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晨光破曉, 海面升起一道白熾的金光。

海浪不斷沖刷着口岸,停泊的船準備起航,又有船逐漸靠近, 忙碌開始有了影子。

遠處傳來幾聲雞鳴, 拉長的聲音喚醒着沉睡的海島。

昨夜難得太平, 沒有什麽新病人被送來,池家安靜。

卻又不是看上去的那麽安靜。

池家的院子裏站着幾名西裝革履的男人, 一個個都帶着墨鏡, 壓着警惕視線。

這高挺的影子黑壓壓的分布在院子各處, 飛鳥從枝丫上掠過, 不敢發出一聲。

池清衍的房間裏, 立着三道身影。

池清衍站在書架前垂目皺眉, 像是正考慮着什麽。

時今瀾端坐在輪椅上,垂手放膝,瞳子平靜無波, 等待着池清衍的決定,阿寧就站在她身邊。

“沈小姐,我還是不太明白你為什麽堅持要我為你治療,我總認為大城市裏會有比我更好的醫生,您體內的毒也并非一定要中醫來解。”像是做好了決定,池清衍轉身看向了時今瀾。

他聲音裏有很多不解無奈,但更多的還是堅定:“但既然這是你的選擇, 我尊重你的選擇,感謝你的信任。我可以繼續為你治療,不過, 我有一個要求。”

“您說。”時今瀾微微颔首,态度恭敬。

池清衍背手而立, 看了時今瀾很長一眼,又看了看站在她身旁的阿寧,語氣謹慎:“我不知道這次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場意外,但通過這次的事情,我也知道你不是尋常人,所以也希望你的事以後絕對不能牽扯到淺淺。”

一說到池淺,池清衍的眼神就溫和了下來,卻同時也多了很多愁緒:“淺淺這孩子從小跟我一起生活,二十多年幾乎都在海島,沒有接觸過外面太多的爾虞我詐。她跟您不是一個世界的孩子,我想您應該可以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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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清衍跟時今瀾說的都是心裏話,全然是一個爺爺對孫女的擔憂。

時今瀾就這樣聽着,心裏驀地緊了一下,尤其是他的最後那一句,讓她心裏悶悶的,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

但很快時今瀾就恢複了冷靜,用理性來分析池清衍這些話。

她從剛來到池家的時候就明白她跟池淺之間有着不可跨越的差距,只是在過去她以為只有上位者才會對差距有挑剔權利,卻不想她的身份也會成為被人挑剔的劣勢。

時今瀾稍頓了一下,便對池清衍保證:“我明白。”

“他們一會兒就走,不會讓池小姐發現的。我在您這裏只是一位病人,沒有其他身份。”

聽到時今瀾這句話,池清衍提着的心終于算是落下去了一點。

他要求時今瀾對她的身份保密不只是為了她自己,也是為了池淺,不要知道的太多,離別的時候才不會那樣痛苦。

“那我們就算是達成約定了。”池清衍道。

“日後還要麻煩您了。”時今瀾颔首。

她的目的達成了。

她會繼續待在這個島上。

她要繼續待在這個島上。

太陽已然從東方升起,破曉的晨光鋪滿了院子。

池清衍看着時今瀾離開的背影,目光晦澀不明,沉沉的嘆了口氣:“不知道是對還是錯啊……”

