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借東風
第11章 借東風
“你怎麽會來這裏?”
京虞站在高處,發尾被陽光透析,折出一點點金色光芒。
站她對面的林懷清,帶了一頂遮陽帽,帽檐下的雙眼清澈溫和,朝她淡淡一笑。
“聽說你們這裏有乳石洞,還有娘娘廟,我想來參觀參觀,正好有個風景命題作文。”林懷清說。
“這兩個地方離我們鎮其實不算近。”京虞以為他弄錯了。
林懷清眼裏沒有一點驚訝,他佯裝感嘆:“這樣啊……那京虞同學,你今天有空嗎?”
京虞大腦明顯宕機:“啊。”
林懷清莞爾一笑:“如果有空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石洞玩。”
七拐八拐,林懷清終于拐出他的主要目的。
而京虞七繞八繞,也終于繞懂了林懷清的心思,可她不打算去。
“梁老師說你也有這個能力寫一篇。”林懷清突然道,“命題作文,你也可以寫,到時候一起拿去比賽。”
林懷清緊緊盯着她。
其實他撒了個小慌,梁老師并沒有說這話,但他如果跟梁老師提一嘴,想必也不是什麽難事。
京虞明顯動心了:“好啊。”
她和林懷清要說有什麽相同之處,那大概都是喜愛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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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我一個。”
不遠處又冒出一個聲音,京虞和林懷清齊齊側頭。
倚靠在門邊聽了好久的周沈轉出來,走到京虞身邊,他眉頭微微挑,瞥眼看向林懷清,眼藏鋒利。
“這樣的好事,算我一個。”
林懷清的話變得卡頓:“你……哪位?”
周沈又離京虞近了點,一層層交代身份。
“她朋友。”
“鄰居。”
“送花使者。”
“打架能手。”
“熱情好客。”
“……”
也不知是不是京虞的錯覺,她總感覺在周沈說完後,空氣都跟着靜了靜。
京虞呵呵笑了兩聲,給靠山撐腰:“對……對,他說的都對。”
聲音越來越小。
“……”林懷清哽住。
朝林懷清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眼,周沈偏身,問身後看熱鬧的宋妄和周實:“你們想去嗎?”
宋妄狂點頭:“想去!”
周實也揮舞着小手:“想去!”
“……”林懷清再次哽住。
他千防萬防,也沒防住陰差陽錯。
—
确定好,他們從小鎮出發。
暮和鎮的日照親吻臉頰,京虞走在最前面,想去提前買點零食和水,免得路上渴了餓了。
“結賬。”她從兜裏數錢。
皺巴巴的錢被她一張張掏出來。
“我來。”林懷清直接手機掃碼付款了。
他的速度太快,震驚到京虞,她幹巴巴道:“要不,我再把這錢給你?”
林懷清依舊溫和,無奈的笑:“真的不用,你別那麽客氣。”
“……那謝謝了。”京虞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她買的可是五個人的份。
林懷清算是來鎮上做客的人,理應她來出錢的。
“謝謝了。”
京虞又道一身謝,低頭從林懷清手裏接過袋子,小聲說,“我來提吧,這個有點重。”
林懷清輕輕拂開她的手:“我來。”
京虞争搶:“我來吧。”
林懷清:“還是我來吧。”
周沈默默看着他們,涼涼出聲:“你們再争下去,天都黑了。”
争搶的兩人頓住,雙方沒動,但誰也沒放手。
最後,京虞秉持着來者是客的道理,氣一憋,把袋子拽過來。
“好了我們走吧。”她率先走出超市,說話間一個字都不帶停頓。
周沈揮手招呼兩個小家夥走出超市,身後的林懷清莫名笑了笑,最後一個出來。
小鎮光景依舊好,鎮頭的歪脖子樹底下擺了幾張木制矮桌,有三三兩兩的男人湊在一起打牌。
京虞出超市後,在那群人中看到了宋承民。
不過他并不是打牌的那個,也不是看牌的那個,他是給別人遞煙的那個。
男人舔着笑臉,點頭哈腰的動作和家暴時完全就是兩個模樣。
自從那次後,宋承民家暴的事算是徹底傳遍小鎮,大家看他的目光多少都帶點嫌棄。
老鼠過街,雖沒有人人喊打,但也讨人嫌。
他被陳轍打,京虞一直沒弄明白。
後來她自己偷偷去查為什麽,發現在陳轍出看守所後沒多久,小鎮就刮起了一股“陳轍這種人渣根本不配出獄”的謠言,傳到了剛出來沒多久的陳轍耳裏。
小鎮的人都說,這話是宋承民說的。
可京虞知道,宋承民不敢,他不敢招惹厲害的人。
那到底是誰在借東風?
京虞至今都沒想明白。
—
乳石洞的入口,寫着幾個字:天下第一洞。
似乎每個地區的人都愛稱呼自己山頭的,為第一。
往裏走,是各色各樣的鐘乳石和石筍,形态各異,有的像拂手,有的像倒挂的龍頭。
京虞走在小巧彩色燈鋪照的橋頭,探頭瞧腳底潺潺的流水。
林懷清也往下瞧:“這河水看起來很清,是地下流出來的,雖細,但清澈無比。”
京虞突然想起來什麽:“老師說地下流出來的水叫什麽水來着?”
