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心甘情願,也甘之如饴
心甘情願,也甘之如饴。
夏薇看了一眼沙發的方向就收回目光,并沒有多分給沐子歸一個眼神:“她們挺喜歡他。”
“嗯。”白晚風應了一聲。
他看着眼前火鍋咕嘟咕嘟冒着的熱氣,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那你喜歡他麽?”
夏薇愣了一下,反問道:“如果我說我不喜歡他,你會怎麽樣?”
白晚風沉默了。
他應該果斷和媽媽保證以後再也不和沐子歸來往。這是他現在想做的,也是他現在正在做的,但是他有些不舒服。
白晚風從來不會奢求自己所得不到的東西,所以比起改變,他更多的是适應。
他适應了生活的不公正,适應了兒時如影随形的目光,适應了莫逆之交離開後的生活,适應了在人來人往中形單影只。
只是沐子歸的出現改變了什麽,不知從何時起,他竟然适應了他的存在,那是一種不知不覺的悄無聲息的入侵與改變,讓他迷茫時不由自主的靠近,清醒時恍若隔世。
甚至于這讓他很不适應,沒有沐子歸的不适應,形單影只的不适應,和心裏空缺的一塊。
他本身就是孤島,所以他曾經很少有孤單的感覺,他從什麽時候開始有孤單的感覺呢?
哦,對了,遇見沐子歸之後。
他害怕這樣的不适應,甚至多過了他害怕改變,于是他想要及時止損,想要改變這樣的現狀。
他後退了。
只是不管他後退多少步,沐子歸都會前進,隐約還想要堵住他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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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晚風一直為自己留有退路,因為他知道一枕槐安終會醒,玫瑰終究會被送上斷頭臺,但是真正的相愛應該是毫無保留,而不是留有退路。
白晚風知道,就算自己現在對于疏遠他、忽視他表現得如此淡然,也只不過是因為他一直都在,如果他不在呢?
看他沉默許久,夏薇撐着臉嗤笑了一聲:“越在意越膽怯呀……你在意他?”
雖然是疑問句,但卻沒有多少疑問的意思。
被這樣半調侃式的反問,白晚風出奇地沒有反駁,而是無意識地說了句:“媽媽,我怕。”
夏薇心裏某一處柔軟的地方被尖刺重重地紮了一下,她知道那只是一句毫無意識的喃呢,就像以前那樣。
每次她可憐的貓兒迷茫無助的時候,會像這樣輕輕地說:媽媽,我怕。
只是這句話她已經不知道多少年再沒有聽到過了。
夏薇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別怕,我沒有不喜歡他,我很喜歡他。”
她轉頭看向茶幾的方向,直到這時她才拿正眼很淡地看了一眼沐子歸:“我很高興你有這麽個朋友。”
“還記得嗎?”夏薇的額頭靠着白晚風的額頭:“你從小都很乖,從來都很聽我的話,從來沒問過爸爸是誰,從來沒有讓我難堪。”
“我甚至覺得你這樣有點……奇怪。”夏薇深紫色的眼睛對上白晚風灰藍色的眼睛:“只是後來我知道了,你只是懶,懶得反抗,懶得改變,你只是害怕,害怕我會扔下你,害怕被抛棄。”
夏薇看着自己的兒子,這是她的親兒子,她了解他:“你為了他違抗我,就已經說明了他對你很重要。”
“只是我看你……很矛盾。”
“既然他對你重要,你為什麽又要疏遠他呢?”
白晚風擡起灰藍色的眸子,眼裏是片刻的失神。
“難道……”夏薇看着他,突然開了個玩笑:“是因為有人拿着500萬讓你別和他做朋友嗎?”
