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信你個鬼
我信你個鬼。
“黑叔我姐姐呢?”白晚童跑到三樓樓梯口的時候,就看見洪黑扶着岑奶奶上樓。
洪黑看見白晚童跑這麽急,也不啰嗦:“晚秋剛剛把菜端天臺上去了。”
不等他說完,白晚童立馬往上跑。
洪黑對着她的背影喊:“毛榮那幾個拉了條線上去煮火鍋,別被電線絆着啦!”
白晚童遠遠的回答:“好!”
不比白晚童年輕氣盛,白晚風和沐子歸剛走到樓梯口,白晚童就已經一步三臺階往上跑走了。
白晚風:“這也太急了她。”
洪黑撓了撓硬茬茬的寸頭:“這都多久沒見晚秋了,着急一些也正常。”
他又看向白晚風背後的男生:“你好啊小同學。”
沐子歸很禮貌地說:“叔叔好。”
“哎呀,阿風啊。”岑奶奶被洪黑攙着給他們打招呼,但他左認右認都沒有認出來白晚風身後的人。
白晚風垂眸很乖巧地問好:“岑奶奶。”
“今個是個好日子,不僅晚秋回來了,岑嬸嬸也有精神出來走動了。”洪黑中氣十足地說,他今天實在開心,笑容沖淡了他臉上的兇煞之氣,樣子更憨厚了。
“晚風啊,你也給你岑奶奶介紹一下這位小同學呀。”
聽洪黑這麽說,白晚風垂眸剛想介紹,岑奶奶卻上去拉住了沐子歸,照着他腦袋就來了一下:“混賬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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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子歸猝不及防腦殼被拍歪,又被莫名其妙罵了一句。
沐子歸:“……”
白晚風:“……”
洪黑:“……岑嬸嬸?”
在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的時候,岑奶奶推開拉着他的洪黑,邁着蹒跚的步伐到角落抄起一把竹掃帚,又步履蹒跚地邁着老太太小碎步朝着沐子歸走過去。
沐子歸:“……”
白晚風:“……”
兩人相視一眼。
沐子歸:我犯什麽事兒了嗎?
白晚風:我不知道啊……
白晚風擋在沐子歸前面,洪黑趕忙上去扶住岑奶奶:“嬸嬸你做甚麽呢?”
岑奶奶卻不回答他,抄着那把掃把想要繞過白晚風打人,然後就形成了四個人在這裏繞圈咬尾巴的滑稽景象。
“阿風你給我讓開。”岑奶奶動作很慢,聲音卻清明了些:“這混賬走了這麽久還敢回來,你莫要幫他,今天我一定要給他一頓竹筍炒肉絲。”
聽到這句話白晚風可算是明白了,岑奶奶這是認錯人了,他頗有些哭笑不得地說:“奶奶,你是認錯了哩,讷不是阿楠。”
明白過來的洪黑也是哭笑不得:“嬸嬸,看不清了吧?這個是晚風的朋友,來吃飯的。”
岑奶奶愣了一下,迷茫地放下竹掃帚:“不是那混小子?”
雖然兩個人都這麽說,但是岑奶奶似乎還有些不信:“你們是不是見不得我打他,幫他蒙我呢?”
她一個身材佝偻的小老太太,仰頭看着沐子歸,然後出其不意伸出手抓住他的耳朵:“你還敢撺掇阿風和你一起騙人啦!”
沐子歸哭笑不得地微微彎腰:“奶奶好,我叫沐子歸。”
岑奶奶就這麽看着他,似乎是确認面前這個人到底是誰。
沐子歸耳朵背老太太扯着,只能順着力往下彎腰,最後半蹲下來:“奶奶,能輕一點嗎?再往下扯我只能給你拜個早年了。”
岑奶奶好像才确認他不是自己想打的混賬玩意兒,松開了手上的力道。她看了沐子歸半晌,看不清眼裏是什麽情緒,似是慶幸又似是哀傷。
“子規?”岑奶奶看着他,半晌只說了這麽一句話。
白晚風說:“歸家的歸。”
洪黑過去扶着她:“子歸子歸,游子歸家,多好的名字,聽着就是個好人。”
岑奶奶沒有說話,只是被扶着往樓上走,走到一半回頭看了一眼沐子歸:“幸好那混賬沒回來。”
洪黑只是順着她的話應道:“是是是,要是那小子回來了,咱們就給他開個批鬥大會,開他個三天三夜。”
沐子歸看着他們的背影,笑着對白晚風說:“我們走吧。”
白晚風卻一言不發地看着他。
沐子歸:“怎麽了?”
