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別拒絕
第13章 別拒絕
平凡的一天，落落帶來一個消息。
溫杏要走了。
她本來就是寄養在小鎮，如今回去，無非是回到原本的位置。
京虞和落落他們在小鎮外送她。
京虞記得那天風很大，溫杏戴了一頂漂亮的寬帽，給每個人都送了禮物，等走到何明面前，她也只是笑了笑，給了禮物，并沒有多說什麽。
何明問：“你還回來嗎？”
溫杏笑：“會回來看你們的。”
那會兒何明沒再說話了，只是眼神始終落在溫杏身上。
也是後來京虞才知道，從一開始溫杏就沒有通知何明她要走。
還是落落告訴的何明。
何明騎着他那輛破自行車，在鄉野間狂騎，腳踩得快要冒火，才急急忙忙趕上溫杏送大家禮物的環節。
送完禮物，溫杏朝大家揮揮手，上了她哥哥的車。
汽車駛出寬敞的柏油路大道，一棵棵翠綠的大樹筆挺相送。
等到大道被新的車代替，大家才恍惚過來，她是真的走了。
何明背過身去，上身聳動着，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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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沈走過去攬住他，不輕不重拍了拍他的背。
京虞卻看向落落。
她知道落落此刻也難過，因為她喜歡何明，可何明不喜歡她。
“虞虞，借你肩膀給我靠靠。”落落說這話時也是看着何明的。
京虞說：“好。”
她感受着肩膀靠過來的重量，眼裏分明的清醒，如果喜歡一個人這麽難過，那她不要去喜歡一個人。
她要堅定地走自己的路。
把溫杏送走後，他們回了小鎮。
街道人群稀稀拉拉，男生去買解渴的飲料，只有京虞和落落靠在一面牆壁上。
“你一定看出來我喜歡何明了。”落落自曝，“虞虞，你這個感情木頭都能看出來，所以，他也能看出來，對吧？”
“嗯。”京虞點頭。
可下一秒，她又問：“為什麽說我是感情木頭？”
落落嘆了口氣：“那你能看出來沈哥喜歡你嗎？”
京虞沒說話了，有很多話題她都會刻意回避。
牆的另一邊拐角，有人不疾不徐的走近。
落落瞟見，眼力見兒十足地眨了下眼，讓他暫時別出來。
她驅散掉自己糟糕的心情，滿懷期待地問：“那你……喜不喜歡咱們沈哥啊？”
京虞沉默着。
她低頭看自己的腳，腳下一群螞蟻排隊路過，搬運着泥土般大小的食物。
她明白這世間很多結果都似是而非，可唯獨喜不喜歡一事，有着完全是與非的答案。
她喜歡他嗎？
京虞也反思自己。
什麽叫喜歡？是親生父親對母親那種體面的好嗎？可她的名字為什麽還會帶上別的女人的字？
虞這個字，是父親喜歡的女人裏才有的字。
京虞對男女之間的結合有着本能的抗拒。
無論是親生父親，還是宋承民，帶給她的感受都不好。
再者說，這根本不是她這個即将高考的人該考慮的事情。
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她盯着陽光投射到地面的那一道陰影，輕顫着聲音說：“……一定非要喜歡嗎？”
落落愣住了，驚慌的眼神瞟向京虞後方。
那道陰影也跟着怔住，像是不可置信，而後後退，果斷離開。
周沈雙手插兜往另一個方向走，面色看起來很平靜。
就好比今天別人問他吃了什麽，他一一報菜名的那種平靜。
可他的腳步卻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大風吹亂黑發，他的眼眶不知是不是被強風刺的，眼尾那一塊兒變紅，透出點微微碎意來。
他幾乎快要呼吸不過來，宛如溺水的小醜，眼鼻唇都溺在深水之下，無論怎麽向上，翻滾着，掙紮着，胸腔那兒永遠沉重。
心髒處不斷劇烈抖動，提醒他不要過于情緒激動。
但他做不到。
他終于聽到了那個答案。
可惜，真難聽。
落落從遠處看，道路灰頹，周沈的背影倔強高傲，頭顱卻敗得徹底。
—
那天之後，京虞很少看見周沈了。
他像是有意回避她，又開始守在他母親的炒粉店裏。
偶爾兩人隔着遙遙距離對視，他也總是先移開視線的那一方。
京虞發現自己并不開心。
可她無法得知這份不開心的具體原因到底是什麽。
她正常上學，日子過得清水潺潺，距離高考還剩下最後半個月的時間，她告誡自己不要去想太多，回歸當下才是最重要的選擇。
林懷清總是來找她。
少年經過乳石洞和娘娘廟那一遭，似乎學會了周沈的頑固前進，根本不懂分寸距離，他會在走廊、操場、食堂、小賣部等各種地方偶遇她。
連老師都喜歡把他們放一起談論：“兩個都是好苗子，都非常有靈氣，我看他倆還經常走在一起，估計互相欣賞呢。”
另一位老師說：“林懷清還來問我，京虞同學的報考志願是什麽。”
這點心思，大家都心照不宣。
