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最前端坐着幾位衣冠華貴的高層和特邀而來的嘉賓與優秀學員。

只要洛鷹的輝煌猶存一二,落洲數得上的名流要就賣面子,來人幾乎覆蓋了各個行業的首腦。

短暫的哄鬧後,滿滿當當的幾百人抑住激動的心。

“咳咳——!”

麥克風裏傳來的聲音滄桑,李院長支着拐杖,蒼白的發,老了太多也太快,皺紋力不從心的從眼皮垂下,筆直的脊背和堅定的目光承載着六十餘年的歷程,全場一下就靜了下來,只有老人的沉沉呼吸聲。

“很感謝,你們來到洛鷹九十周年紀念日。自和院建立洛鷹,已是第九十個年頭,我也老啦。”老人渾濁的眼微動,臺下躁動起來。

李院退居後線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最好的交接機會就是今天了,所有高層,包括占股人,都是懷着想法來的,當年衛風為了取得優勢,明确表示過不會插手洛鷹內務,那下一任院長就憑李院決定,可這人向來滑頭,誰的好處都不受,讓人摸不明白。

“和院建院時說的話。”李院長體力不支,喘了口氣,沙啞的問,“有人記得嗎?”

回聲蕩徹天際,臺下人面面相觑,他自顧自道,“不知道也正常,那時你們還沒出生呢。”

配合的響起笑聲與附和聲,李院也笑着,可眼角的紋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暗藏鋒利,手杖敲擊地面,發出揚抑的聲響,“他在建院的第一天,站在這裏說。”

“願無戰争,願無饑餓,願無差別。”

十二字,字字沉穩鄭重,老人眼中似有淚光。

何娃娃卻聽見身邊的李棋也輕聲說,好奇道,“你怎麽知道?”他都不知道和院說過這話。

因為他實在沒怎麽聽聞和院的故事,只知道那是建院的英雄。

李棋搖頭,目光落到幾行而隔的幾個背影上,早上還藏在他衣櫃裏的人衣冠楚楚的端坐着,背後有眼睛一樣,李棋移開眼,避免與他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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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角落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個人影,李棋定定的看着,半晌勾了勾唇。

“沒有宣傳吶。”江學摸着下巴,“正常來說這種人的話不應該人盡皆知嗎,不知道就是有人阻止了呗。”

何娃娃奇怪的看他,“你居然想得到這一層?”

“......”

“和院的願望都實現了!”西裝革履的人大聲道,白岩開代表白家在洛鷹算是個不大不小的股東,滿是熱情,“這多虧了您的教導啊。”誇贊聲瞬間炸開鍋般,生怕落後半步。

李院拍拍話筒,示意他們噓聲,眼中漫開不知名的情緒。

“是啊,戰争平息,不愁吃穿,平等自由——”

“由”字拖出長長的尾音,霎然間,臺面燈光熄滅,黑影浮動,驚雷驟起,整個天空要塌陷一般,豆大的雨點臨空而落,音響中傳出磕絆尖銳的嘩啦聲,”砰咚”,話筒砸在地面,短暫的尖叫,響雷冗長的餘韻蓋過所有細小的聲音。

冰涼割過臉畔,李棋伸出手,在黑暗中抓住無形的冷雨,還有些別的東西。

黑暗在持續,與此同時是兩聲清脆的拍擊聲,不過幾秒,遠天沉黑,乎出的閃電伴着一個低啞的男聲響起。

“真的實現了嗎?”

短暫的安靜後,立刻炸開議論,“你胡說什麽?!”“你是在質疑我們嗎?!”

男聲低笑兩聲,震得人發麻,聲音蠱惑。

“摸摸你們的衣料和扣子,一樣嗎?”

李棋手底的布料是粗糙的,而範威手下布料光滑而柔順,但乍一看卻看不出任何差別。

“再瞧瞧你們的鞋。”聲音更戲谑了。

李棋的鞋不合足弓,線頭刺出,站三四個小時就會疲憊不堪,而範威的鞋用了上好的牛皮,精巧的設計讓一天的訓練都不會疲憊,但乍一看看不出任何差別。

他們在黑漆的天光中茫然看向身邊人,又看向神秘人的方向,其實多數人都心知肚明,但不是從來都這樣嗎?總要有人不同,或好或壞,總有人絞盡腦汁享受特權,三六九等,提出和反抗沒有意義也沒有必要。

“這代表什麽?”有人叫道,“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真正的平等!”

“是嗎?”麥克風裏的聲音低而刺耳,帶着十足的諷譏,“那再看看呢?”

