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掉馬
掉馬
“他瘋了?!”“誰知道...”
電閃雷鳴,雨瘋狂的砸,撕爛了所有的幕布,要不然怎麽解釋眼前的一幕呢?
李棋的背影化成一道虛影,所經之地,衆人困惑的讓開位置,看着這個不要命的青年。
人要衛七,你是嗎你就上?
“小...”喬婉剛站起就被霍爍拉回座位。
“找死。”霍爍笑的薄涼,“誰都敢裝衛七?”
正版的還失憶着躺在醫院床上呢。
喬婉猶豫的看他一眼,目光投向雨簾中的青年。
沒戴眼鏡,水跡沿着發尖下滴,李棋的視野大半模糊,忽地一歪,手腕被抓住,他回過頭,是同樣渾身濕透的祁秦,額角的發緊貼着面頰,下垂的眼角幾乎把拒絕兩個字刻在臉上,擰緊的眉頭和抿住的嘴唇很兇,整個人看起來卻可憐兮兮的。
像只喪家犬。
麻煩了,李棋想。
腕上被捏出紅印,祁秦腦袋裏只有不能讓他去這幾個字,一次已是終身大憾,他不能再失去李棋,想想都不行,“你不能...”
卻被打斷,李棋隔着一片雨做的海看他。
“你想要答案嗎?”
祁秦愣住,手下意識的松開,如同很多次一樣聽懂了他的隐喻,李棋趁機将手腕掙出,嘴角微微上揚,眼裏也漫上笑意,眉目放松下來,柔和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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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秦看呆在原地,耳裏傳進青年聲音。
“等我回來。”
李棋越走越快,幾乎帶上一陣風,雨中的弧度是最好的證明,高義腰間一松,才發覺腰間的刀被李棋順走。
“刀對他沒用!”
顏料幾乎全身都覆滿了鱗片,刀槍不如,李棋耳邊劃過各種各樣的聲音,他置若未聞,左手的刀柄一轉,利刃橫飛,精準的劈上裝着那把七刃的玻璃展櫃。
嘩啦——
玻璃從中心裂開蜘蛛紋,剎那碎了一地,冷雨中銀光閃過,範嚴還沒看清他取刀的動作,就見青年以極快的速度飛身上臺,幾乎不需要支點,或是根本看不清,立在距顏料三米處的地方。
“你是,衛七?”顏料說話已經斷斷續續,眯着眼,手上力度加大。
不是,李棋這個鄉巴佬二號上來幹嘛,他還想活呢!何娃娃嗚嗚的叫,心中充斥絕望。
閃電喧嘩中,面前相貌平平的人格外蒼白的面上浮現絲絲笑意。
“我也不知道。”李棋輕聲道,“你知道嗎?”
顏料兇惡的盯着他,他只記得這個人名,但如果記憶中人有臉,大概就是這樣。
“那好。”李棋笑了笑,雨持續的打擊,眼角一點脫落的紋理,顏料看見他轉了轉刀,動作有些生疏,語氣輕動。
“試試就知道了。”
那把名動落洲的七刃,終于回到主人手中,爆發出驚人的氣勢,直戳命脈,顏料下意識後退,被狠狠挑在手腕上,不疼,卻麻的要命,何娃娃只感覺極強的推背感,下一秒就砸在了地上。
“咳咳!咳咳...”何娃娃被範嚴從腳下攙起,沾了滿手的泥水,立刻看向雨中酣鬥的兩人。
“好強...”範嚴驚得合不攏嘴,這是李棋?課堂檢測的時候他明明連自己都打不過!
何娃娃也一下愣住了,他原以為李棋只是為了救他才裝的,但現在,他已經有些動搖。
不僅是他,場上大部分人心中都産生了一個荒謬的想法:不會真的是衛七吧?
不然怎麽和顏料這個子彈都穿不透的怪物打的有來有回?!
“不可能。”林嶺第一個說出心中想法,緊緊盯着打鬥的身影,還有背影僵直的祁秦,他不斷的給自己洗腦,以稀釋心中的妒意,“衛七早就死了。”
“也是。”範嚴低聲道,“要不然怎麽都快七年了,都不露面呢。”他轉頭看向範威,發現表哥正直勾勾的看着那個身影,眼中竟是十足的認真。
“江學。”範嚴眼不移的看着打鬥,問江學,“你不是李棋的好兄弟嗎,他是不是衛七啊?”
江學點頭,很認真的回答,“棋哥比衛七厲害!”
