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真正的白月光
真正的白月光。
“阿楠?”
在第三次發現楚言楠躲着自己時,白晚風終于發現了不對,趕忙追上去:“楚言楠,你做了什麽虧心事嗎?”
楚言楠逃跑的步子停下來,剛轉身就和追上來的白晚風一起摔倒在地。
“嗷——”楚言楠捂住自己的鼻子,白晚風撞上來的時候下意識伸手要擋,直接重傷了他的鼻子。
雖然楚言楠現在鼻子重傷,但是依舊擋不住他對白晚風的關心:“你沒事吧?”
同是十五六歲的少年,身高也差不多,楚言楠連忙爬起來與跌坐在地上的白晚風平視。
“我沒事。”白晚風抓住他的衣袖:“但是,如果不解釋清楚你就有事了。”
“……”
楚言楠垂眸,抿唇不語。
白晚風站起來拍了拍褲腿,伸手也把他拉起來:“不想說?”
“嗯。”
見他這麽不情不願,白晚風點頭:“那行吧,罰你請我吃棒冰。”
楚言楠對天發誓,白晚風是他見過最善解人意的人了。
“好,多少都請。”
兩個少年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白晚風少見的沒有在周末去打工,楚言楠也少見的沒有去泡圖書館。
他們吃着五毛錢一只的糖水冰棍,看着路上的行人。
準确地說,只有楚言楠在看,白晚風只是低垂着眸子。
來往的人總會注意到他那張漂亮的臉,投來的那些目光裏參雜着一些令人讨厭的因素。
“哥,如果你能找到你的父親——”
“楚言楠,別逼我抽你。”白晚風灰藍色的眸子淡淡掃了他一眼:“我沒有父親。”
楚言楠啞然:“對不起。”
“嗯。”
白晚風此時沒有察覺到楚言楠的不對,只是覺得都已經初三了,壓力大一點很正常。
風吹過林間,常青樹葉發出聲響。
沙啦啦——
“哥。”楚言楠不規矩地躺在長椅上,枕着白晚風的腿:“等會我請你吃冰淇淋。”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想做什麽?”白晚風冷漠地看着他,好像只要楚言楠說的令他不滿意就能讓他知道秋天的花兒是怎樣的紅。
“我就是……”楚言楠看着他的臉一時失語,鬼使神差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我就是害怕你以後會生我的氣。”
白晚風面無表情拍開他的手:“呵呵。”
“真的。”楚言楠目光格外的認真:“哥,如果以後我做了什麽讓你生氣的事,能不能給我一塊免死金牌呢?”
“不能。”
“哥,就一塊,拜托拜托。”楚言楠雙手合十對他拜了拜:“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阿楠。”白晚風看着他,眼裏無風無浪:“你知道的,很少有事情能讓我生氣。”
很少有事情能讓他生氣,所以能讓他生氣的事情都是不得了的大事。
“我不管,我就是要免死金牌。”
“滾。”
聽他這麽說,楚言楠竟然真的起來躺鋪滿常青樹樹葉的草地上滾了一圈。
“楚言楠,你幼不幼稚。”
幹燥的常青樹葉踩上去只有沙沙聲。
楚言楠起了玩心,抓起地上一把常青樹樹葉:“哥。”
“嗯。”
白晚風走近,就見一把常青樹葉紛紛揚揚朝他撲來。
“楚言楠!”
“抓我呀抓我呀,抓不着。”
楚言楠又抓起一大把常青樹葉,白晚風也不甘示弱的抓了一把,兩人一來一回在草坪上打鬧起來。
“別跑!”楚言楠抓住白晚風。
白晚風一個不穩往後倒,跌坐在地上,楚言楠拉着他卻被一起帶到了地上,壓在他身上。
“操,楚言楠,你是不是又重了。”白晚風笑罵着推他。
楚言楠怔怔地看着他的笑,也許是那怔愣的表情讓白晚風察覺到了不對,白晚風問:“沒事吧。”
“哥……”楚言楠半晌說不出一句話,很久才問:“你希望未來是怎樣的。”
“我希望我們一直在一起,你、我、我們的媽媽,晚秋、晚童,我們一直在一起。”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問,白晚風挑了挑眉,“突然問這個做什麽?”
