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春光明媚, 旺盛的生命力盛着日光鋪滿了山澗。
接天的綠色平鋪出去,溫風推過去,波浪翻湧, 像是一片陸地的海。
池淺手裏拿着的草被儲備糧吃了個幹淨, 她擡頭看着這片景色, 有些失神。
想着這樣的美景應該有人分享才對,池淺轉身看向時今瀾。
可還沒來得及開口, 她就注意時今瀾身上的火又燒得旺盛起來, 黑乎乎的一團, 将金色的內焰壓制的快要消失。
怎麽又生氣了。
池淺摸了摸還在吃草的儲備糧, 心想自己得趕緊想辦法安撫時今瀾。
池清衍曾說過, 時今瀾體內的毒會在她心緒不佳的時候出來攻擊她。山洞裏缺衣少食, 就更不要說藥物了。
這可不是個發病的好地方,一旦病發,時今瀾是會丢了命的!
山澗裏信號時好時壞, 時今瀾抓緊時間跟手下的人通信。
她前腳剛将信息發出去,信號就又被截斷了,她眸色沉沉的看了眼手機現在的電量,熟練打開飛行模式,收到口袋裏。
時今瀾頭還沒有擡起,忽的就有一道影子從她頭頂落下。
樹枝折斷的青澀氣味飄蕩在空氣中,她感覺頭上沉沉的。
什麽東西。
時今瀾眉頭一皺, 擡手就要将自己頭上的東西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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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卻看到了池淺站在自己面前。
幾道青翠的綠影飄在時今瀾的視線上方,影影綽綽間,是池淺那張笑眼彎彎的小臉。
那兩顆杏圓的眼睛像腰果, 亮晶晶的也被幾片綠色的長葉擋着,藍的、黃色小花點綴其中, 花影交織,将她英氣的眉宇揉得柔和,天真的天然,叫人不會防備。
的确,時今瀾在看到池淺的這副模樣時,眼睛裏的警惕就不自覺的卸去了大半。
花環幽幽的散發着清香,蔭蔽遮去了黑漆漆的火焰,使得金色慢慢了占據上風。
她鴉羽般的眼睫遮去了眼底鋒利的銳氣,就這樣注視着池淺,聽她跟自己介紹說:“沈小姐,我看那邊有柳樹,就給你我都編了一個,中午太陽這麽大,可以遮遮太陽。”
“多謝。”時今瀾淡聲。
“沈小姐太客氣了。”池淺笑着擺擺手,将自己烤好的魚也拿了上來,“魚也烤好了,這個是你的,這個是我的。”
肉質的香氣淡淡的飄散出來,火烤将魚肉外皮烘得金黃。
時今瀾也不知道池淺怎麽做到的,只是發現擺在自己跟前的品相極好,池淺自己要吃的那條品相糟糕。
這兩條魚應該不是同時烤的,池淺那個許是第一個,所以烤的不熟練,黑焦焦,肉四分五裂,勉強挂在魚刺骨頭上。
時今瀾頓了一下,眉頭輕蹙。
池淺剛要咬一口,就看着火苗跳到自己眼前,“怎,怎麽了?”
