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梁瓊
梁瓊
媽媽回鼎豐住後,梁瓊把重心放到工作上。
南城分公司很快完成注冊,臨時辦公場地及人員配置等也陸續落實。
何永昭挂名董事長兼總經理,梁瓊基本可說是分公司實際負責人,新曜項目的一切日常工作都由她抓總。
職權越大,責任和壓力自然越大,梁瓊慶幸有這樣的機會,也慶幸這個時機,忙碌讓她不必總是想起不應該想起的人和事。
酷暑臨近尾聲,海城已下了一場秋雨,但南城依然是熱浪蒸騰。
這天是周五,也是梁瓊的生日。
新曜項目建設進展順利,恰好華曜那邊派人來跟當地政府溝通一些具體工作,梁瓊一起參加了白天的會議,晚上宴請自然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已經合作大半年,各方人員都比較熟了,加之項目進展順利,晚宴氣氛比較輕松,梁瓊喝了兩輪酒,出包廂透氣。
飯店位于江邊,包廂外有臨江露臺,梁瓊走過去,斜倚欄杆回消息。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最近她的桃花運似乎有些過于旺盛。
章志當初莫名其妙說不繼續了,現在又莫名其妙說家裏沒事了,天天聯系她,問她還有沒有機會。
孫安祈明明都消停了,突然又冒出來追她,南城來了好幾趟,蹲她下班請她吃飯,送花送鑽石,搞得她亞歷山大。
除此之外,還有兩個工作中接觸過的年輕男人,一個媽媽朋友介紹的相親對象,一個聚會重新聯系上的大學同學……
趙霁讓她放開了随便挑,可她卻只覺得頭疼。
被追求被讨好某些時候其實也意味着被索取被綁架,梁瓊不喜歡這種本質上不平衡不平等的感情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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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想結婚,想生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像爸爸媽媽愛她那樣去愛這個孩子。
歸根究底,她現在要選的不僅是丈夫,還是她未來孩子的父親。
但如果父母只是因為合适而結婚,孩子真的會快樂嗎?
回完消息,梁瓊反扣手機,轉身扶着欄杆看向波光粼粼的江面。
看着看着,腦子裏忽然閃過一種預感。
下一秒,像是為了印證她的預感,一道金光“咻”地扶搖直上,在湛藍夜空轟然綻開,色彩繁複的線條構成一朵絢麗龐大的花,千萬道光線由內而外無窮變幻,層疊往複,持續了十幾秒,尚未落下,下一朵又綻開。
夜空如畫布,江心映下一朵又一朵絢爛揮灑。
江邊來往的行人紛紛駐足,飯店裏的人也陸續湧出來。
“真美啊!”
“今天什麽日子?”
“不知道,南城一般只在國慶和春節才放這樣大型的煙花。”
“肯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
“怎麽都是一樣的?”
“……”
梁瓊仰着頭,心裏默默計數。
三十一朵之後,間隔兩秒,一朵截然不同的煙花淩空綻放,粉紫色點點如星光閃爍不已,細小噼啪聲如海中綿綿不絕的水泡此起彼伏,花瓣飄搖,像是在微風中搖曳。
“哇,這朵好夢幻!”
“好浪漫啊,是不是有人在用煙花告白啊。”
“有可能,以前放的煙花都是那種大紅大紫熱鬧騰騰的,沒這麽細膩溫柔。”
“是啊……”
“哎,好像又是一樣的了。”
數到五十多的時候,因為煙花不再變化,圍觀的人群漸漸走動起來,只有梁瓊仍一動不動站在原地。
夜空之上的高樓,南城賓館套房裏,周秉文臨窗而立,臂彎裏抱着懶洋洋的壞球。
窗外的夜幕被煙花填滿,一朵接一朵,如無聲電影般靜默綻放。
他輕輕撫摸壞球的腦袋,低頭輕道:“壞球,跟媽媽說生日快樂!”
