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碧藍天

第04章 碧藍天

“你起來啦?”

對面,京虞站在廚房門口,手裏還拿着鍋鏟,笑意盈盈看着他。

周沈原地愣怔好一會兒,才偏開頭問:“你洗的?”

“我看都髒了,所以就洗了。”京虞微微觀察他的反應,往前走幾步,“你允許嗎?”

她假裝很自然的走近,視線是緊張加不安的,眼一擡,就是周沈偏紅的耳朵。

少年仍是沒有看她,語氣和步伐一樣慢條斯理:“不允許。”

他繞過她,雲淡風輕往廚房走。

後面,京虞的聲音傳來:“飯已經做好了,你可以直接吃。”

聽到這句話,周沈踏進廚房的腳,終是倉皇地趔趄了一下。

京虞做了三個菜。

她在周沈對面坐下,将垂下來的頭發挽至耳後,不再口出狂言,乖乖的,低頭吃飯。

周沈完全沒看她,他低頭扒飯,面色铮铮,僅擡頭也是夾菜。

窗外太陽很好,明媚耀眼。

有風微微吹過,鼓起少男少女潔淨的衣衫。

到處都很安靜,筷子清脆碰撞碗碟,中規中矩成了餐桌的分水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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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飯桌底下,周沈的長腿無意觸碰到京虞。

短暫的接觸後,兩人都愣了。

京虞擡頭看了周沈一眼。

他停下咀嚼的動作,凜凜目光微變,停頓了大概三秒,淡定把腿收回。

京虞忍不住彎了下嘴角。

覺得假正經的人,很有趣。

等飯吃好,京虞主動去洗碗,她自然而然接過周沈手裏的碗:“給我吧。”

周沈剛要起身的動作被言語按下,他看着那雙纖細的手,白淨瘦小,摘過他的碗,轉身就走。

他盯着桌上的菜,緘默片刻。

女孩的背影又開始忙忙碌碌,轉頭,天空碧藍如洗,周沈伸展出長腿,擡手翻了翻頭發,而後很自然地用手撐住半張臉,望向天外。

他有些,看不明白了。

手機一連串叮鈴好幾聲,周沈拿出來看,而後徑直起身,走到京虞身後。

“喂。”

京虞急忙轉過頭,手上還淋着水,她睜着一雙飽含求知欲的眼,嘴角兩邊刻意上揚,等待他發話。

周沈深深看她一眼:“我有事,先走了。”

京虞擺擺手:“那你快去。”

他并沒有第一時間走,而是還停留在她面前好久,京虞猜到他要說什麽,主動道:“我以後不會動你衣物的。”

京虞并不知道他的芥蒂在這裏。

周沈原意是想告訴京虞,她只是個女孩,不用幫他做這些,只是看到她篤定的臉,一句話在嘴裏繞了半圈,最後化成一個字。

“行。”

他從喉嚨底呵出一聲笑,走了。

京虞抿了抿嘴,回頭把洗好的碗筷淋幹水,整齊地碼在櫃窗裏,她的手停留在櫃窗邊緣好一會兒,睫羽下眼神閃爍。

再過一個星期她就要開學了,在此之前,她必須保證母親和弟弟的安全。

周沈,她必須要讨好。

離開廚房,京虞沒有第一時間走,她化身田螺姑娘,把屋子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遍。

周沈不常回這個家。

原因是他母親在鎮上有兩家店,一家炒粉店,一家蛋糕店,有時生意太忙,沈母顧不上來,周沈就會住在店裏。

所以這才是京虞搬來這幾個月裏,沒有見到過周沈的原因。

但總歸是家,是家就要打掃。

環視一周幹淨的房屋,京虞心滿意足,将掃帚放在門口外邊,小心翼翼關上門離開。

回到家,宋承民正圍着冰箱東看西看。

京虞站在他身後等了頃刻,發現對方依舊沒有發現她,于是直接喊出聲:“爸,你在找什麽?”

宋承民被吓了一跳:“你怎麽進來不出聲啊!”

京虞以為他在找酒:“家裏沒酒,都被我扔了。”

宋承民氣性一下子上來:“我放在床頭的你也扔了?”

“扔了。”

“那瓶酒大好幾百,你竟然也扔了?”

宋承民走到她面前,撞到椅子也不在乎,他按捺住脾氣,好聲好氣問:“虞虞,你是不是騙爸呢?其實沒扔,對不對?”

“扔了。”京虞重複這兩個字。

看到宋承民眼裏已經起了怒火,京虞往後退兩步,說:“昨天去警察局,我跟劉叔叔談了你和母親離婚的事,爸,你願意離婚嗎?”

京虞深知找周沈做靠山不是長久之計,最要緊的還是要兩人離婚,離婚後,她們會離開這個小鎮,從此以後毫無瓜葛。

宋承民呵地一笑:“離婚了你們娘倆去哪?你母親攢下來的錢可都用來修砌這棟房子了,她現在身無分文,你又還小,不跟着我,你們能去哪?”