像是兩人志趣相同，郎才女貌，能走得長遠，不可不為一對。
學校的八卦也跟着熱鬧起來，吹了又皺，皺了又吹，直到吹到京虞耳朵裏，她眉眼一蹙，才發覺自己身處謠言漩渦中。
學校也有暮和鎮的同學，謠言又吹到了遙遠的小鎮，吹到周沈耳朵裏。
他面無表情，淡淡的，好似沒反應。
周圍人都在問：“京虞運氣這麽好？真跟咱們學長在一起了？又帥成績又好那個？”
周沈扔下椅子，走了。
身後的人仍沒有停止讨論。
京虞自然不知道這些，她照常回家，林懷清照常送她。走到校外，她還是習慣性看一眼對面的舞蹈機構。
林懷清：“等暑假，我們一起來學舞。”
京虞不置一詞。
林懷清學舞或許很容易，但她不一樣，她要每天省吃儉用，從生活費中摳掉一部分存着，才能湊足學舞的課時費。
月亮和六便士到處都存在。
所以所有人都認為他們很配，但京虞知道他們其實一點也不配。一條河的流向最終會是汪洋大海，潺潺小溪永遠都只是它的停留。
京虞跟他揮揮手，轉身回家。
林懷清看着京虞離去的背影，并不氣餒，喜歡一個人，如果中道崩殂，哪能稱得上是真的喜歡。
他有信心。
回到小鎮。
京虞有了一個習慣性的動作，便是往周沈家的炒粉店看一眼。
沒看到周沈，沈阿姨在那兒，笑臉盈盈跟客人交談，遠遠看見店面外的京虞，就會笑着打招呼。
京虞也彎着眼笑開，再一個人耷拉着肩往前走。
小鎮道路灰塵漫天，尤其在太陽熱辣的夏天，破皮汽車駛過，細小塵土揚上半空。
京虞揉了揉鼻子，越走越遠，沒注意身後飛快蹿過幾個人影。
緊接着，又一道人影飛過。
可這道人影突然半道轉彎，折回來，一把抓住京虞的手腕，拉過來一起往前跑。
京虞驚呼，聽見身後陳轍罵爹喊娘的聲音：“艹！jvsbjk&sb！”
她不再往後看，回過頭，望向周沈奮力向前跑的背影，目光亮了亮。他帶着她七拐八繞，最後繞到一處破敗處隐蔽起來。
“噓。”周沈用手堵住她的嘴，要她現在什麽都不說。
京虞眨了眨眼，表示知道。
陳轍那一行人并沒有走遠，拿着鐵棍到處亂敲，恐吓加威脅，吓他們出來。
“我知道你們就在這附近！”
“不出來？行啊，老子就守在這兒，看誰耗得過誰！”
……
京虞聽到丢鐵棍的聲音，他們似乎真不打算走了，席地而坐，守着，等他們出來。
周沈眉頭一皺，松了手，深深看了眼京虞，準備一個人出來面對他們。
被京虞及時拉住手。
少女的手纖細瘦白，不用什麽力氣握住他，卻如同握住他的命脈一樣，讓他停下所有動作。
周沈低頭看過去。
他們現在其實離得很近，身體緊挨着身體，幾乎沒什麽空隙，氣息互相交織着，在狹窄又破敗的細道。
京虞艱難地從兜裏掏出手機，開了靜音，低頭打字，然後擡起來給他看：
[你別出去。]
急慌的眼神，鄭重盯着他，又低下頭繼續噼裏啪啦打字，伸到面前給他看：
[等他們走了，我們再出去。]
她眼裏的緊張分明做不了假，周沈瞥過眼，不懂京虞為什麽要這麽關心他，她不是挺不喜歡他的嗎？
他奪過手機，将她的信息删除，重新打字：[關心我？]
他強勢問她。
京虞縮了縮眼，有很多問題她現在回答不了，也無法回答，可現在她确實是關心他。
[嗯。]
短短一個字，周沈沒再有其他動作，兩人靜靜緊靠對方站着，天空風聲很大，好似有大雨即将傾盆而下。
陳轍他們又開始罵天，但沒有走。
京虞擡了擡腳，打字問：[陳轍為什麽追你？]
明明上次她還看見兩人摟肩搭背，難不成都是假的？
周沈一笑，沒有拿過她的手機，就着她的姿勢，身體斜過來打字：[擺了他一道。]
那可能這一道擺得有點狠，不然陳轍不至于破防成這樣，京虞默默想。
她注意到周沈靠過來的動作，身體不由輕輕往後仰，她只是覺得太近了。
周沈只當京虞不願意靠近他。
他眸色變深，晦澀無比，半晌拉開和她的距離。
連眼神也不再看向她。
天空開始炸雷，閃電也一陣一陣的，守株待兔的一些人終于守不住了，開始嘀咕：“陳哥，要不咱們走吧？”
再守下去，他們就要成落湯雞了。
陳轍臉色不變：“閉嘴。”
衆人沉默，跟着繼續守，鐵棍敲得哐哐響，激他們出來。
天空越來越渾濁，大片烏雲聚集在一起翻湧，最後，終于聲勢俱大地砸落下來。
這是場急雨。
狂風大作，吹翻垃圾場的白色塑料膜，所到之處很快浸透潤濕。
有人開始嚎：“陳哥，我們趕緊走吧，這雨實在太大了！”
“對啊，陳哥，太大了，走吧！”
雨滴不要命地往下滴，即使他們這兒有片瓦遮擋，也根本聊勝于無，京虞眯緊眼，劉海很快濕透。
趁着外面嚎的時間，周沈快速脫掉外套，毫不猶豫罩在京虞頭上，他将皮質外套裹緊京虞的上半身，一顆顆扣緊紐扣。
沒了外套，少年全身都幾乎濕透，京虞動了動身，想把外套拿下來。
“別動。”
借着大雨的聲勢，他忽而将京虞抱在懷裏，勁手環繞她的背，任由雨珠砸滿臂膀，聲音低而淡：“別拒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