剎然,光束強而大的刺向觀衆席,一瞬間所有人的表情都被定格,茫然,不屑,憤慨,麻木,層出不窮的吶喊,最為引人注目的是飄散整空的白色羽毛,漸漸撒滿地的潔白紙張,被踩踏的泥濘灰印下有密密麻麻的字跡和圖片。

“啊!”

第一個撿起的人發出驚叫,李棋戴上眼鏡,眼前報告上的字再熟悉不過,曾經江浪給他的U盤裏,他早見過無數次,不過今日的又填上了更多內容,來自何家的最原始的資料。

“這是什麽?!”白岩開瞪大了眼,搶奪身邊人手上的紙,不可置信的喊道,“怎麽會在這裏!”

被他搶過紙的人面色惶恐又強撐着,交頭接耳聲不斷。

更多的年輕的學員們,迷茫的張望,手中複雜的實驗數據或許讓人不明,但占據大半個頁面的,滿是猙獰的鱗片,破開下唇的獠牙泛着毒的鋒利,凸出的青紅色眼球,滿是獸性恨惡的一張臉。

只有縷縷被紮起的黑發和暗藏的掙紮神色,能證明這個可怕的怪物,或許,曾經是另一張上,肌膚比紙還雪白的,面對鏡頭羞澀又清麗的少女。

不止這個,無數張鮮活又年輕的面頰,在幾頁紙的距離間,變成醜陋的怪物。

“他們...是一個人嗎?”

有人恍惚的問。

“是。”目光集中到臺面上,穿着黑蓬看不清臉的男人回答道。

黑衣人,或者說顏料,歲月沒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跡,只是黑袍将周身空間壓的好似一絲空氣也沒有,袍角抖動,他緩慢的伸出一只手,慘白的皮膚,沒有半分血色,沒有接觸過陽光的畏懼,猛然暴露下的無措和堅決,撩開半邊衣袍。

黑色衣襟下,密密麻麻的突出的乳色細毛和尖刺的黑鱗片交跐毗鄰,瘆人不已,引得小聲驚叫。

“她是我妹妹。”黑衣人緩緩道,“她叫...顏色。”

“死于你們手中的這些。”顏料平靜的遮掩下,狠厲的眼掃過底下每一個或惶恐或平靜的人臉,鐵味的恨在嘴中蔓延。

“迄今為止,已經進行了數十年的人體實驗。”

“怎麽可能?!”何娃娃小聲叫,太過震撼了,可手裏被攥出褶皺的破碎真相,明晃晃的擺在眼前。

即使隔着黑布,何娃娃也能感覺那化為實質的視線,黑袍人半是憐憫的說。

“我當時也不信。”

“你不要信口雌黃!”白岩開努力鎮定,他們的組織存在多年,祁末恒死後一直沒有明确的頭目,本以為可以繼續依附祁家,誰知祁秦居然對他們趕盡殺絕,此後他們動作就越發隐秘,只有少數人有資格進入永生的殿堂,可謂是利益共同體,五年前的動蕩更讓他們減小了活動的頻率,入會都要經受嚴格審查。

但他們人遍布各家族,誰對長生不感興趣呢?偏偏最剛開始的實驗沒有經驗,留下些疏漏,比如那個叫做顏色的女人跑了,白岩開眼中劃過惡毒,他就說要趕盡殺絕吧,永訣後患。

“他早就瘋掉了!我們給他口飯吃才留他看守地牢,沒想到他為了抹黑洛鷹居然這樣胡說!不能受了他的蠱惑!”白岩開身邊的人早吓出一頭大汗,卻還叫嚷道。

這件事不是秘密,當初顏料幸存下來後精神就不正常了,自請前往地牢。

“是不是抹黑,一看便知。”神經質的怪笑兩聲,顏料善意的提醒,“昨晚——是不是有東西被偷了?”

“!”白岩開幾乎跌在濕滑的地面,抓起肮髒的紙頁,目瞪欲裂,濕透的紙被扯成兩半,他仇恨的看着黑袍人,“是你 ?!”

何娃娃已經震驚到說不出話了,他怔怔的奪過江學手上帶有落款的文件最後一頁,複印件上面赫然蓋着洛鷹最高級別的章。

衆人從茫然中脫離了些,卻還是沒有意識到在僞造的光芒下,到底在掩蓋些什麽。

顏料從躁動的人群中掃過,拉長了聲音,不懷好意的,像冷陰的蛇。

“你們知道,那件辦公室裏還有什麽嗎?”

“顏料!”白岩開喊破了嗓子,帶着妥協,“你、你想要什麽?別在這裏鬧!。”

顏料猛的看向他,身體裏爬動的藥物讓他每秒都想殺人,“我想要我的親人回來!你做得到嗎?”