白晚風垂眸:“不是。”
“也是,哪來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夏薇嘆了口氣:“如果有,請你務必進化成見錢眼開渣男小白臉狀态,畢竟我們家真的很窮。”
白晚風:“……”
“夏姐,晚風,你們聊啥呢?悄咪咪的還不給我們聽。”毛榮在桌子那頭笑嘻嘻地說。
夏薇冷冷撇過去一記刀眼:“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
“哎呀,我不說就行了嘛。”
有人嫌收音機聲音太輕,擰着它的螺扭把聲音調大:“笑的是,你瞞我,我瞞你,錯過青春無處尋……”
沐子歸回到桌上,坐在白晚風旁邊,悄悄湊到他耳邊問:“剛剛說什麽呢?”
白晚風頭也沒偏:“問我媽喜不喜歡你。”
“那她喜歡我嗎?”
“挺喜歡的。”
“那你喜歡我嗎?”
“別問,問就是不喜歡。”
“就說了這些?”
“還讨論了我為什麽要疏遠你。”
沐子歸微微一愣,湊的更近了,呼吸噴灑在白晚風的頸間:“讨論的結果呢?”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白晚風偏過頭,鼻尖擦過他的鼻尖,後仰遠離他:“你為什麽喜歡我?”
“我也不喜歡你。”沐子歸伸手牽過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愛你。”
他們兩個都穿着冬季校服,冬季校服很厚,白晚風依舊能感受到沐子歸的心跳。
“因為我應該愛你。”
沐子歸的聲音從來都是溫和含笑得,那笑意似蜜糖黏在他的聲音裏,擇不斷,撇不清。
他從來不會羞于剖白自己的愛意。
為什麽不能直白地說喜歡?又為什麽不敢直接地愛?
因為膽怯,所以将愛與喜歡描述得言辭模糊,但凡對方有一點點,哪怕只是一點點的自卑,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而且直白的敘述遠比模糊的情話更加直擊人心。
白晚風看了他片刻,強撐着不被心跳影響:“就這?”
“就這。”沐子歸聲音含笑:“所以讨論的結果呢。”
白晚風偏過頭:“我也不知道。”
他身邊很多人都告訴他,沐子歸喜歡他,他也喜歡沐子歸。
餘潇,周思蘊,馬晉,甚至是劉羽尚。
但是他們的千言萬語卻沒有夏薇一句“你為了他違抗我,就已經說明了他對你很重要。”管用。
白晚風看着漸漸暗下去的天色:“我送你吧。”
沐子歸微微一愣,然後笑道:“好啊。”
夏薇看了一眼他們,什麽都沒說,收回目光。
坐在茶幾邊沙發上的白晚秋則是若有所思。
“晚童。”白晚秋微眯起眼有些疑惑,這是她少有的反應:“為什麽我們以前讨厭沐子歸?”
白晚童被姐姐問的微微一愣,她較白晚秋天真,并沒有太多雜七雜八的心思與顧慮,思索片刻後道:“因為他和我們搶哥哥了。”
“那我們為什麽不讨厭阿楠哥哥?”白晚秋垂眸,微微皺起好看的眉。
“啊?”白晚童忽然想起了曾經那個戴着金絲邊眼鏡的少年。
“因為……”白晚童這次思慮了好一會兒才不确定道:“因為阿楠哥哥對我們很好?”
“沐子歸對我們不好嗎?”
“也很好。”
白晚秋看着他們兩人離開的方向,心裏有了些許猜測。
“你說會不會是因為沐子歸更有可能搶走哥哥呢。”白晚秋看着妹妹恍然大悟的神情,不用猜都知道,白晚童認同了她的說法。
“那麽下一個問題就來了。”白晚秋微微垂眸,順着眼看着茶幾上的浮灰:“為什麽我們現在不讨厭他了呢?”
