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通明洋行

第18章通明洋行

二人說話之間，勤勞又乖巧的陸雪舟就已經将洋行內收拾整齊。

曹家人終于進入這棟宅子，看到滿地燒焦的枯藤後，曹餘慶一臉震驚。

現如今的曹餘慶已經徹底信了崂山道士的傳說，他對待沈徐二人也恭敬了許多，已然收起了之前嚣張跋扈的态度，只是，對于騙過他的陸雪舟，就沒有那麽客氣了。

陸雪舟眼瞧着自己要被曹餘慶的私刑給辦了，趕忙求饒道：“曹公子，你不能殺我，我能幫你賺錢！”這一邊說着，還一邊給沈克使眼色。

沈克想起剛才的約定，趕忙勸住曹餘慶，示意陸雪舟繼續說下去。

陸雪舟頓時舌燦蓮花，将民國十三年江浙戰亂之後，租界的房産有價無市，租金水漲船高的局面說了一遍，自然，那些不該說的關鍵人物，都被他隐了過去，順便還将這個行業的巨額利潤又多渲染了幾分。

就連曹餘慶這樣的富家公子，都被他說得心動了。

曹餘慶來自太古曹家，雖然腰纏萬貫，卻也是要繼續謀生的。曹氏一族世代都靠經營錢莊票號為生，然而這些年戰禍不斷，內陸商路幾戶斷絕。曹餘慶聽說只有租界裏的海路貿易尚有英美庇護，可以順利進行，所以他才帶着大量白銀進入租界，也是為了能在租界裏經營票號的生意。畢竟他帶着這樣一幫曹家壯丁，大家都要吃飯過活，也不能一直坐吃山空。

可是，租界裏迥然不同的文化氛圍，讓他寸步難行。在這裏，老式的票號都是慘淡經營，還有許多新式的銀行和他們搶生意。這讓曹餘慶非常擔心，所以才會心急火燎地想把自家的生意弄得洋氣些，結果，卻遇到了陸雪舟這個混蛋。

陸雪舟還在那裏眉飛色舞，只見他拍着徐世初說：“曹公子，你要知道，租界裏還有許多兇宅無人問津。現在咱們有徐道長這位高人坐鎮，完全可以開一間做房産生意的洋行，低價收購兇宅，弄幹淨之後再高價出租，這個買賣可是一勞永逸的呀。外面還在打仗，人人都想躲進租界避難，租界裏的租金只會漲不會跌，這要比開票號穩妥多了好伐？而且，這是咱們的獨門生意，是沒有人敢跟咱們搶的，你也不用擔心洋人開的銀行來搶生意，多好。”

不得不承認的是，陸雪舟說的十分有道理，曹餘慶又心動了幾分。

這時，曹餘慶還在猶豫不決，陸雪舟迅速給沈克使了個眼色。

沈克很快理解了陸雪舟的用意：徐世初這一身白衣束發而又功夫了得的樣子，确實是一個絕妙的幌子，似乎特別符合世外高人的形象。這樣一想，沈克和陸雪舟一拍即合，兩個人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在曹餘慶面前吹噓徐道長的法力。

只是可憐了不善言辭的徐世初，他越是解釋，就越讓人覺得謙虛可靠，就這樣百口莫辯，愣是被沈克和陸雪舟這兩個托兒推着走了。

大概是為了保命，陸雪舟特別賣力：“曹公子，我早就看出這位徐道長不是凡人，我猜想，他大約是騎着青牛的……”說到這裏，陸雪舟愣了一下，繼續道，“大約是舉着青牛偃月刀的關二爺，專程下凡來給您保駕護航的呀。”

青牛偃月刀是什麽啦？

沈克這邊要急死了，騎着青牛的那個是太上老君，舉着青龍偃月刀的才是關二爺。

他趕忙力挽狂瀾道：“是是是！沒錯，就是舉着青龍偃月刀的關二爺下凡！”

雖然關二爺和道家實在沒什麽關系，不過，對于神棍來說，有什麽是不能忽悠的呢。

曹餘慶這個地主家的傻兒子也沒見過什麽世面，而且關二爺對他來說，向來都是供奉在神龛裏的財神爺，所以他還是很吃這套封建迷信的。一時之間，曹餘慶對徐世初十分崇拜。他只覺得亂世不易，處處兇險，好不容易遇到了徐道長這位高人，一定要留在身邊，為自己消災解難，保駕護航才是。

這時，管家曹安卻比曹餘慶冷靜，他望着陸雪舟說：“沈徐兩位道長自然是能幫我家少爺賺錢的，可是你，應該沒什麽用處吧？”