池清衍發現池淺出事是離島出診結束回家後的第二天。

起先他以為池淺跟時今瀾還在溫泉旅館,而周嬸也以為池淺跟時今瀾安全回家。

兩人第二天在菜市場碰到随口說了一句,他們這才發現池淺跟時今瀾不見了。

周嬸心叫不好,忙回去查看那個男人。

卻發現那個男人依舊在四處打聽時今瀾的消息,不像是抓走了池淺跟時今瀾。

于是就這樣,周嬸不敢聲張,先帶着兒子們跟池清衍一起沿着池淺回家的路線找。

他們幾次路過池淺騎車載着時今瀾走的小路,在山坡上徘徊,但都找不到任何有人掉下去的痕跡,池清衍着急的寝食難安,覺也睡不好。

事情出現轉機的時候,是池清衍發現池淺失蹤的第二天。

先是周嬸一早發現那個男人昨晚莫名其妙的匆匆離開了,然後池清衍家裏就來了一個女人。

這人打扮得體,長發梳的一絲不茍,低盤在腦後。

她給池清衍看了時今瀾以前的照片,說她能找到池淺。

池清衍別無他法,死馬當活馬醫,跟着女人下山。

果不其然在山洞裏找到了的池淺跟時今瀾。

池清衍看着高燒燒得渾身發熱的池淺,心痛不已。

他不知道池淺滾下山坡失蹤這件事跟時今瀾有沒有直接關系,這究竟真的是一場自行車失控的意外,還是有人蓄意謀劃。

但他真的很生氣。

氣到想要讓時今瀾趕緊離開,另尋他人求醫。

可醫者父母心。

時今瀾身上的毒極其難搞,池清衍不能放心,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而且冷靜下來,他也明白,自己就算生氣也不應該遷怒在時今瀾身上。

她也是同樣被人害了,更何況昨晚見到她的時候,她為了給池淺保暖,跟她近距離接觸,身上已經泛着低熱,要是來晚一天她也會燒起來。

罷了。

都是孽緣。

還是早早的找到解毒方子,這樣時今瀾能快些走,自己也無愧于心。

就是他這個孫女……

一想到這裏,池清衍就又嘆了口氣。

他擡頭看向窗外,在看到一道身影端着藥碗路過正廳的時候,目光略略放松。

幸好,元明現在回來了。

.

晨光明媚,燦爛和煦的灑進卧室。

沒有窗簾遮掩,光毫無顧忌的照着池淺的眼睛,飛鳥一閃而過,光影缭亂,惹得人皺了皺眉。

“……”

池淺掀了掀眼皮,可許是生病的原因,她有些怠于睜眼,可這樣躺在床上慢慢回神。

日光裏有灰塵在浮動,空氣裏充滿了溫暖。

池淺懵然有一下錯覺,覺得自己回到了原世界的家裏,她那張小小又柔軟的床上。

懶懶的,池淺抱着被子就要翻身繼續睡。

卻猛然發現這個床好像比她的小床大些,她的腿劃過去都沒有抵在床邊。

“?!”

忽的,池淺睜開了眼睛。

她茫然的看着周圍的環境,将周圍的陌生逐漸變成熟悉,記憶逐漸回溯,這不是她的卧室,這是書中名叫“池淺”的人的卧室。

她穿書在這本書中做任務。

她記得自己好像跟文中的未來大反派時今瀾滾下了山坡,被該死的系統以保護的名義困在了那個地方。

可她現在怎麽是在這個地方?

她重新開了?

還是說……

她跟時今瀾得救了?

【十三,你在嗎?!】懷着兩個完全不同的結果,池淺惴惴不安的喊了十三一聲。

【宿主,你醒了!】緊接着池淺耳邊就得到一個激動的,甚至有些感動的聲音。

【嗯。】池淺點點頭。

雖然她感覺十三現在這個反應應該不是很壞的那個結局,但還是有些不了解情況:【我現在這是……】

【您跟時今瀾被時今瀾的人救了。】十三解釋道,【時承的人昨天撤出了海島,系統的保護屏蔽也就撤開了。】

池淺聽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可是時承的人怎麽會突然離開,這才幾天啊。】

十三貼心奉上池淺昏迷時發生的故事:【是時今瀾的人故意向時承埋在身邊的暗線釋放了她輾轉到了在某個沿海城市,并跟她們取得聯系的信號。時承的人現在已經去t全國各個沿海城市遍地撒網,遠離陸地的海島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啦。】

【這樣啊。】池淺了然,不由得笑了一下,【時今瀾還真聰明。】

只是這份笑容池淺并沒有維持多久,接着十三就給了她當頭一棒:【宿主,您先別高興,我這裏查到了您有一個系統處罰,執行時間未定。】

【哈?】池淺崩潰,在腦海裏高聲抗議,【為什麽?我為了你們的大反派能好好活着都發燒了!】

十三撓撓臉:【好像是因為您昨天喊了時今瀾“時小姐”,系統判定您這一行為有暴露系統的嫌疑。】

聽到這句話,池淺臉上露出了無語。

她昨天燒的迷迷糊糊,自己都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麽:【靠北,你們系統有毛病吧!我都發燒了!我哪裏分得清“時”跟“沈”啊!】

