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上午跑完課間操，衆人額頭滿是汗地走進教室。

姜知意還沒走到位上，校服外套就被她脫了下來。等坐好，直接把外套胡亂折一通放在桌面，頭幹脆地低下去埋在上面。

累，太累了，她不明白世界上為什麽會有跑操這種東西存在。

還好再過差不多一個月，溫度升溫後，就可以做操了。

想到這，姜知意總算有了點精神氣。

她擡起頭，打開水杯喝了一口水。察覺到有些頭暈，又從桌洞裏拿出一包糖拆開。

習慣性地往黃凡清的桌上放幾顆，随後剝開一顆放進自己的嘴巴裏。

“孟喬，歡歡，你們倆吃不吃糖？”姜知意拿手指依次戳戳前排的兩個女生。

她們感覺到後齊齊轉身。

坐在姜t知意正前方的孟喬先是爽快地說了聲謝謝，然後拿了一個。

斜前方的何歡歡則有點猶豫。她這學期剛來這兒坐，平時不怎麽和周圍的人說話，但是姜知意和黃凡清每次吃零食的時候都會問她一句。

因為剛運動完，她皮膚又白，此時臉頰紅彤彤的，像蘋果一樣。

“謝謝。”她禮貌說完後準備去接糖。

然而剛碰到包裝袋，旁邊就有一道格外突出的聲音響起。

“小胖，友情提醒你一下，吃糖可是會變得更胖的。”

女生一聽，那只手猛地頓在空中。

臉上紅意更甚，手也在慢慢往回收。

姜知意眉毛瞬時擰成“川”字，頭一轉，直接說：“賀州，你忘了你之前承諾過的話了嗎？”

隔着一個過道的男生幹咳幾聲，別扭着出聲說：“這不是說順口了，而且小胖怎麽了，小胖這名字不挺可愛的麽。”

姜知意想都沒想：“那你臉上這麽多痘，我叫你痘痘怎麽樣？痘痘還是疊詞，我覺得更可愛。”

男生的臉一下就黑了。

“看吧，你不高興了，”姜知意起身彎腰，把糖塞進何歡歡手裏，說，“不吃你也拿着。”

随後看向賀州：“我為剛才說的話道歉，對不起，但希望你以後不要再随便給人家起外號了，可能你只是開玩笑吧，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

她拿出一顆糖給他：“你吃不吃？”

賀州沉默不動。

“嫌少呀，那兩個嘞？”姜知意又多放了一顆，“再多就不給了，我很小氣的。”

“兩個還不夠他塞牙縫的。”這時突然有人一把抓過那兩顆糖，剝開往自己嘴裏放了一個，另一個同樣剝開硬塞進賀州嘴裏。

“蔣安你大爺的。”賀州被這動作搞得猝不及防，給了蔣安一拳。

白挨一拳，蔣安也不惱，笑呵呵地：“分我一個怎麽了，作為回報，今晚回去和你打幾把游戲。”

“去你的。”賀州坐回去，咀嚼着嘴裏的糖。

姜知意笑了。

繼而把目光放在緊跟着蔣安坐下的周昀琛。

他今天穿了校服，藍白相間的校服在他身上忽然就變得好看了些。這似乎也是認識以來他第一次穿除了黑白灰顏色以外的衣服。

她摸了下手中的糖，趁去上廁所的黃凡清不在，跑到她位上，轉過頭問周昀琛：“周昀琛，你吃不吃糖？”

“不吃。”

周昀琛擡頭喝一口水，看也不看地回。

姜知意不死心地繼續問：“真的不要嗎？這個糖有夾心，很好吃的。”

她注意力全在男生身上，絲毫沒覺察到章義華已經走到了她前一排的位置，手裏還拿着試卷卷成的紙筒。

“馬上要上課了，還在這說閑話。”章義華紙筒一擡，落在姜知意頭頂。

力度不大，比起打，不如說是碰。

不過姜知意還是哎呀一聲，摸了摸頭。

然後示好地看向章義華，嘿嘿一笑：“老班，你吃不吃？”

-

數學課上，章義華繞着教室來回轉，臺下的學生無一例外低着頭。

“還剩四分鐘，”他最後回到講臺上，看了下鐘表然後坐下，“這道大題說難也不難，十分鐘足夠了。需要注意的是，這道題不止一種解法。”

遇到兩節連堂數學課，第一節課前十分鐘用來做一道題，這件事章義華已經堅持了很多年。

有時候是選擇題或填空題，有時候則是大題。

“姜知意，寫完把你的答案給我看下。”黃凡清頭埋得很低，直至桌上摞成堆的書籍擋住她，說話用的還是氣音。

姜知意似是沒聽見，握着筆專注地在紙上寫步驟。

兩分鐘過去，她把筆一撂，豪氣地将寫滿的草稿紙往旁邊一推。

黃凡清立馬拿過來抄，不忘說一句：“有你這個朋友是我此生最大的榮幸。”

姜知意早已經習慣了她的馬屁，呵呵笑兩聲：“你也就這時候說話這麽好聽。”

“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一下，高考我可不能替你去考。”

“哎呀我知道你的意思，”黃凡清手上動作不停，“但老班出的這題實在是太難了，我只能做一半，回頭他講的時候我好好聽。”

“不好好聽你就是小狗。”姜知意才不信她，故意“威脅”她。

“姜知意黃凡清，你們倆在說什麽悄悄話？”章義華眼神犀利，語氣嚴肅，“說出來給大家聽聽。”

被叫到名字的兩個人連忙坐正，裝出一副認真做題的模樣。

章義華輕敲着桌子，心想着下次絕對不能讓她們再做同桌。

一天到晚說不完的話。

“好了，時間到了，”章義華站起來，“下面我找兩位同學上來寫一下他們的答案。”