此時他才剛把自家兄弟的屍骨安置妥當，怎麽可能放過陸雪舟。

陸雪舟依舊是一口伶牙俐齒，自辯道：“曹公子，小弟自然是有用的，你知道，這裏是租界，租界設立的本意就是為了華洋分居，是專門租給洋人居住的。您身為華商，想在這裏開洋行置辦地産，從法理上來說，是說不過去的呀，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到時候工部局的人要是為難你，你都沒地方講道理的。”

曹餘慶一臉不屑：“別逗了，你不是說，江浙戰亂之後，有上萬華商湧入租界嗎？他們難道只是租着房子吃老本，不開張做生意嗎？”

陸雪舟頓時笑道：“是的呀，租界有租界的規矩，華商自然有華商的辦法，辦法就是，無論您開洋行還是開票號，生意上一定要挂靠一個洋人的身份，這樣的話就是華洋合資，工部局的人也不能為難你。”

“這。”曹餘慶有些為難了，他初到租界，人生地不熟，這件事情确實有些棘手。

“沒有關系的呀，曹公子，小弟就是那個可以挂靠在您這裏的洋人。”陸雪舟笑嘻嘻道。

曹安頓時怒道：“呸！你這個假洋鬼子！害臊不？我們家少爺做的是正經生意，幹嘛要挂靠你這個假洋鬼子去騙人？”

“不是，不是的。”陸雪舟也不生氣，依舊賠笑道，“曹公子，曹管家，您看我的眼睛，是藍色的，小弟的母親真的是英國人，小弟是中英混血，所以我是有英國戶籍的，從法理上來說，我也算是半個洋人的。”

“哦，原來是個雜種。”曹安依舊不客氣。

沈克也在一旁聽得有些懷疑，這陸雪舟如果真有英國戶籍，小時候還需要流落街頭賣報紙嗎？不過，陸雪舟所說的開洋行做生意，他也很心動，洋行只要能開起來就好，管他是不是真的洋鬼子。

陸雪舟的脾氣現在倒是特別好，依舊殷勤道：“曹公子，租界裏的環境，小弟是真的很熟悉的，而且，黑白兩道的事情，在下都可以代勞。就說興仁裏，老百姓雖然叫慣了英租界，其實這裏是美英兩國合租的公共租界，開洋行的手續，比法租界還要繁瑣，工部局的那些洋人您會打交道嗎？文件裏的那些洋文您看得懂嗎？”

“我……”曹餘慶又被說到了心虛的地方。

“只要您全權交給小弟，小弟都會辦得很好的，不僅白道的洋人能幫您應付，□□的青幫我都幫你打點妥當。我知道，您是不缺錢，可是這銀子怎麽使也是一門學問，錢要怎麽送去青幫，打點在誰身上最為穩妥，這您就不如小弟熟悉了呀。”陸雪舟依舊侃侃而談。

“行了陸雪舟，你說的都很在理，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出得起錢，這租界裏，像你一樣可以幫我的洋人，還有很多，他們可沒有害死過我曹家的人。”這一次曹餘慶總算不傻了，沒有被陸雪舟給繞進去。

陸雪舟一看情勢不妙，頓時一臉無助地望向沈克。

“咳咳。”沈克覺得自己有必要說話了，“是這樣的，曹公子，曹家幾位小兄弟都是意外，誰都不想的，陸雪舟是有責任，但是罪不至死。我覺得吧，他說的這些黑白兩道的事情，您可以讓他去跑跑，全都跑順了，那就證明他是有真本事的，您也不妨用着。還有一點，曹公子，租界的形勢我大概也有些清楚了，這挂靠一個洋人，你得出不少銀子，還得算成洋人的股份，但是陸雪舟就不一樣了，您可以讓他自己出錢入股，當做賠償曹家幾位小兄弟的性命了，是不？”

“這倒是個辦法。”曹餘慶點頭。

曹安看出陸雪舟有些不情願，頓時持槍在手，将陸雪舟拽過來道：“行吧，你是賠錢還是賠命？”

“這這這。”陸雪舟吓壞了，忙賠笑道，“曹家幾位小兄弟出事，在下也是悲痛萬分，這一份銀子自然是要出的，而且，從此以後可以跟着曹公子和兩位道長一同謀生，是在下的福氣，是福氣的。”

陸雪舟終于唯唯諾諾地妥協了。

于是，四人就這樣做起了租界區的兇宅生意。

這間宅子的枯藤被清除後，露出四個字：通明洋行。

曹餘慶覺得這個名字很是不錯，立刻決定新開的洋行也叫這個名字。沈克一開始也沒有特別在意，只是過了幾天，才意識到，這通明二字，似乎有點問題。

他突然想起，古人的陪葬品叫做冥器，但是為了掩人耳目，也會叫明器。

而這通明二字，怎麽讀着那麽像是通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