林懷清笑道:“伏水,也有泅水的說法,有詩言,陰岸生駁藓,伏水拂澄沙。”
兩人站在一起談論着周沈聽不懂的話題。
他和兩個小家夥落在後面,無心賞洞,身軀筆挺挺直着,雙手環胸一眨不眨盯着他們。
過路少女偷偷看他幾眼,他也沒在意。
昏暗的光線映射他深邃眉眼。
能看出,他心情不算好。
林懷清不知說了什麽,惹得京虞頻頻點頭。
同頻的人會更有傾訴欲,于是寒暄的距離被拉短。
他們說着說着往前走。
兩個小家夥跑過來,指着某一處問周沈:“哥哥,這個叫什麽?”
周沈草草瞥一眼,随意道:“哥哥不知道。”
兩個小家夥一個拉他袖子,一個拉褲腿,繼續耍賴逼問。
周沈沒煩,他倏爾一笑,是壞笑:“你們去問姐姐,姐姐知道。”
下一刻,他又改主意:“問他旁邊那個哥哥,姐姐也不知道。”
宋妄和周實得了令,立馬飛奔小腿跑過去,圍在林懷清面前問東問西。
不一會兒,林懷清就被纏得沒空跟京虞說話。
周沈走過小橋,自然而然來到京虞旁邊,然後低頭彎腰,從她手中接過零食袋。
—
乳石洞走到盡頭,有個幾百層的天梯,走過天梯,便是下山的路,路上會行徑一座娘娘廟。
京虞說想去娘娘廟裏拜一拜。
四個男的都贊成。
京虞便進了寺廟。
廟裏人不多,香火冷清,京虞跪坐在蒲墊上,虔誠地拜了拜,她還是希望母親能早日脫離苦海。
至于她自己,這輩子不期待愛情,不期待親情,只期許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拜完,她也沒急着走,擡了擡走累的腳,聽尼姑在那裏敲木魚,嘴裏還念着梵語。
京虞歪着頭靜靜聽了會兒才出去。
她一出來,四個男的從四面八方重新聚起來。
林懷清拿着一朵不知從哪摘來的荷葉搭她頭頂:“太陽大,別曬着了。”
林懷清的好意很溫柔,他本身就是個家教很好的人,很難讓人拒絕。
京虞沒讓自己多想,接過荷葉道了聲謝,過了會兒,又把荷葉讓給不停抹汗卻微笑的兩個小家夥。
周沈全程看着這一切,默不作聲。
他今天一天話都很少。
太陽快下山了,該回去了。
京虞摸了摸鼻子,知道他們都在看她,于是頂着幾寸目光往前走。
走到一個高坡時,周沈和林懷清同一時刻、同一秒朝她伸出手。
兩人誰都沒把手收回去。
這會兒京虞就算再傻,也确定點什麽了,她的目光虛在半空中,一咬牙,不要形象的自己爬上去了。
—
等到夜晚,送走客人,京虞捶肩揉腿的回來。
中間人不好做。
因為林懷清是外來的,所以京虞一直在照顧他,可她忘了還有周沈。
他今天情緒一直淡淡的。
今夜月光也稀淡。
京虞望着周沈家門,腦海裏浮現出他走前跟她說的一句話:“他叫什麽?”
一路上,周沈都沒問林懷清的名字。
可等回來,他突然問了。
大黃狗搖尾巴歡迎她回來。
京虞僵着一張笑夠的臉摸了摸大黃狗的頭,推開自家門。
院內漆黑,生命力頑強的月季默默綻放,京虞看見宋承民偻着背,站在燈光打投的光源裏,一聲不響盯着母親的房間。
他整個人明明站在光裏,卻像陰溝裏不堪入目的老鼠,周身蔓延出腐朽的氣息。
京虞吓了一跳,往後退的幾步撞倒了空玻璃瓶子。
聽到動靜,宋承民緩緩轉過身來面對她。
可能是夜晚太黑,才讓京虞認為眼下宋承民的神色過于恐怖,她緊張地吞了口唾沫,望向男人眼底那兩道陰影。
“你在這兒幹嘛?”
京虞心想,他不是找賺錢的法子去了嗎?
宋承民并沒有回答她,他用近乎麻木又冷漠的眼神看她一眼,緩慢轉過身,進屋去了。
京虞不敢放松警惕。
她悄悄靠近母親房間扭轉門把手,确定門把早就上鎖,才放下心來。
宋妄剛洗洗睡了,他今天折騰了一天,早就進入夢鄉。
京虞蹲坐在牆根,想到剛才宋承民的眼神,身體還是泛起一絲涼意。
她總有種感覺。
宋承民不會就此罷休。
可等到第二天,京虞發現宋承民走了。
她偷偷去看他的房間,發現就收拾了一些衣物,其他的都沒帶走。
鎮上又有了新的八卦,說那個家暴的人跟着一群漢子,一起去外地賺大錢去了。
京虞不知是真是假,她守株待兔幾天,也沒看見宋承民回來。
他真走了。
京虞逐漸确定這個事實,其他的不想理,只希望離婚那天他能回來就行。
宋承民走後,京虞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
五天上學,兩天休息。
高考離得越來越近。
京虞也看着母親的情況一點點變好。
她以為這個折中的結局能夠持續很久,直到,平靜再次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