京虞往裏走,把新鮮的豆角放到桌上,而後又轉回去,給自己倒一杯涼水。

仰起頭咕嚕嚕喝完,她才說:“起訴離婚,財産對半分。”

她們為這棟房子付出太多,絕不能空手而歸。

宋承民的手緩緩搭上她的肩,一點點收緊:“你們休想。”

宛若惡魔低語。

宋承民的手勁特別大,仿佛要壓碎她的骨頭,連壓帶捏,隔着一層薄薄的布料,在她皮肉上狠狠碾過。

疼痛迅速傳來,京虞仍是不卑不亢:“如果你再敢打我和媽,他會來教訓你。”

京虞甩開他的手,掉頭離開。

宋承民站在原地,眼神陰鸷可怕,他拳頭握緊,想到一個好辦法。

那是一個下午,兩個民警突然敲響周沈的家門。

京虞當時在家門外。

弟弟在跟大黃狗玩,母親好不容易肯出來曬曬太陽。

她坐在小板凳上,就着簡便條件低頭寫作業。

事件發生第一時間,京虞收了筆。

宋承民反應速度比她更快,他第一時間來到民警面前,遞給他們一人一條煙。

民警沒收。

京虞看見周沈開了門。

他站在門口,每聽民警說完一句話,臉色便暗沉一分,到最後,他隔着遙遙距離,和面露擔心的她對視。

京虞慌然起身,想也沒想就往他家的方向奔去。

一進門就是宋承民的聲音。

“就是這個小子!他勾引我家閨女,你們剛才也看見我家閨女了,那麽乖的一個女娃,她都不敢告訴我,還是我自己發現的。”

宋承民連哭帶抹。

字字句句都是一個父親的憤與怒。

民警問:“你說周沈騷/擾,并想強/奸你家閨女,有證據嗎?”

聽到其中兩個字,京虞不可置信到瞪大眼睛。

宋承民:“證據?我要是有證據,我求助你們警察幹嘛!我要是有證據,我早就讓全鎮的人都來看看他周沈對我女兒幹了些什麽好事!”

京虞聽不下去了,她走進院子:“警察叔叔,我爸精神不太好,總認為我被人迫害。”

周沈詫異擡眉,嘴角扯出一瞬即逝的弧度。

民警:“我們是警察,你有什麽都可以跟我們說,所以你不要害怕,老實告訴我們,周沈到底有沒有騷擾你?”

“沒有。”京虞連眼都沒眨。

“我和周沈是朋友,警察叔叔,如果周沈騷擾我,我看到他,不該是現在這個狀态。”

民警顯然聽進去了。

這時候,宋承民又嚎起來:“閨女啊,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替他作證嗎?有爸爸在這裏,你怕什麽,爸爸會保護你的!”

京虞惡狠狠朝宋承民看過去。

她眼眶瞬間紅了,原本以為宋承民只是個愛家暴的酒鬼,可他的性情還肮髒至極。

為了污蔑周沈,連她的清譽都可以拿來作籌碼。

他根本沒想過,如果她一直背負被□□這個謠言,那她的一生都會陷入無限的自證和痛苦中。

京虞走到宋承民面前,眼裏算謀已成。

她頭一低,流下兩行清淚:“爸,我知道你不想讓我交朋友,可我也是個獨立的個體……我看到其他人有朋友,我……我也想和他們一樣,我不想一個人。”

京虞演得真,帶入了其他情緒,痛哭流涕:“只要我交新的朋友,你就打我……爸……你知道嗎?我最怕你打我了。”

宋承民聽得眼皮子一跳一跳的。

小鎮風聲再緊,宋承民打媳婦的事還是能傳出來,之前民警出面調解過幾次,宋承民表面應承,卻從未改變過。

今天京虞控訴宋承民打她,民警自然而然把兩件事聯想到一起。

他們臉色不禁變了又變。

京虞吸了吸鼻子,決定加把火。

她彎下腰,突然抓住宋承民的手,與此同時,纖弱肩膀那一處的淤青露出來。

“爸,你讓我留着淤青長教訓,我都聽你的,我也不跟周沈來往了,我再也不交朋友了,但求你……別打我了,好嗎?”

宋承民騰地一下坐起身,用力甩開她:“你胡說什麽!”

他的大掌習慣性擡起,作勢要打她。

周沈擋在京虞身前,背影高挑,他淡淡掀起眼皮:“叔叔,你現在可當着警察的面呢。”

民警已經看不下去了:“宋承民,請你收斂個人情緒。”

宋承民:“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是一個爸爸,我怎麽會拿我閨女的清譽開玩笑呢!”

其中一位民警已經忍不住面色無語。

傻子都能看出來,宋承民根本就是在胡言亂語。

“那您跟我們走一趟吧。”

宋承民沒反應過來:“好,咱們去警局好好說道說道!”

民警轉身往外走:“聊聊你打你女兒的事。”

“……”

“不是!兩位民警……”

宋承民想不明白,追着兩位民警跨出門檻。

院子內,突然陷入安靜。

京虞一秒收回受害者的表情,清瘦身軀直挺挺站着。

周沈眼裏墨色分明,回頭看她:“還好嗎?”

他眼裏有一絲很淺的別的情緒。

不注意,根本捕捉不到。

“沒事。”

京虞搖搖頭,脆弱說收就收,露出一個抱歉的笑來:“我不知道他會污蔑你,對不起。”

周沈不置可否,但他說:“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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