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春風乍時驟起, 吹得樹枝紛動。
日光與綠葉交織,撥動的影子掀起一片水波漣漪,是在山洞, 又好像是在海底。
池淺對着時今瀾笑着, 彎起的眼尾抹着一層淡淡的粉色。
她發絲淩亂, 一道透着瓷質的粉白色自下颚到脖頸延伸,沒入在衣衫空蕩的胸口。
這人白的太幹淨, 又沒來由的讓人覺得妖冶。
時今瀾被她身上的熱氣一撲, 心跳的撲通撲通, 快要亂了節奏。
這個人究竟知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她知不知道她在跟誰說話?
為什麽要這樣輕而易舉的就告訴自己, 她在意自己的喜怒哀樂。
不遠處風聲喧嚣, 催的草芽從春日的土壤裏冒出來。
時今瀾自诩冷靜, 哪怕是最極端的突發事件都沒有被打破過,可偏偏就是這麽一顆渺小不能再渺小的石子,将她千裏冰封的世界鑿開了一個口子。
日光曬進山洞, 明晃晃的鋪在時今瀾的身上。
燥熱的感覺令人不悅。
“唔。”
時今瀾眼神愈發深沉,兀的卻被什麽東西重重的砸了一下,砸得她肩頭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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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燒得滾燙的額頭燃燒在她輕薄的衣料上,時今瀾轉過頭去,就看到沒了自己搭話的池淺t再也堅持不住,閉上眼,再次睡了過去。
時今瀾沒見過這麽不聽話的病人, 她明明都跟她說了不能睡,卻還是這樣睡着了。
她擡起手來,想無情的把她喊醒。
可池淺砸下來的臉在這個時候從她肩頭滾了一下, 側枕着,長睫低垂, 紅撲撲的小臉擠壓在一起,盈着絲肉感。
時今瀾真的很瘦,肩頭上也沒有多少肉。
但池淺就是枕得很安穩,熾熱的呼吸均勻的吐出呼進,唇瓣微張,透着層濕潤。
樹影如水,在山洞裏鋪着粼粼波光。
時今瀾就這樣看着池淺的唇,剛剛喂她吃藥的手指輕撚在一起。
她不知道為什麽,這種溫軟的觸感,記憶裏她好像也碰過。
但應該不是手指。
那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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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梢頭,入夜的山澗彌漫着靜谧。
蟲豸的鳴叫與流淌的河水交相呼應,世界寂靜而安逸。
池淺睡了一覺,懵懵懂懂的聽着蟲鳴清醒了過來。
她腦袋還有些迷茫,竟忘記了自己是怎麽睡着的,只覺得自己就算是睡着了也沒有十三說的那樣嚴重。
她一點也不覺得難受。
甚至感覺睡了一覺比白天的時候精神要好很多。
切,什麽健康預警,一點都不靈。
池淺正得意的要跟十三吐槽,忽然就感覺有什麽不對勁。
她的手臂沒放在自己的身側,反而好像是搭在了個什麽東西上,夜風溫涼,她的手臂卻并沒有這種感覺。
昏暗中,池淺睜開了眼睛。
月光順着垂下的樹影漏進山洞,将靠在她身旁的時今瀾的臉照的明亮。
夭壽了,她竟然跟時今瀾緊挨着睡覺。
自己的腦袋就貼靠在時今瀾的肩膀上,瘦削的鎖骨盛着捧月光,叫人看得一清二楚。
池淺呼吸猛地一滞,生怕驚醒時今瀾。
而時今瀾好像睡得比她要熟些,平靜的睡眼輕阖,濃而密的眼睫像是一把細密的刷子,柔軟的在她臉上鋪着一層溫和平靜,沒有絲毫要醒的痕跡。
蟲鳴聲中,火焰在靜默燃燒着。
濃郁的黑色中摻雜着金光跳躍,像是給時今瀾的身上披了一層星空。
池淺想時今瀾是配得上星月與她作配的。
思緒紛飛,池淺的視線默默下移。
然後她就驚恐的發現,自己的手臂搭着的不是別的,而是時今瀾,甚至說,她這個姿勢不應該是搭着,而是環着。
她以擁抱玩偶的姿勢,環着時今瀾的腰!