這說着,池淺就發現自己似乎因為濃重鼻音,發不清出“i”和“en”的發音,抗議的更激烈了:【而且,我當時的狀态比現在還嚴重,“時”跟“沈”根本就聽不出來吧!】

【所以系統給宿主只是低等級處罰,真的暴露系統會被送去銷毀的。】不知道是不是池淺的聲音太霸道,十三聲音聽起來弱弱的。

它實在是有些擔心池淺,啰嗦的叮囑道:【宿主,您還是小心點吧。】

【主系統的判定有着自己的一份邏輯,任務者的一點錯誤都會引發蝴蝶效應,曾經系統內就有主角覺醒,差點毀滅世界的先例,當時引發了連鎖反應,毀滅了三個小世界,陣亡了二十多名系統,犧牲了一百多名任務者,才将各個世界重新維持平衡。從那以後主系統對任務者違規的判定不得不更加嚴格。】

同為任務者,誰都不敢保證自己在未來會不會成為過去那陣亡的一百多名任務者之一。

而且池淺自己的任務還是跟這樣一個後期神擋殺神的大反派。

要是時今瀾覺醒。

她豈不是首當其沖。

池淺想着,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她沒想到自己一個失誤會引發這麽危險的事件。

不行,她得找個機會,給時今瀾換個稱呼。

不然就照她這麽馬虎,遲早有一天當着時今瀾的面會清楚的喊出“時小姐”三個字來,到那時候,她可就完蛋了。

“當當。”

就在池淺心裏為自己怎麽茍命犯愁的時候,有人敲響了她的房門。

老舊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池淺擡頭看過去,出現在她視線裏的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太陽順着窗玻璃打進室內,在女人的身上落滿了溫和的光。

明黃色的裙擺在周遭低飽和度的顏色中跳脫出來,一雙桃花狀的眼睛微微彎着,只看着就讓人覺得親近。

“元……明。”池淺遲緩的,在腦袋裏對上了這個名字。

她想起來了,眼前這個人原主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元明。

雖然說原主沒有任何學醫的天賦,但她給池清衍帶來了一個好苗子。

元明簡直是為了醫學而生,小學的時候就能熟背本草綱目,初中就開始跟着池清衍開方子。

後來她考上了國內最好的醫科大學,本碩連讀,她考上大學的那天,她爸媽高興地擺了三天的席。

學霸。

恐怖的醫學大佬。

池淺來這裏一個月對元明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最多是通過她跟元明的照片了解這個人。

如今才算是見到真人了。

而真人元明比池淺看過的那些照片還要精致,生動。

日光在她眉眼間塗着一層娴靜,眼睛微微一彎就是溫柔。

“阿淺,你醒了。”元明端着藥走了進來。

“嗯。”池淺對元明的出現還有點懵,“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你不是應該在學校嗎?”

“聽到你失蹤的消息我昨晚連夜就趕回來了。”元明說着很自然的坐到池淺床邊,将端着藥放下,“老師還想瞞我呢。”

“爺爺也是為你好,你最近不是在搞碩士答辯嘛。”池淺幫爺爺說話。

元明不然:“畢業論文哪有你的事情重要。”

這句話元明說的很順口,甚至有種嗔怪的稀疏平常感。

池淺不知怎麽的,總覺得這話怪怪的,可又想來想去,好朋友之間,這樣說也沒什麽……吧。

遲疑着,池淺的額頭就落下一捧溫熱。

元明伸出手來,撥開了池淺額前的碎發,将手放在了她的額上:“我試試你的體溫。”

池淺頓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反應,也不清楚原主跟元明過去就是這樣親密無間的嗎?

剛剛十三才提醒了她,任務者的蝴蝶效應是很恐怖的存在。

她于是不敢輕舉妄動,僵硬着身子,讓元明給自己試體溫。

只是這樣的親昵讓池淺很不自在,甚至覺得有些奇怪。

元明的掌心緊緊貼着她的額頭,柔軟也溫熱,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适應了時今瀾的溫度,總覺得這份溫熱讓她刨燥。

莫名的想起時今瀾的手掌……

池淺思緒飛的有遠,視線也往一側瞟。

元明進來後沒有關上房間的門,此刻她的卧室房門大敞,原本應該空蕩蕩的門口坐着一道影子。

一圈輪子停在池淺房門口。

她心裏莫名咯噔一下,視線慢慢往上看去,就看到了時今瀾的眼睛。

窗外陽光明媚,春日熱浪将冷氣吹得無出遁藏。

而此刻池淺卻感覺自己的手一下被抽走了溫度,惠風和暢裏,她看到了一場淩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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