“你信他個鬼!”何娃娃看得眼花缭亂,“你說他哥是愛因斯坦他都說是!”
“......”
另一邊,李棋一刀劃在顏料胸口,打斷了進攻,利刃與鱗片摩擦發出的細微火花燎壞黑袍的邊角,又被沉重的雨花打滅。
顏料擡起拳頭,想狠狠砸在那張礙眼的臉上,又被輕易躲過,李棋似有預感,猛然擡頭,電光火石見身形一閃,屈膝撞在他後背,顏料身形一歪,竟躲過本該擊中他渾身唯一沒有鱗片覆蓋的後腰。
打鬥一頓,兩人同時看向射擊的方位。
祁秦心髒一緊,拽住白岩開的領子,用力摔到桌面,驚散一片人群,眼神狠厲,“你幹的?”
“不...不是我!”白岩開手慢腳亂的撐住,喊冤,他的人早被祁秦的人控制住,是一下都動不得。
片刻停頓,李棋按住顏料的頭,狠狠往牆上鑿,砸出一塊凹陷,“你清醒一點。”
顏料竟一下毫無還手之力,眼中片刻清明,轉瞬又變為兇狠,生長因子迅速作用,他的指尖癢的要命,大叫着向障礙物抓去。
顏料發出沙啞的尖叫,本還屬于人類的雙手正瘋狂鑽出利爪,刺破指尖的血滴落,極高的溫度讓地面化作一灘黑泥,李棋皺起眉。
這是到了最後階段,比他們預期的都要快。
動作間,攝人的叫聲停息,顏料怔怔的,失去人型的瞳孔渙散,下颚微動,突然吐出兩個字節模糊的字。
——“妹妹”
李棋立刻看向他,卻發現連那說話的唇都變得青紫,密密長出欲爆的水痘狀異變。
“啊——!!!!!”
劇烈的疼痛讓顏料無處發洩,赫然爆發出極大的力量,李棋被震得後退兩步,臉上一涼,他摸上面頰,指尖上沾了些紅。
而正當他轉移注意之時,沿着傷口化散開的,一圈凹凸不平的皮質,如同鮮花綻開般,薄薄的人面逐漸消融在雨中。
這一幕近乎驚悚,電閃的剎那,單手反握刀把的清秀青年面上的皮慢慢融化、脫落,直至露出另一張與剛才截然不同的面頰。
“衛七。”一陣沉寂後,高義面部表情細微的顫動,他确鑿的說。
“衛七?!”
“真的是他?!”衆人蜂擁而上,要不是顧及臺上有個變異的怪物,早就扒上去看看衛七的尊容了。
“我靠...”何娃娃現在是真的一點表情都做不出來了,他愣在了原地,“那...是偶像救了我?”
“對...”範嚴大腦停止轉動,他就這樣和傳說中的衛七做了一個月的同學?還嘲笑過衛七的功夫不如他?!
唯一鎮定自若的只有江學,“不愧是棋哥,連衛七都是。”
霍爍挂不住臉了,他轉過頭看心知肚明的喬婉,“你知道?”
喬婉不語,他就去看姜以儒,“你也知道?”
姜以儒瞥他一眼,也不說話,就連孫和也避開了他的注視。
“你們完了。”霍爍宣布。
但很快,局面的危機讓人撇開令人震驚的消息,臺上不可控的怪物正嘶吼着,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徹底失控,而站在他對面的李棋,不,衛七,孤身一人矗立,瘦削漂亮的肩卻藏着巨大力量,看着眼前的怪物,神色不明。
“吼!”顏料,或許已經是怪物,撲向面前唯一的人類,要撕碎這個柔弱的人,而還沒碰到他致命的咽喉,下一秒,腰腹一重,他低頭,腹部的鱗片嘩然崩裂,而逼退他的始作俑者,沉靜的站着,好像剛剛那一腳不是他踹的。
顏料後背砸在牆上,那堵牆受不住這樣的撞擊,搖晃兩下竟然塌陷了,他憤怒的爬起,想要再次進攻,這次沒被踹退,被一個過肩摔在了地上。
這個人剛剛有這麽強嗎?顏料用他暫停思考的大腦想了想,徑直朝着臺下的人撲去,強的不好打,軟柿子還不好找,剛聽見人類令人迷醉的恐懼的尖叫,胸口一重,又被一個身影擋在眼前。