池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雙眼睛不住的眨巴眨巴。
她嘗試把手收回去,卻發現被時今瀾放置的手臂壓着,根本動彈不得。
夜晚安靜的連人的呼吸都分外明顯,她怕自己的動作會把時今瀾吵醒,幹脆不動了。
內心抓狂萬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感覺時今瀾會讨厭我了。】
【不一定哦~】十三幽幽的飄了出來。
池淺覺得它語氣怪裏怪氣的,不由得皺起眉來:【你這是什麽語氣?】
【是時今瀾主動跟宿主靠在一起,抱着宿主睡覺的。】
十三興奮的說着,甚至還貼心的在池淺腦海裏播放了她昏睡過去的畫面。
明亮日光下,池淺眼睜睜的看着自己一頭栽到時今瀾的肩膀上。
正當她緊張時今瀾會不會冒火的時候,她沉默的眉眼似乎柔了一瞬,接着就将自己放倒在床上,擺弄了會兒手機,就也自己躺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時今瀾雙腿行動不便,她們挨得很近。
池淺沉沉的吐出一口氣息,微微掀起時今瀾臉側的碎發,春風幾許,撩過時今瀾的長發,也搭在池淺的身上。
午間日光和煦,塵埃在空氣中靜默浮動。
她們相擁而眠,以天為蓋地為床。
這樣的畫面太過美好,美好到池淺都不敢相信腦海裏的是現實畫面:【為,為什麽啊……】
【可能時今瀾怕宿主更嚴重吧,畢竟宿主剛剛不是睡着,而是高燒燒昏了過去。】十三解釋。
那機械的聲音充滿了理性,一下就将池淺亂跳的心壓下去了幾分。
她心裏有些恍然,腦海裏的畫面似乎因此合理了下來,但更多的,是她莫名的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來了些失落。
可是十三說的有道理,又有哪裏覺得遺憾呢?
她不應該這樣的。
池淺感覺腦袋裏有兩個小人在打仗,你給我一拳,我給你一腿。
可遭殃的還是她這個主人。
這種感覺讓池淺覺得很是不舒服。
高燒帶來的渾噩感被它引了出來,盤踞在池淺的身體裏,擴散,膨脹。
【十三……我想再睡會。】池淺聲音低低的。
她感覺自己還有點困,亦或者也有些想逃避現實的心理。
【宿主可以睡了,您現在睡覺不會向剛才那樣危險了。】十三查看着池淺的健康監控。
得到了這個許可,池淺心裏稍稍安慰了些。
她眼皮開始打架,沉沉的,又合上了。
而這個時候的池淺還不知道,時今瀾向來是最會權衡利弊,保全自己的人。
能讓時今瀾主動下場這灘也随時可能讓她自己生病的渾水,已經是罕見的事情。
……
上學的時候池淺聽她的室友說過,睡前多思,夢裏就會混亂。
她這一覺睡得不是很踏實,夢裏面迷迷糊糊,她好像聽得到有人喊她“小姐”。
可她是什麽小姐呢?
這個地方可沒有什麽小姐,只有可憐人。
池淺渾渾噩噩,眼睛動了動,始終還是沒有睜開,被夢境吞噬着往更深度的睡眠睡去。
可她不知道,這不是她的夢。
她們得救了。
夜色如墨,烏雲堆在天空中,遮住了星星。
而漆黑的陸地上有星光閃爍,長燈揮舞在密林叢植的山澗,人的腳步聲與呼喚聲越靠越近,儲備糧警惕的豎起了它的耳朵。
“小姐!”一個打扮幹練的女人舉着手電筒走了過來,直直的将燈光掃向山洞。
光略過時今瀾的眼睛,她輕皺了下眉,接着不緊不慢的坐了起來。
遠處燈光搖晃,她看到黑暗中逐漸浮現出一道道她所熟悉的人影。
她的人帶着池清衍他們來了。
為首的是時今瀾的特助,她看到時今瀾的身影立刻跑了過去。
燈照着她的臉,那冷靜沉穩的眼睛慢慢發紅起來:“小姐,你怎麽樣?”