楚言楠別過臉去:“我,我……”
他“我”了個半天,最後也只憋出來一句:“沒事兒。”
只是後來,白晚風才知道這句“沒事兒”就是放屁。
在那不久之後,一節為數不多的體育課下課之後,楚言楠被教導主任叫走,整個下午都沒有回來。
白晚風在放學的時候跑去主任辦公室,那個時候年級主任正在給自己種的草莓澆水。
“老師,請問楚言楠已經回家了嗎。”
“白晚風同學啊。”年級主任擦了擦眼鏡:“你先坐下。”
年級主任曾經也是被校長召集去勸說白晚風不要放棄提前招生名額的幾位老師之一,他知道白晚風和楚言楠關系非常好,甚至也是為了和楚言楠同一個班,所以才放棄提前招生名額。
“白晚風同學。”年級主任清了清嗓:“是這樣的,楚言楠同學因為父親工作原因需要轉學,轉學手續在這幾天已經辦好了,他今天下午就已經被接走了。”
一時間,白晚風以為自己聽錯了,片刻之後才開口:“哦,我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窗口擺着的那盆草莓,白之中還帶着點青澀,還不到時候。
他們明明說過,趁着初三畢業去高中部前來偷關主任的草莓,可是在草莓成熟之前楚言楠就走了。
如果是平時放學,白晚風總是先會去接白晚秋和白晚童,但是那天他一反常态的先回了筒子樓。
403的門沒有鎖,白晚風走進去,但是裏面只有岑奶奶。
屋裏很多不必要的東西都沒有被帶走,連前天做到一半的習題題都沒有翻頁,角落裏是他的二手任天堂紅白機……
他真的走了。
這個年紀,他們都沒有手機,一旦離別就代表斷了一切聯系——杳無音信。
岑奶奶在客廳裏笑得和藹:“阿風啊,阿楠沒有跟哝說過他要走嗎?”
“嗯。”
“唉,你放棄提前招生想要和他一起升學,但是他卻要離開,愧疚、心虛,不敢告訴你也是正常。”
“嗯,我知道。”
“有些時候愧疚是留不下人的。”岑奶奶拍了拍他的背:“想走的人是留不下的,不想走的人是趕不走的。”
“嗯。”白晚風深吸一口氣平複情緒:“我只是有點難過。”
“如果他現在回來,你會難過嗎?還是會原諒他。”
“談不上原不原諒的,他沒有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
“我寧願你哭一場,真的,我寧願你哭一場。”岑奶奶看着白晚風,蒼老的手捏了捏他的臉:“你說他沒有什麽對不起你的,那他怎麽不敢和你說他要走呢。”
他是對不起你的,明明知道你最害怕失去,他還是要離開,甚至連一支預防針都不打。
“阿風,人這一輩子遇到的所有人,不管是緣淺緣深、親疏遠近、讨厭喜歡,都會教給我們道理,相遇是為了成長,而不僅僅是為了相遇。”
“嗯,我明白。”
岑奶奶看着他,嘆了口氣。
是個人總有感情,不過是輕重的區別。
白晚風就是一個極其重感情的人,別看他冷心冷情的,好像那勞什子清冷禁欲的高嶺之花。
但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對于失去和離開都是極為偏執的。
但是人哪有不走的呢?萬事總是過猶不及的,哪怕是感情。
重感情是好,但如果成為了執念,也就成了命中劫。
楚言楠是白晚風心頭的一大心病。
白晚風害怕失去不是因為他,但是他的不辭而別,卻是實打實的加重了白晚風的心病。
—
白晚風回到302,年僅十一歲的白晚童看見他立馬紅着眼睛和鼻頭撲上來:“哥哥!晚秋不見了!”
“什麽。”白晚風以為自己聽錯了,把耳朵湊到她嘴邊,想要聽個真切。
白晚童抓住了他的衣襟:“晚秋不見了!”
白晚風瞳孔顫抖,他聽得真切,他沒有聽錯。
提高班比普通班早15分鐘放學。
白晚童在校門口等了白晚秋半個小時,卻只等到門衛關門。
白晚童不相信白晚秋會丢下她自己先走,于是翻牆進學校,又跑回校門外,再跑回家,但是一路上都沒有找到人。
于是從小和姐姐形影不離的白晚童終于确定——
白晚秋不見了。
後面的記憶也許是因為不願意記起,所以都很模糊,模糊到兩個月的時間他只記住了幾個片段。
夏薇抱着他,眼睛已經哭腫了:“貓兒,你聽着。”
“這不是你的錯!我已經失去楚楚了,不能再失去你和晚童了!”
“我已經報警了,現在我們也做不了什麽。”
白晚風哄白晚童睡着後坐在電腦前,他黑了街道的監控一遍又一遍地反複播放,接到監控、車站監控,甚至是車站系統。
他誤打誤撞闖進了暗網一戰成名,成為暗網上呼風喚雨的king,暗網也開啓了wind的恐怖統治時期。
而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白晚童救下了被前男友報複的蘇沫,白晚秋死裏逃生得到了“白玉”的代號。
兩個月的渾渾噩噩,白晚秋最後竟然自己出現在了家門口,只是對于那兩個月的事情閉口不談,問急了只說是自己離家出走。
白晚秋目眦欲裂:“是我自己要離家出走的!我受不了那個女人!受不了這個扭曲的家!不行嗎?”