李棋示意身後跌倒的學員離開,将濕漉的發絲攏向額後,挑釁的看着顏料,怪物感受到蔑視,憤怒大吼,緊緊鎖定眼前快速離開的目标。
全然沒注意,李棋正不動聲色的朝向另一個方位。
樹幹上劃出深的爪痕,周身熟悉的場景随風滑去,離地牢只有十米之隔,身後的顏料卻如應急一般,頭上越過一個黑影,李棋停下腳步,身形龐大的人形怪物擋住前路,正磨着發癢的利爪。
“顏料。”李棋盯着他的眼,試圖從中找到一絲人性,卻失敗。
怪物神經質的抖抖畸形的頭,微微弓起,是捕狩的姿勢。
李棋握緊了七刃,顏料的異化原是在可控程度,卻沒想到因為情緒波動而提前全化,身後逐漸傳來聲響,他聲音沉緩,“顏色死了。”
不能再拖,一旦被抓住,顏料必死無疑。
聽到這個名字,扭曲的肌肉急促的抽動着,眼邊黑刺的絨毛蠕動,怪物稱不上人的臉上浮現掙紮,幾番嘗試,只是更加憤怒的盯着眼前人,李棋加重劑量。
“死無全屍。”
怪物痛苦的大吼,利爪劃向大腿,鱗片相刮發出難聽的聲音,混沌的殘餘被激發。
就是這一秒,李棋瞬間破過攔截,腳尖一點,不顧身後的追擊,全速朝着木屋前進,。
怪物見目标逃離,被情緒占領,四肢着地狂撲上前,獵物沒有再躲閃,他掙開獰笑,輕而易舉的鈎住那截布料,連帶着整個人,狠狠朝着地面摔去。
衆人一驚,只見遠處比怪物身形小上兩圈的青年,被巨大的爪牙挑到四五米高的空中,慣性砸在地面,擊出四散的水花,沒等頭上的利刃刺下,青年順勢滾上兩圈,從木門中蹿了進去。
“李棋!”祁秦心都快停了,幾步奔向那件被怪物破壞殆盡的木屋,卻只見老舊破損的房間裏,竟是空無一人。
“人呢。”祁秦捏緊了拳頭,大步走遍了整間房,急切的尋找機關所在,無果,擰起身邊高管的領子,大吼,“開關在哪裏?!”
“我...我不知道啊!”高管被他困獸般的目光懾得兩腿發軟,這個地牢洛鷹建立時就存在了,廢棄了也有十多年,他怎麽知道?!
面對衆人投來的目光,孫和摸着地面的痕跡,搖了搖頭,“被鎖死了。”
原本施加力度開啓的,如今從裏面被卡死,除非炸開,沒有任何辦法。
連孫和都這樣說,衆人一時無語,祁秦滿目通紅,手心滴下鮮血,他勉強冷靜,沖祁家護衛隊長道,“去...去找人,能打開的,什麽要求我都答應。”
護衛隊長領命,源梧進來,見祁秦的模樣,道“學員疏散開了,與文件有關的都關起來了。”
祁秦卻沒聽見似的,惶恐爬上他的身體,像從裏頭裂開的瓷器,叫人看了都不可置信,這是那個不可一世的祁總,他撐住膝蓋,陰影中只見緊繃的下颚,花費了全部的氣力,聲音發抖,彌漫着狠意。
“要是...他們一個都別想活。”
地下。
李棋在黑暗中急速穿行,怪物也失了耐心,狂舞的利爪宣洩着不滿。
眼前的紅光越來越近,鱗片和甬壁摩擦的聲音也仿佛貼在耳邊,李棋彎身,躲過本該擊中後腦一擊,順勢一滑,後背磕在梯上的疼痛傳來,眼前極暗的光讓他眯起了眼。
落地一瞬,側開讓出通道,李棋腰部發力,飛踢在滑出的怪物後背,怪物慣性的前進幾步,還沒回頭,腰側又被狠狠一踹,接着整個身體都嵌入狹小的空間裏,給遍布紅痕的牆壁增添幾分血色。
“叮嚓”,鐵器碰撞的聲音響起,李棋眼疾手快地鎖上了鐵門,唯留怪物急躁的用身軀撞門,發出巨響。
“啪啪——”
兩聲清脆的掌聲響起,李棋側過頭。
魯四抱着手臂倚在牆邊,極淡薄的一張臉埋在黑衣中,戲谑的瞧着狼狽的人。
李棋擋在怪物門前,看向魯四背上的長槍。
“你開的槍?”
魯四笑了笑,站直了,展示背上的槍,“不是早知道了嗎?”
李棋不語,“為什麽要殺他?”