“我處理一下吧,卡刺就不好了。”時今瀾說着,把池淺手裏這條魚也拿了過來。
池淺從善如流,找來幹淨的包裝袋,在時今瀾面前鋪開。
其實本來這件事是池淺想做的,可時今瀾比她動作利落,細長的手指沾着油漬,金光粼粼,兩三下就挑出了魚刺,将魚肉分成一塊一塊。
就是時今瀾好像沒有注意區分兩條魚,将它們混在了一起。
“那個——”
“我不占你便宜。”
池淺出聲要提醒時今瀾,卻被時今瀾提醒了。
這人話說的平淡,也格外坦誠,一絲不茍的,有一種秉公處理的感覺。
原來,她看出來了。
池淺心中腹诽,看着時今瀾将她的那一半跟自己的一半交換,心裏不知來源的覺得熨帖。
溫熱的魚肉貼着她的手指,暖意如白煙,順着飄進她的身體。
【時今瀾真好。】池淺偷偷在心裏說。
這話被十三聽到了,卻有點饞的問:【宿主回去也會給我烤魚嗎?】
【如果你現在跟我說點好話,我可能會考慮考慮。】池淺微微昂了下頭,想聽不茍言笑的十三學人谄媚。
十三聽到這話頓了一下,接着對池淺道:【宿主跟時小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無論什麽事情都不能改變宿主跟時小姐相愛的未來,時小姐肯定會被宿主的行為感動愛上您的!】
機械的聲音立體環繞的纏在池淺的腦海裏說了一通,說的池淺臉頰通紅。
她拿着魚肉的手都握緊了,在腦袋裏大喊:【……你,你在說什麽啊!!】
【這難道不是會讓宿主感到開心的話嗎?】十三不解。
【開心你——】
“你的臉很紅。”
“大爺”兩個字還沒說出來,池淺就被時今瀾的聲音打斷了。
她們兩個人此刻面對面坐着,日光從池淺背後打過來,柳枝做的花環留下影子,擋不住她泛紅的臉頰。
“啊?”池淺微怔,心虛的擡起頭來。
也是在這個時候,一道冷意落在她的額頭。
時今瀾傾身而過,朝她伸過手去。
太陽描着骨骼分明的指節兒,不遠處的煙飄過來,纏着白皙的手指,厮磨一陣。
頭上的草環蔭蔽着春日涼意,池淺卻感覺自己的臉越來越熱,就像是要燒起來一樣。
而時今瀾感受着池淺額頭傳遞來的溫度,皺起了眉頭:“你發燒了。”
“不會吧。”池淺摸了摸自己的臉,心裏打鼓,“我可能只是呆在火那邊太久了。”
時今瀾看着池淺,不這麽覺得:“你下午還是不要去河邊了,萬一燒起來就嚴重了。”
“我沒事兒,你放心。”池淺不以為意的對時今瀾擺了下手。
十三的健康監控都沒有跟她發出警報,她這一定不會是發燒。
而且她的臉紅,分明是因為十三剛剛說的那些不着邊際的話!
但事實并非如此。
時今瀾的嘴也遠比十三的健康監控靈光。
太陽剛收回最後一縷日光,池淺就燒了起來。
她覺得自己應該在中午照顧儲備糧感覺到冷的時候就明白,卻拖到現在,手腳沉重,步伐拖沓的走進山洞:“時……沈小姐。”
時今瀾聽着池淺有些衰弱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你看起來狀态不好,發燒了是不是?”
“我感覺我明天應該不能去抓魚了。”池淺沒有正面回應,她還惦記着自己跟時今瀾的約定,“你的魚我後天補給你,你明天不吃它可以嗎?”
時今瀾皺眉:“不要想你的兔子了。”
“可是它好可憐。”池淺放心不下。
“你現在不可憐?”時今瀾反問,拿過一旁的包找着什麽。
池淺手也沉重,腳也沉重,腦袋更是沉重。
她轉不過彎來,只揪着“可憐”兩個字說:“那你可憐可憐我好不好。”
時今瀾擡眼看了池淺一眼,不理睬她的“可憐論”,拿出她的藥瓶,倒了一粒在掌心:“你的消炎藥也可以內服吧?”
池淺腦袋緩慢的運行,遲滞的點了下頭:“昂,理論上是。”
“吃了它。”時今瀾命令。
那深褐色的丸藥躺在時今瀾的掌心,冷白的肌膚沒多少血色,反襯得丸藥顏色更深了。
池淺對吃藥存在一種抗拒心理,而且她知道這個丸藥因為內外都能用,做的遇水即化,都不等咽下去,苦色就全都在嘴裏擴散開了。
真要命。
池淺尋着那丸藥擡頭看去,就見時今瀾平靜的看着她。
她漆黑的瞳子沒寫任何情緒,卻反而是更加不容置喙。
池淺不做心理建設了,心一橫拿過來丸藥,一口吃了下去。
果不其然,丸藥在接觸她舌尖的一瞬間就化了開來。
她用力的昂頭去咽,丸藥一路滾一路留下痕跡,幹枯的味道混合着泥土的氣息霎時間鋪滿了口腔。
苦,真的好苦!