“無事。”時今瀾淡聲搖頭。
她接着看向邁着步子快走過來的池清衍,對他道:“老先生,池淺發燒了。”
“什麽!”池清衍臉上的表情更加緊張起來,忙走到池淺身旁,看着發燒燒的面色異常的人,“淺淺。淺淺。”
而池淺已經是燒的昏昏沉沉的。
過高的溫度讓她分不清睡夢跟現實,沉沉的陷在夢魇裏,聽到池清衍的聲音沒有一點反應。
“小姐,你有沒有事啊。”特助看着池淺的狀态,更緊張起時今瀾來。
時今瀾依舊搖頭,提醒她:“這地方不是個好地方,有什麽話我們回去再說。”
“對,我們得趕緊回去。”池清衍抱着陷入昏迷的池淺,着急表示。
“好。”特助點頭,起身對外面的停着的幾人揮了下手。
池清衍年事已高,池淺被時今瀾身邊的保镖接過。
他緊急給池淺紮了一針,接着也顧不得跟時今瀾客氣道謝,便先一步帶着人朝來時的路走出去。
時今瀾的長發忽的被帶起來,夜風吹拂而過。
涼意将原本停在身邊的溫熱撤去,她看着池淺被人帶走的背影,視線在越來越遠的光亮中聽了很久。
有一種說不明白的感覺在她心裏慢慢膨脹。
好像有什麽東西繞過她的指尖,又絲毫不做停留的撤去。
就在這時,她的特助做好了部署,又重新走了過來:“小姐,我背您出去吧。”
時今瀾不動聲色的斂了自己的思緒,點了下頭:“好。”
新生出來的青草被人的腳步碾過,發出喑啞的簌簌聲。
時今瀾被特助背着走出了山洞,視線停留,鬼使神差的又回頭朝那山洞看去。
枝葉搖晃着洞口月光,人影來來往往,将着抹月光攪碎。
特助帶來的人正在抹去這裏有人停留的痕跡,草床、花環、傷痕累累的車子……都被裝進了破爛的袋子裏。
無形的好像有一只白板刷,一下一下的擦過白班,将這幾天的痕跡統統抹去。
時今瀾低垂下眼睫,目光藏在黑暗裏,晦澀不明。
而接着,她就頓了一下t。
遠處被掩藏在草堆裏的儲備糧的籠子不小心被來人踢了一腳,可憐的小兔子受到了驚吓,在忽然閃過的強光照射下瑟瑟發抖,黑乎乎的毛都炸了起來。
“阿寧。”
忽的,時今瀾喊了她的特助一聲。
那冷淡的聲音依舊如常,阿寧也恭敬的回應:“小姐。”
“把那只兔子抓回來。”時今瀾道。
“兔子?”阿寧怔了一下,接着順着時今瀾的指使朝山洞看去。
儲備糧的黑色在黑暗中實在很難抓到,分辨了好久,阿寧才借着周圍處理痕跡的人的燈光,看到了被車框倒扣囚禁的兔子。
她定睛看着那個瑟縮在籠子裏的小動物,對時今瀾的這個命令不明所以。
在她看來時今瀾不應該會對這種東西産生什麽興趣才對,而且:“小姐,那只兔子又瘦又小,抓回去養不活的吧,或許把它放了,這個地方可能更适合它……”
而時今瀾堅持。
她目光冷靜的,克制的看着儲備糧,在光的暗影下,又裝着沒有人可以反抗的偏執:“我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