白晚風垂眸:“你不問一句岑奶奶把你認成了誰嗎?”
沐子歸湊過去拉住他的手,語氣中帶了些笑意:“你想我問嗎?”
“走吧,應該快開飯了。”白晚風抽回手:“沒有人會等我的。”
他似乎在拙劣地轉移話題,但是沐子歸沒有打擾,白晚風說完之後就轉身往樓上走。
“學長。”沐子歸再次抓住他的手。
白晚風回過身,他站在兩階臺階上,灰藍色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看着下面拉着他的沐子歸。
“一起啊。”沐子歸上前親吻他的手背。
他們兩個相視一眼,沐子歸率先笑了,那笑容溫和而又明亮。
沐子歸不知道,夕陽暖黃的餘晖下,白晚風內心動搖了一瞬。
“上天臺吧。”白晚風抽回手。
—
越過天臺的門,白晚童就看見了那個背對着自己的女孩子。
她裏面穿的是一件白色的棉布長裙,外面套了一件老土的醬色厚棉衣外套,把手上端着的梅幹菜扣肉放到架起來的桌子上,似有所感的轉身回頭。
白晚童看着白晚秋,有一種恍惚隔世的感覺。她鼻子有點酸,眼眶也有些發熱。
白晚秋站在不遠處,臉上挂着那溫和的笑容,張開雙臂:“抱抱?”
“啊——”白晚童沖上去抱住她。
白晚秋把白晚童接了個滿懷,又抱起來轉了一圈。
後來走上來的洪黑和岑奶奶就笑着看她們姐妹兩個鬧。
洪黑扶着岑奶奶到一邊的沙發上坐下,剛坐下旁邊撐着臉刷手機的夏薇就開口:“她說她去了一個競賽訓練營,我是不信。”
“那能怎麽?她一個姑娘家家的還能出去幹什麽?”洪黑搖了搖頭:“你多心了。”
夏薇擡起眼,很輕地掃了他一眼:“我的女兒是個什麽德性我還是挺清楚的。”
她又看了一眼天臺的門:“貓兒呢?”
“他和同學一起呢,應該慢了兩步吧。”洪黑撓了撓他硬茬茬的頭發。
“嗯。”
白晚風跨過天臺的門,才發現現在的天臺能摸到夕陽的尾巴。
金黃的斜陽與赤橙色的雲編織成一幅盛大的畫卷,在他仰頭觸目所及的是灰藍色的天空,與一排排粉橙色的魚鱗。
白晚風走到媽媽旁邊坐下:“媽媽。”
夏薇深紫色的眸子斜了一眼他:“嗯。”
“媽媽,我競賽又得獎了,第一名,獎金有5千。”白晚風又說。
孩子得獎父母總是高興的,夏薇也不例外。
白晚風小學的時候三天兩頭拿着獎狀回家,不管多少次她都很高興。
還記得當年小升初時,白晚風的成績可以上一中,但是苦于戶口問題沒被一中錄取,需要交擇校費,知道擇校費要一萬二他頓時就想放棄。
夏薇登時就不幹了,一連幾天未歸,電話也打不通,氣得白晚風要把成打成打的獎狀、榮譽證書和獎杯獎牌當廢品賣掉。
最後是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洪黑一個電話把人給叫回來。
“我不過出去幾天,你是要造反嗎?把你賣了都不能把獎狀給賣了。”夏薇揪着白晚風的耳朵大罵他敗家。
“我知道你要做什麽!”白晚風灰藍色的眼睛直視她:“這本來就不屬于我,如果為了得到不屬于我的東西需要用你去換,我寧願不要。”
這對母子一旦鬥狠就是誰來了也拉不住的。
最後,他們各退一步,獎狀什麽的賣了一部分,為什麽是一部分呢?因為像他們這樣交擇校費入學的學生還需要通過一個關卡。
要麽交省級獎狀複印件,要麽參加入學考試。
白晚風選擇前者。
他意思意思留了幾張獎狀,夏薇又悄悄塞進去幾張他小時候類似于“乖寶寶獎”、“××小能手獎”、“××寶寶”的獎狀。
後來在憋笑得初中部招生班主任面前,白晚風面沉如水,後悔沒有選擇參加入學考試。
最後那些獎狀都被夏薇貼在了客廳茶幾的玻璃底下。
果不其然,在他說自己得獎後,夏薇就用正眼打量他一番,問:“獎狀呢?”