“殺一個怪物很難理解嗎?”魯四故作困惑道,“外頭哪一個不要殺他?”
“那你不用來。”李棋道,“他遲早會死。”
“你是說外面那些人嗎?”魯四笑得肆意,襯在暗紅背景中,鬼氣陰森,“你猜他們現在進的來嗎?”
李棋看向甬道的方向,怪不得怎麽久都沒人下來,不過也好。
魯四看他不甚在意的模樣,臉沉了下來,轉又說道,“你不該感謝我嗎?”
“六年前要不是我,你和衛風的計劃能進行的那麽順利?”
青年站在背光處,魯四眯起了眼,“別裝失憶。”
李棋卻倏地轉動手臂,道,“衛風的計劃我不知情。”
魯四下意識摸向後背,發現他只是松了松手,面上扭曲一瞬,嗤笑道,“要不是你的手沒用了,衛風能安得下插一顆棋嗎,其他人容得下你嗎?”
“那你為什麽要幫忙?你看起來可不像熱心腸。”李棋看向他,“因為我母親?”
衛風的計劃他确實不知情,正如魯四所說,從頭到尾,他是一顆棋子,一把利極了的刀,他的血太過特殊,當時已經被盯上,便順勢與衛風合作,只是兇險程度還是超出了預估,那場血腥事件,确是差點要了他的命。
“當然是因為好玩。”魯四恢複了吊兒郎當的笑,“你知道的還挺多,你母親嘛,有她的原因吧。”
“畢竟——”
魯四的眼在陰影中像是吃人的厲鬼,他說,“混雜着李家的基因,怎麽配擁有這樣優質的血?”
魯四勾勾的盯着李棋的臉,“你知道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是什麽嗎?”
“什麽?”
“痛苦。”魯四面目猙獰,“是痛苦!”
“被戲耍玩弄的痛苦,千奇百怪的痛苦,反反複複的痛苦。”魯四面上露出陶醉的笑,“你知道嗎?你死了,他們的痛苦多麽讨人喜歡。”
李棋猛然擡起眼,像是要刺穿眼前的人,“你和我母親是什麽關系?”
“何...杏蝶?”魯四回憶狀,“一個蠢不可及的研究員。”
“說着什麽基因升級,拯救人類?呵呵,優質的基因延續。”魯四嗤笑,如同黑雲欲倒前的面龐,“倒也能理解,這個世界是個巨大的鬥角場,只有強者是殘缺的,只有弱者是無趣的,弱者與強者抗衡,強者與弱者妥協,你看過鬥蟋蟀嗎?毫無懸念有什麽可看,要看就看頭破血流的掙紮,面目猙獰的勝利!”
魯四狂熱不已,恻恻的目光投向李棋,“這就是我選擇你的原因。”
“一號實驗體。”
天使實驗,作為實驗的發動者,何杏蝶的初衷無疑是好的,以何家世代的秘密為基礎,用血液來治療戰争中失去肢體或是重病的人們,提高患者的修複速度,以至達到重生器官的目的,在這樣的祈願下,經過實驗數據層層嚴查下出生的嬰兒,擁有極強的自我修複能力和抗毒能力的一批嬰兒。
李棋就是何杏蝶親身孕育的,無數失敗數據下的奇跡。
但事違人願,利益滋生欲望,貪婪産生私心,一批能改造基因的嬰兒,其誘人程度已經超出了人類倫理的上限,何況嬰兒體的來源不過是些缺錢才貢獻子宮的貧民,上層人眼中不用花幾個子就能擁有的廉價勞動力。
何杏蝶的初衷,是天使産生的惡魔,是層層裹住的嬌弱花朵,無法生長,無力掙脫,唯一作為武器的尖刺還會紮傷自己。
“對了。”魯四惡劣的開口,“你知道我為什麽要鎖上嗎?”
李棋側過臉,看向監禁的房間,“殺顏料?還是,要殺我?”
“好聰明!”魯四興奮道,“你要是現在死了,一場完美的戲劇!我就是最佳導演!”
李棋默默的一雙眼垂下,也笑了,順着面頰滑落的血珠,像朵豔麗點綴的彼岸花,迷人又危險,他伸手,一個遙控啪嗒橫在兩人中間。
魯四低頭,一愣,臉上的表情僵住。
那是一個倒計時五分鐘的炸彈定時器,正流逝到三分四十八秒。
魯四擡頭,看見李棋平靜到讓人脊背發寒的臉,他說。
“看看我們,誰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