明顯的，有人瞬間屏住呼吸，低着頭，刻意不去看臺上的男人。

“姜知意，你上來寫一下。”

猝不及防聽到自己的名字，姜知意一時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她雖然是課代表，但十次點名中九次不點她。

“要上課的時候吃糖，課上說悄悄話，來，讓大家看看你做的怎麽樣。”

就說呢，原來是要給她點顏色看看。

姜知意拿着自己的草稿紙起身離開座位。

“另一個同學的話，就周昀琛吧。”

聞言，姜知意的腳微不可察地一停。

随即聽見身後有凳子觸碰地面的聲音。

他現在就跟在自己後面。

他們還會一起站在講臺上。

明明是件很平常的事情，落到姜知意心裏，不過幾秒，她就編出了一部言情小說。

因為走在前面，姜知意最先到達講臺，也最先觸摸到粉筆盒。

她拿了兩只白色粉筆，轉過身，将其中一只粉筆遞給身後的男生，神色自然道：“給。”

周昀琛一頓，幾秒後伸手接過，淡聲道謝。

姜知意在心裏偷笑。

兩個人一人一張黑板，互不幹擾地寫着。

周昀琛寫得更快，先回了座位。

章義華看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到一分鐘，姜知意把粉筆一放，也回去了。

經過章義華時，她聽到他說：“再讓我抓到在課上說話，你和黃凡清晚上去我辦公室自習。”

雖是警告，語氣裏卻沒有半分訓斥。

“收到！”姜知意一本正經地回。

“好了，大家都擡頭看黑板，”章義華招呼着人停下筆，“這兩位同學都做對了，不僅做對了，還使用了更簡單的方法，看來是動腦子了，很棒。”

後面，他開始對這題進行講解。

姜知意低下頭，在草稿紙上寫下幾個字，移到黃凡清桌面上。

——我們兩個剛才在講臺上的背影是不是還蠻般配的？

黃凡清一看，無奈地閉了閉眼，比了個大拇指，無聲說：“非常般配。”

姜知意滿意地笑了。

-

姜知意發現上午那兩節數學課過後，周昀琛身邊忽然就聚集了一些人。

男生居多，來的時候手裏還都拿着東西，或練習冊或試卷。

她特意在某個課間觀察了一下。

周昀琛還挺有耐心，雖然臉上依然沒什麽表情，但是很認真地在紙上演算，還配着講解。

姜知意立刻翻起自己的練習冊。

數學和物化生都翻了一遍，最後找了個物理題。

結果一天下來她都沒找到機會去問。

按理說，她距離他更近，應該有的是機會。

可那些男生似乎問了他不少題，要麽就是他自己有太多題要做。總之見他一直在忙，偶爾出去一趟，姜知意不好意思打擾。

漫長的等待持續到晚自習。

放了學，班裏的人背上書包都迫不及待地離開教室。

姜知意坐在位上，轉着筆思考化學老師今天剛發下來的試卷上的最後一道大題。

黃凡清拍拍她，問道：“還不收拾書包？”

“你和蔣安先回去，我做完這題就走。”姜知意說。

黃凡清吆喝一聲，頗有些意外：“今天這麽勤奮？”

“當然了，”姜知意一點不心虛地回，“我以後要每天都這麽勤奮。”

誰知黃凡清一句話戳穿她的心思，湊近她，壓低聲音：“你是想和周昀琛一起回去吧？”

見狀，姜知意也不扭捏，大方承認：“你說的沒錯。”

“小樣，你什麽心思姐還能不知道？”黃凡清毫不留情地嘲笑她，“那我和蔣安先回去了，你也快點吭，大晚上的，你一定要緊跟着他，不然不安全。”

姜知意雙手抱拳：“遵命。”

“記得和我奶說一聲。”

“知道了。”

黃凡清揮手走了。

找到那道工藝流程題的思路，姜知意很容易地就做了出來。

她按了下彈簧筆，然後伸了個懶腰。

雙臂舉過頭頂時，眼角餘光掃到教室只剩下四五個人，包括她和周昀琛在內。

放下手，姜知意找到自己早就找好的物理題，慢慢起身走過去，小聲問：“周昀琛，我能問你一個物理題嗎？”

似是因為被問了很多遍，他很是熟練地伸手，沒看她：“哪題？”

姜知意把那張紙給他，然後在賀州的位置上坐下。

周昀琛接過來，先是看了一眼，旋即拿起筆就在旁邊打草稿。

他專注地解題t，姜知意則專注地看他。

男生黑發細碎散落額前，眼睑垂着，鼻梁高挺，下颔線幹淨利落。

她看得有些入迷，以至于周昀琛解完題擡頭的時候，沒來得及收回目光。

幸好姜知意從小不怕尴尬，于是沒有回避，直接對上他的視線。

“是解完了嗎？”

周昀琛沒說話，把紙給她。

“謝謝。”

姜知意拿過來仔細地看了起來。

老實說，這道題她其實有思路，也做出來一點了，但是第二問怎麽算都算不出來正确答案。

半響，她有所頓悟地說：“原來是這樣啊。”

周昀琛等了幾秒，沒等到“這步是怎麽得出來的”諸如此類的問題後，合上筆帽，合上書。

姜知意看完步驟，見他要走了，兩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書包。

出了學校，她就跟在他的身後，距離五步左右。

也許是從沒自己一個人回過家，姜知意得承認自己此刻有些害怕。

這條路是條老路，路燈要麽不亮，要麽閃來閃去，給她吓得夠嗆。

于是，她攥着書包帶，腳步加速，最後和周昀琛并排走。

“周昀琛，我跟你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