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25、
“我不要你給我什麽,只要你把我給你的都接住就好了。”良仁看着他,眼中閃着盈盈的亮光,似乎是在祈求。
不要拒絕了,不要再拒絕我。
如果連給予都不願意收下,那他還能做什麽呢?
年未星說:“可我什麽都不想要。”
他的聲音啞的不像話,像是眼淚倒流進嗓子一樣。良仁心裏又苦又澀,不僅僅是因為自己被拒絕,也是因為這樣的年未星,讓他心疼。就好像,他向前走一步,都是在傷害他。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站着,靜了片刻,良仁從兜裏拿出一根棒棒糖,年未星從兜裏掏出一盒煙,又掏出一個打火機。
良仁拆開糖塞進嘴裏,年未星背着風把煙點燃了。
連在這種時刻,他抽起煙來都是那副極克制的樣子,他仍然站的筆直板正,用食指和中指輕輕捏着煙尾巴,送到唇邊吸一口,再又輕又緩的吐出來,煙霧在那一瞬間飄出來的時候,幾乎把他整個人籠罩住。
良仁狠狠的嚼碎了嘴裏的糖,周圍靜得很,只聽得到他‘咔嚓咔嚓’,年未星的呼吸輕得快沒有,連吐出煙氣兒的時候都不聲不響。空氣裏飄着散不去的泥土、灰塵的味道,還有年未星的煙草味,以及他嘴裏滿的要溢出來的草莓味道。
所有味道混雜在一起,最終變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年未星沒動,抽了兩口煙之後整個人松了下來,卻顯得更疲憊了,眉宇間都是散不淨的愁。
良仁嚼幹淨嘴巴裏的棒棒糖,又卷着舌頭舔了一圈兒,把甜味兒全咽了,問:“你難道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
年未星呼出一口淡淡的煙,說:“沒有。”
“你騙人。”良仁說,“怎麽可能?”
年未星累極了,他一夜沒睡,早起坐飛機,下了飛機坐火車,到站後又自己開了一小時車,一整天都在路上奔波,也就只有在候車室裏、在火車上睡了四五個小時。
雖然回了家他也不一定睡得着,但是總比他站在這裏,面對着這樣一個不依不饒的小朋友要好。
明明是頂着助理的頭銜來了,最後卻還是自己照顧他。
還不僅是生活上的照顧,還要照顧他的情緒。總不能因為自己的個人原因把他半路扔下,能順着也就順着了,兩個人相安無事的處個這麽兩天就回去,那些好,都只是他的舉手之勞而已。
誰知道這小朋友但凡得了一點兒甜就要問個一清二楚。
他們太不一樣了。
他的世界裏千千萬萬事物都是灰的,前進和後退都是模棱兩可,但是良仁不是,在他眼裏所有事非黑即白,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他想要的答案,年未星答不了。
他難道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
怎麽可能沒有。
小的時候,他想要一個風平浪靜的和睦家庭,想要和爸爸玩游戲,想聽媽媽講故事,想要安分守己的當個好學生,然後出來找一份尋常的工作,想做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現在,他想拍更多更好的電影,想拿金貓獎的影帝,想要大家認可他喜歡他,也想把過去的一切忘記,想要愛,想要身邊有人陪伴。
他想要的太多了,所以他什麽都不想要。
年未星在石頭上把煙磨滅了,說:“走吧。”
這段據說十分鐘二十分鐘就能走完的山路,良仁走了半個多小時,他看不清腳底的路,只能試探着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邁,又因為天色太黑,他也不知道山裏會不會突然竄出來什麽,風從四面八方吹來,有點兒涼,從寬大的褲底往上鑽,他心裏害怕,又強忍着不說。
這種時候示弱,年未星又該以為自己找理由想牽他的手了吧。
年未星在他身後走着,也不催促,偶爾點一根煙,另一只手拎着箱子,也不知道那箱子究竟是輕還是重,但他臉上的表情從頭到尾都沒變過。
路上經過了幾戶人家,院子是開着的,門是開着的,沒有燈,可能有人在屋裏睡着,也可能屋裏根本沒有人。良仁看了兩三家就不敢看了,他莫名其妙覺得這村……死氣沉沉的。
年未星說:“前面就到了。”
又走了十來米,停在一個院兒門口,年未星繞過他走到前面,把在裏面插緊的木門往後一扣,拎着箱子進去了。
年未星家的院子應該算是挺大的,幾乎是別人兩個那麽大,院裏也不止一兩個屋子,有四五個連在一塊兒,他徑直往右手邊那一間走,良仁跟在他身後。
可能是有太久沒回來過,門剛打開,塵土滿屋飛,年未星眉頭緊皺,揮開撲面而來的,把箱子往側邊一放,袖子挽起,在牆邊兒上拽着燈繩,屋子終于亮了。
燈泡這麽久了也還沒壞,只不過不太亮,但是也足夠了,比起這一路走來的黑,這種程度的亮已經非常感人了。
良仁問:“需要幫忙嗎?”
他聽見年未星笑了一聲,說:“找個能坐的地方坐吧。”
這屋子裏沒有能坐的地方。
一張床,沒了。
屋裏也不小,比剛剛那個賓館要大,能放得下很多東西,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兒就只放着一張床,貼着牆放的,其他地方都空着。
年未星看出了他的疑惑,說:“整個屋子的東西都燒了,床是後來搬進來的。”
良仁沒問為什麽,問:“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嗎?”
“左側是廚房和倉庫,廁所在倉庫後面,正前是我爸的屋子,右面是我媽,我。還有一個小間兒可能是給他第二個孩子準備的。”
良仁想了想,問:“爸爸媽媽不住在一起嗎?”
“本來住在一起。”年未星低頭看着他的眼睛,說:“後來我媽自殺了,我爸娶了新的人。”
良仁被他注視着,下意識地看了回去。
年未星的眼睛很深邃,像個有去無回的漩渦一樣,裝滿了溫柔的水,卻又鋒利得吓人。
良仁問:“那他們……不在家嗎?”
“你想聽?”年未星問。
這個問題有什麽不能問不能說的嗎?
良仁不明白,他點了點頭,說:“想。”
“我爸在監獄,死了,我後媽嫁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