池淺從小就不能吃苦,現下整團眉頭都皺了起來。
接着,她就聽到時今瀾跟她說:“張嘴。”
近乎是下意識的,池淺在聽到這話的下一秒乖乖張開嘴。
手指觸碰過她的唇瓣,留下一抹沒有溫度痕跡。
池淺t也不知道時今瀾給她喂了什麽,酸酸甜甜,細密的白霜帶着點冰涼,剛一落在舌尖上,就掃平了苦意。
甜意滲出果子的香氣,牙齒咬過,果肉豐盈。
池淺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我家的話梅幹?”
“嗯。”時今瀾表情平淡的點了下頭。
池淺沒想到時今瀾會有這個,沉重的眼睛亮了一點:“你随身帶着嗎?”
“出門随手帶了幾顆。”時今瀾說着又從口袋裏拿出用密封袋包好的幾顆話梅幹。
她這個人有節制,對別人也這樣。
只給池淺展示了一下,接着就收了回去。
太陽還勉強的挂在天邊,收斂了日光,近乎下一秒就要沉落。
時今瀾輕碾過剛剛拿着話梅幹的手指,剛剛觸到的溫軟仿佛還留在上面。
時今瀾就這樣借着幾縷日光看向池淺。
看她頂着一張燒得有些紅的臉,嘴巴裏還在咬着她給她的話梅幹,眼神複雜,這個人到底知有沒有警惕心:“別人給你什麽你都張嘴?”
“不是啊。”池淺自然的脫口而出,“這不是你給我的嘛。”
時今瀾眼神驀地一頓。
合着她心跳的頻率。
什麽叫這是她給她的。
這個人究竟怎麽活到現在的。
手機橫在時今瀾的口袋裏,咯了她一下。
時承的刀子已經是抵在了池淺的脖子上,短命近在眼前。
時今瀾摩挲的手指兀的收緊一下:“以後我的話也別這麽聽。”
這人的語氣說沉就沉了下來,涼薄中又有種在教育人的感覺。
黑漆漆的火焰吞噬着周圍本就稀少的光亮,池淺看到時今瀾身上的顏色,不解極了:怎麽她都這樣說了,時今瀾還生氣。
她現在燒得懵懵的,也不知道怎麽給時今瀾順毛,只順着她的話趕忙點頭:“我知道了,你別生氣嘛。”
生病的人似乎聲音都沒有素日裏那樣正常,軟趴趴的透着層怯。
時今瀾看着池淺,這人的聲音像是被放在文火燒着,溫軟嬌憨,原本午間還在恣意的眼睛半垂着,紅暈染過,倒也是楚楚可憐。
時今瀾臉上的嚴肅松了一秒。
她沒工夫欣賞池淺的可憐,表示道:“我沒有生氣。”
這麽說着,她又讓了一下身邊的位置,對池淺說:“你今天睡裏面。”
相比于自己的發燒,池淺覺得時今瀾萬一受涼病發更嚴重一些。
她剛開口想拒絕,卻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不……啊啾!”
明明山洞是個很好的避風港,樹葉靜止,無風吹過,池淺卻突然覺得身上泛冷。
她下意識的在打完噴嚏後抖了一下,抱着手臂瑟縮起來。
反正她吃藥了。
爺爺的藥想來應該是管用的,熬過今晚就應該能好了。
這麽想着,池淺将自己縮得更緊了些。
只是就在又一陣冷意來襲時,她感覺身上落下一片溫熱。
時今瀾脫下了她的外套,蓋住了這個徑自縮成一團的人:“不願意睡裏面就穿上我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