白晚秋從來沒有這麽情緒激動的時候,因為她覺得歇斯底裏太難看,覺得面目猙獰太難看,覺得潑婦罵街太難看,覺得這三個詞語都是形容夏薇的。
但她終究還是個孩子,沒有成年人的體面。
“我不信。”白晚風溫和地看着她:“你離家出走不帶我可以理解,但是連晚童都不帶,我不信。”
白晚秋好像這才回過神來,面容呆滞了幾秒,然後撲進白晚風懷裏哭:“對不起,哥哥,我好怕……”
白晚風回到學校之後就拒絕了老師說的和培優生一起補習的提議,天天去接妹妹放學。
雖然妹妹已經回來了,但他還是會時常去翻道路監控,然後他發現有人一直在跟蹤他。
監控裏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淋着雨,像是一只無家可歸的流浪狗,一直跟在他身後。
白晚風看了很久,或許是因為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竟然莫名其妙感覺到了心痛。
他往前翻,想要知道那個少年跟蹤他的原因,發現那個少年跟蹤他的原因,可能僅僅是因為一個回眸。
僅僅因為某一天,他似有所感地回頭和那個少年對視,自此他的身後就綴了條尾巴,知道這件事的白晚風第一反應竟然不是害怕,而是:這樣他一個人走在路上也不孤單了。
他可能也是腦子有點問題,任由那個少年跟蹤了他一年多,還把跟蹤當陪伴。
十四五歲,他們都有一點莫名其妙。
有一次那個少年又一次傻乎乎的站在街上淋雨,白晚風看見他被雨淋濕直勾勾看着自己的樣子,竟然莫名生出了一種“他嫉妒我”的荒謬感。
他第一次主動幫陌生人打傘,只是那少年推開了雨傘,他們兩個人一起暴露在雨裏。
看着那少年眼裏的惡意格外明顯,看清楚的那一瞬間,白晚風不知道是什麽感覺,不知道是可憐還是同情。
算了,他連同情自己的時間都沒有。
在接到妹妹之後,他又給那個男生第了一次雨傘,他把傘給了這個沒有人等的可憐小孩。
少年烏亮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灰藍色的眸子,沒有好奇,沒有害怕,沒有逃避,只是迷茫地看他,像是不解世界上怎麽會有他這樣的人。
那個少年沒有打傘,而是抱着傘跟了他一路。
“哥哥,有人一直跟着我們。”走進佳人巷的時候,白晚秋揚起笑臉和他說。
“我知道。”白晚風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背,然後回頭,目光穿過灰蒙蒙的雨幕,看着那個不遠不近抱着傘的少年。
隔着雨幕,兩個人對視。
白晚風第一次發現,這個一直跟着他的少年還挺好看。
後來晚秋晚童小升初畢業,他不會再經過那條街道了,正當他以為那個少年再也不會出現的時候。
“學長,你的傘。”
在他回學校拿初中畢業證的時候,少年把傘捧到他面前:“我是八6班沐子歸,昨天謝謝你的傘。”
後來白晚風高一,沐子歸會每天“湊巧”遇到白晚風,将曾經那見不得人的“跟蹤”變成了明面上的“陪伴”。
“學長,我說不定可以提前招生和你同班。”初三剛考完提前招生的沐子歸笑着問白晚風:“你期待嗎?”
白晚風看着他,笑:“我拭目以待。”
白晚風期待。
只是後來,沐子歸的提前招生名額被他爸親自取消,沐子歸以當時的最高分無緣提前招生。
這就是一直是沐子歸的遺憾:差一點點,他就可以和白晚風同學三年了。
而他不知道,白晚風也在遺憾。
因為無比期待,所以無比遺憾。
後來高二有一天,沐子歸想要測試一下白晚風對他的态度,于是躲在人群之中,看着白晚風在出校門時猶豫的回頭。
那一刻,沐子歸欣喜若狂,只是下一句話讓他此刻的欣喜都變成了笑話。
“和阿楠一樣啊,走得一聲不吭。”白晚風垂眸,眼裏情緒莫名。
“學長!”沐子歸拉住他的手,笑得人畜無害:“學長,你怎麽不等等我啊。”
沐子歸在長輩口中名譽良好是有原因的,比如現在他不會問一些類似于“阿楠是誰?”的愚蠢問題。
而是問——
“學長,我們是朋友嗎?”
“你覺得呢?”
“我覺得是。”
“那就是。”
“那我們拉鈎。”沐子歸伸出小手指,人畜無害道:“拉完勾我們就是朋友了。”
“如果你真的覺得這有用的話。”白晚風陪他幼稚了一回。
沐子歸以為楚言楠是白月光,但這其實是不對的。
白月光之所以是白月光,不僅是因為未曾得到而變得格外美好,也因為那是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時候沖破黑暗的一縷光。
白月光之所以溫柔,之所以皎潔,之所以神聖,都僅僅是因為那個夜晚裏只有月光與他為伴。
楚言楠不是白月光,沐子歸才是。
每個少年的身邊都有一束光,也許不是最亮的,但是最近的。
當遠處的陽光找不到深淵裏的玫瑰,月光在此時異常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