白岩開咽了口唾沫,來不及阻止,顏料對着還不明所以的年輕□□們,覆蓋着鱗片的手指劃過暗黃色檔案的原件,聲音很輕,卻投下重磅的炸彈。

“這份文件旁邊,是一百三十六份身體檢查報告和血液報告。”

一百三十六份目光彙聚到顏料的的話中,在白岩開和黑衣人的身上打轉。

“體檢?”顏料狠意洶湧,暴虐的情緒恨不得讓所有人陪葬,同時又感到爽快。

“還是說,預備的實驗對象不夠了?”

白岩開被憤怒驚恐的眼神盯着,反倒冷靜下來,與身邊人交換眼神後,對着一百三十六份預備實驗體道。

“不要輕信,真相自然會大白。”狙擊手已經預備了,等他殺了顏料,他說什麽,什麽就是真相。

顏料忽地大笑起來,眼淚順着鱗片崎岖的臉頰滑下,已經沒有任何知覺,刺耳的笑聲蕩開,沖破一切障礙,他笑得勾起了腰,腰上膈人的刺猬一樣的尖刺紮得他生疼,卻恍然未絕,腦海裏一遍一遍想起過去,黑帽上的紅點随着他的動作搖晃,卻始終命定着他,像一顆命運的子彈。

“啊——!”

一聲驚叫,所有人都沒回過神,就急速從槍膛中飛出的打在黑衣人腦部的子彈,只在衣袍上破開一個空虛的洞,笑聲仍未停息。

于此同時,誰都沒看清時,黑衣人手中多了個還沒反應過來的少年。

何娃娃簡直欲哭無淚,他就看個戲而已,怎麽就被當人質了,明明江學離自己那麽近,難道是高的那四點六厘米的問題嗎?!

“殺了他!救人質!”白岩開對潛伏的數十個狙擊手大喊。

“不行!”一直沉默的李院長突然堅定的喊道,“距離太近了!”這些人在想什麽他太過清楚,顏料再強也敵不過幾百顆子彈,而一個普通的學員,根本不被放在眼中。

白岩開咬緊了牙,這老頭就知道給他找麻煩!

紅點晃了幾下,沒動了。

局面焦灼,顏料捏緊了手中的咽喉,眼前恍出虛影,渾身燙的發疼,飄在半空的感觀,他在哪裏?他應該在地牢,不不,他應該在宿舍,陽光很好,妹妹在給他講故事,隊長在寫日記,那他...他會幹什麽呢?

——他會死在那場焚燒靈魂的烈火中。

李棋看着這一幕,顏料在妹妹最後的時間裏,用自己的身體試藥劑,不可避免的異變與顏色的死亡還是如約而至,在異變的最終階段,人不能稱為人,只是野獸。

“唔...咳!”何娃娃臉色鐵紫,終于喚回了身後變态的一點理智,勉強能呼吸。

“你想要什麽?”李院長小心翼翼的接近他,“這件事我們會嚴查到底,你先把他放了。”

“嚴查?”顏料下意識不屑的笑,腦中片刻清明,他知道他要幹什麽了。

他緩慢的掃過,卻沒有找到要找的人,最後落在雨中安然坐着,好像一點不受影響的一排人,最中間空着的位置上。

“衛七。”他面上扭曲,喃喃道,他不知道這個名字代表這什麽,只知道這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誰?”李院長皺着眉頭問。

顏料表情恢複了兇狠,聲音裏充滿了戾氣。

“讓衛七出來!”

臺下短暫沸騰,很快又像盆缺了氧氣的炭火,瞬息滅了。

祁秦擰緊了眉,他沒有貿然動作是怕适得其反,卻沒想到這個人點名要李棋。

一片寂靜中,顏料瘋狂又偏執的聲音反複響起,“衛七呢!讓衛七出來!”

何娃娃眼前一黑,要誰都行,怎麽就要他偶像呢?他還年輕啊,難道今天要折在這裏了?

李棋立在雨中,身側的江學開始翻背包,邊翻邊問。

“有沒有人知道衛七長啥樣啊,我現在弄一個來得及嗎?”

他問無所不能的棋哥,“哥你見過你兄弟嗎?他會不會和你長得像?有啥遺照之類的可以參考一下啊?你別攔我,娃娃臉人還不錯,想辦法救一下。”

江學還在沉浸的翻包,突然聽見周圍的吸氣聲,還以為他娃娃兄弟犧牲了,一擡頭,就見棋哥摘下眼鏡,撇開人群,頭也不回的朝着黑衣人方向走去。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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