她們兩個一時都無言。
白晚秋和白晚童第一個想到的是,沐子歸搶不走哥哥,但是她們直覺這并不是正确答案,因為她們都能看得出來,哥哥也喜歡沐子歸。
最後她們看着茶幾上沐子歸端來的那碗菜,默默的明白了答案。
白晚風和沐子歸兩個人走下樓。
樓梯裏很冷清,他們都沒有說話。
在樓下的時候,他們看見合歡樹下有一個蒼老的人影,和幾縷緩緩升起的青煙,有幾分中式恐怖的味道。
金黃色的合歡葉已經快落完了,岑奶奶往合歡樹底下插了三支香。
岑奶奶吃的少,早早就下樓了,只是她沒有回房間,反而拿了三支香下樓點上。
“岑奶奶?”白晚風走過去:“你這是……”
“佳人是我嫁給我家老頭子的時候他種的,不過現在只有我記得了。”岑奶奶笑了笑,她的聲音沉寂又蒼老。
“天色晚了,早點回家吧。”岑奶奶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哦對了。”她看着沐子歸:“剛剛實在對不起,把你認錯人了。”
沐子歸:“沒關系的,奶奶。”
白晚風:“岑奶奶你先上樓吧,我送他出去。”
“好。”
看着岑奶奶的背影漸行漸遠,白晚風對沐子歸說:“她把你認成了我一個發小,那個發小在兩年……快三年了,總之是在我初三的上半個學期就走了。”
“聽說過。”沐子歸笑得溫和。
白晚風垂眸:“本來以為他會跟我一起上高中,結果——”
白晚風聲音猛地停一下。
沐子歸扯開他的冬季校服,在一股涼意裏,沐子歸很輕的在他的鎖骨上咬了一下。
“你喜歡這裏?”白晚風感覺沐子歸松口之後又親吻了一下。
“因為我希望你每次看到這顆紅痣的時候,都能想起我。”沐子歸看着他鎖骨上的紅痣,又落下一吻。
“癢。”
沐子歸擡眸看着白晚風:“學長,能談戀——”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捂住了嘴。
“別問。”白晚風看了他一眼便撇開頭:“問就是不行。”
“為什麽?”沐子歸問。
白晚風看着他,突然就想到了阿楠。
他記得當初阿楠曾問過他,希望未來是怎樣的。
他說:“我希望我們一直在一起,你、我、我們的媽媽,晚秋、晚童,我們一直在一起。”
可是後來,阿楠走了,和他媽媽一起走的,白晚風希望的未來,一下子就失去了三分之一。
那時候他才明白,未來不會一直順着他的意。
他們會離開他的,媽媽會離開他,兩個妹妹也會離開他,所有人都會離開他,只有他在原地固步自封,無法走出深淵。
沉默了很久,白晚風說:“你還沒成年,不能早戀。”
兩人對視一眼。
沐子歸深邃而溫和的黑眸對上白晚風美豔而妖異的灰藍色眸子。
有那麽一刻,白晚風想:或許他可以把未來的期待縮減至原本的三分之一。
沐子歸笑了起來:“成年之後呢?”
白晚風回過神來,輕輕撇開頭:“也不行。”
沐子歸低頭又吻了一下白晚風鎖骨上的紅痣。
“我陽歷生日剛好是春節後一天,也就一個多月了。”
“而你比我大一歲,今年剛好十八,已經成年了。”
白晚風喉結滾了滾:“你這又是哪裏打聽到的。”
“你猜。”
“變态。”
現在的情況很怪,就像是薛定谔的貓疊加态坍塌,你明知道那只貓是活的,只是在裝死,卻束手無策。
因為你永遠叫不醒裝睡的人,也永遠叫不醒裝死的貓。
如果薛定谔當初遇到的是這樣的貓,說不定就直接拿那只貓做貓琴了。
畢竟誰都不喜歡沒有答案和不被回應。
但只有沐子歸知道,他只是一頭紮進了,名為“白晚風”的囚籠之中,用自己的執着與瘋狂賭對方的一點點喜歡。
他可以卑微的不要一點答複,因為這是他甘願的,因為他不可能回頭,因為他愛白晚風。
他把一顆真心捧到白晚風面前,哪怕是踩個稀碎也是他心甘情願,他甘之如饴。
心甘情願,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