我們出不去一樣。”

時今瀾聲音很輕,合着蟲鳴的聲響落在池淺的耳中。

夜裏安靜極了,聽到這句話,池淺的心裏咚的一聲。

她沉靜的眼睛看過來,漆黑的快要融進夜色,好像能看穿一切。

池淺不知道時今瀾是真發現了,還是說着玩的,并不強大的心理素質讓她直冒冷汗。

“不是啊……就是我感覺……我感覺,我剛才摔下來的時候方向感好像摔壞了。”池淺強行解釋,“剛才帶你走了這麽久都沒走出去,我得空兩天腦子,空兩天,後天再試試。”

“這樣啊。”時今瀾幽幽的看着池淺,将她的緊張盡收眼底。

難道讓她說對了?

這個人真的知道她們一時半會出不去?

她是怎麽知道的……

而且剛才她們怎麽也走不出這個林子,也實在奇怪。

海島環境好,北鬥星看的也清楚。

卻總在某一秒,一片葉子擋過來,它唰的就消失了。

再者就是,池淺給她的手機有衛星功能,她之前試過,是可以正常使用的,不是什麽噱頭,這樣的地方應該能收到信號才對。

一件件的疑惑連起來,是一種時今瀾沒有辦法解釋的奇怪。

她身上的火焰撲簌簌的燒着,晃得池淺心驚膽戰。

可千萬別讓時今瀾發現什麽才好,不然那個小氣鬼系統又要懲罰她了。

這個地方要是再流鼻血,她可真的解釋不清了!

“天不早了,我先給你揉腿吧,這樣你也好睡覺。”池淺腦袋飛速運轉,撿起了她的工作。

時今瀾看了池淺一眼,眼神裏是知道她在轉移話題,跟她到這個時候還在記着自己。

風吹的樹葉作響,撥亂了山洞裏的光影。

時今瀾輕眯了下眼,遂了池淺的意:“辛苦了。”

“應該的。”池淺松口氣。

過去池淺認為實際上的安靜分兩種,一種是安逸自在的安靜,一種是害怕焦慮的安靜。

但自從認識了時今瀾,池淺覺得世界上的安靜還應該有一種——又安逸又害怕的安靜。

池淺先是給時今瀾鋪了厚厚的草墊,而後邊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而時今瀾則在剛才就從口袋裏拿出了池淺不久剛前送給她手機。

月幕高懸,溫風陣陣。

手機的熒光落在時今瀾低垂的眼睫上,濃密如鴉羽,她沒有依靠的身形依舊保持着筆直,在月光下留下一道纖塵不染的身影。

就是不知道,在手機沒信號的環境下能做什麽?

池淺有點好奇,但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去看。

她想或許時今瀾是在看書,又或許她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

反正不管怎麽樣,時今瀾的世界不是她的世界,她要做的自己想象不出來,以後也不會有觸及。她做什麽事自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沒看見就好了啦。

我可是友軍!

池淺在心裏暗自點頭,又在時今瀾腿上按了一會,便結束了今天的工作:“不早了,現在島上太陽出來的早,咱們早點休息吧。”

說着池淺就站起身來,準備到山洞的另一邊去睡覺。

只是她還沒走出去,就被時今瀾喊住了:“你去哪裏?”

池淺天真的回過頭來,很自然的跟時今瀾說:“去睡覺啊。”

卻不想時今瀾拍了拍她身邊的厚草:“過來,我們一起睡。”

“不用了吧……”池淺猶豫。

先不說女女授受不親。

她也好久沒有一個人睡覺了,她真的有點想念以前無拘無束的睡覺生活。

時今瀾卻不然。

夜風繞進山洞,吹起一陣瑟瑟。

時今瀾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擡眼看向池淺:“我們不是情侶嗎?”

“情侶一起睡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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