白晚風垂眸:“學校還沒發。”
夏薇收回目光:“哦。”
對話結束。
此時沐子歸也走過來,恭敬而又溫和地問好:“阿姨好。”
夏薇只是斜了他一眼:“好。”
沐子歸長得好看,眉目間遺傳了他媽,烏黑的柳葉眼裏似是深邃的深淵,又似是寂寥的海底,笑起來的時候又透着點冬日夏雲般的溫柔,是很招大人喜歡的長相。
只是夏薇自己就很好看,三個兒女也長得很好看,一般的美顏攻勢對她不起作用。
沐子歸坐下靜靜地看着發呆的白晚風。
白晚風只是垂眸坐在沙發上,金色的斜陽給他鍍上了一層朦胧的光,顯得他溫柔又安靜。
他灰藍色的眸子在金色的斜陽裏更加華貴迷人,一雙眼淡淡瞥過來的時候簡直能勾了人的魂。
“火鍋來咯!”毛榮端着一鍋湯底過來,放在電磁爐上:“這湯底我可是照着夏姐的吩咐做的,絕對鮮美。”
洪黑趕緊招呼人過去吃飯,順手打開了天臺的燈。
原本趴在欄杆邊觀賞夕陽的幾個佳人巷的人趕緊過來搶位置。
夏薇收起手機過去坐下,她的一邊坐着白晚風一邊坐着洪黑,而白晚風身邊坐着沐子歸。
其實他身邊的位置一直是給晚秋晚童留着的,但是害怕沐子歸坐在一群人裏不舒坦,就偷偷放了個水。
桌子上除了火鍋還有幾道菜,夏薇的蘿蔔醋溜魚,洪黑的西紅柿炒雞蛋,白晚秋的梅幹菜扣肉,東家的茄子炒肉絲,西家拿豬肉做的片牛肉。
火鍋的湯底咕嘟咕嘟響,洪黑往裏面放了青菜、金針菇、澱粉腸、脆皮丸子和一些廉價的培根。
初冬的寒冷在燈火微光淺淺的照映下和湯的咕嘟咕嘟的聲音裏變得溫暖起來。
不知道是誰開了收音機,收音機裏越劇的鑼鼓聲乒乒乓乓混在談笑聲中。
餐桌上的人一會兒聊這個月水電費花了多少,一會兒聊這個月賺了多少。
白晚秋和白晚童似乎不太喜歡上桌吃飯,于是端着他們的小飯碗坐在了沙發上。
夏薇忽然想到了什麽問白晚風:“那個網吧的老板怎麽樣?”
白晚風夾了幾筷子菜到自己面前的碗裏:“挺好。”
“屁,他看誰不是挺好。”毛榮翻了個白眼:“就那個陶公雞,因為兒子是個博士生,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了,整天不拿正眼看人的,背地裏就說我粗鄙,還以為我不知道。”
“最近他倒是安分了。”洪黑喝了一口橙汁:“也沒有貪晚風的工資。”
“那可不,他要行善積德啊,你是不知道,前些時候他那個博士生兒子的老婆卷錢跑了。”西家的阿姨不屑地說道。
“哈?”
“對,跑了。”另一個東家的阿姨想到了什麽搖了搖頭:“就留下一個女兒。”
“啧,這真是。”
“那小丫頭也是可憐,從小身體就不好,得了什麽病,老是上醫院,只能喝那種特殊奶粉,今天還進醫院了,估計那網吧就是因為這個歇業的。”
“為什麽進醫院了?”
“因為陶公雞那兒子貪便宜買到了假奶粉,小姑娘喝完那奶粉就重病進醫院了。”
“不過也是哈,那特殊奶粉死貴死貴的,就他們家那情況也負擔不起,陶公雞還想過下海呢。”
在周圍人的聊天八卦聲裏,白晚風把自己面前的一個碗推向沐子歸,又曲起食指和中指在桌上很輕的敲了敲。
沐子歸轉過頭與他對視一眼,頃刻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端起碗走向旁邊的茶幾。
白晚秋看着來人露出一個笑:“好呀。”
沐子歸把那碗菜放在茶幾上,坐在他們旁邊沙發的空位上:“菜都要見底了,你們光吃白飯呀。”
白晚童高興地夾了一塊魚肉:“因為不想上桌。”
白晚秋看了一眼心直口快的妹妹,無奈搖頭,又轉頭揶揄沐子歸:“你現在不去讨好一下你未來丈母娘?”
“就是,現在不打好關系以後黑叔他們指不定怎麽弄你。”白晚童也吓唬他。
“那怎麽辦呢?”沐子歸狀似苦惱地說道:“那我也不能撇下你們不管呀。”
他伸手捏了捏離他近的白晚童的臉。
白晚童微微一愣,然後把頭撇到一邊:“算你識相。”
白晚秋無奈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