壞球低低“喵嗚”一聲,身體上拱,從他手中站起來,輕盈跳到旁邊的單人沙發裏,似有若無地又“喵嗚”一聲,蜷成一團黑球睡了。
不知是因為老了,還是因為梁瓊不在,壞球沒有了從前的活潑。
周秉文走過去,固執地把睡着的壞球抱在手裏,彎腰在單人沙發裏坐下。
身後的房間沒有開燈,眼前的世界絢爛而寂靜。
最後一朵煙花綻開,他在心裏說:“梁瓊,生日快樂。”
星星點點随江風飄落,人間喧騰重現耳畔,空氣裏充滿好聞的淡淡煙硝味,梁瓊憑記憶轉到南城賓館的方向,在心裏默道:“周秉文,我看見了,九十九朵。”
-
飯局結束,梁瓊和華曜的人一起先送走政府的領導們,然後跟華曜的人道別。
華曜今天為首的人姓劉,叫劉毅,是李明峰派來的,梁瓊跟他早已熟悉,沒什麽好再寒暄的,說了再見就準備叫代駕。
劉毅一如既往地熱情,揮手攔住她,“別叫了,這飯店我以前常來,他們有人,我給你安排代駕。”
他說着這話,已經有下屬領着三個中年男子過來。
劉毅随手指了其中一個人給梁瓊。
梁瓊沒多想,把車鑰匙交給對面看着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那就麻煩你了。”
梁瓊今天只帶了潘玉媛過來,兩人都喝了酒,也都打算今天晚上回海城,于是就一起坐她的車去高鐵站。
上車後,梁瓊給媽媽打了個電話,然後就靠着椅背閉目養神,酒精開始有些上頭了。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突然車身劇烈甩了一下,梁瓊腦袋撞到車窗玻璃上,直接給她磕醒了。
“你幹什麽!放手!”
“你停車!給我停車!!”
前排激烈的争吵讓她瞬間打了個激靈,潘玉媛不知為何,竟撲到主駕搶起了方向盤。
“媛媛,你幹嗎?松手!”梁瓊忙向前探身,拽住潘玉媛的胳膊。
“瓊姐!”潘玉媛急得眼淚都出來,“你看看外面,這不是去高鐵站的路!這個人有問題!”
車子又甩了一下,梁瓊差點跌倒,她扶着前排椅背,打眼往外一瞧,不由心驚。
四下荒野,河流縱橫,她們已經遠離市區,深入不知名的鄉村道路。
前排的争吵越發激烈,開車的中年男人暴躁起來,猛踩油門,狂甩方向,“放手!再不放手大家一起死!”
梁瓊被甩到座椅上半天起不來,“媛媛,先放手!不要搶他的方向盤!”
潘玉媛早已被甩到副駕門上出不了聲。
梁瓊已經意識到這是一起劫車意外,她很快讓自己冷靜下來,決定先安撫司機的情緒。
“大哥,你冷靜點,我們不想死,你也不想死吧?”
車毀人亡是最壞的結局。
車身開始穩定,只是車速仍然沒降,中年男人兇巴巴道:“想活命就安分點!”
“是。”梁瓊伸手到前排摸到潘玉媛的手緊緊握住,另一只手偷偷拿出手機,“我們不亂動,你開慢點。”
“手機拿來!”中年男人猛踩一腳剎車,梁瓊猛地往前一撞,整個人差點滾到前排,手機直接飛了出去。
兩個手機都被他收走後,中年男人把車速穩下來,語氣好了點,“我只是受人之托把你們送到一個地方,不謀財不害命,你們安分點,別亂來,大家都留條命。”
梁瓊點點頭,順勢問道:“受誰之托?”
中年男人默不作聲。
梁瓊又問:“你要把我們送到哪裏?”
仍然沒有回答。
梁瓊知道不可能問到什麽,不再多嘴,只是默默握住瑟瑟發抖的肩,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
煙花結束,周秉文獨自在套房裏又呆了一會。
壞球睡得很熟,他原本打算帶它去空中花園玩一下,現在看來只能等下次了。
張琪發來消息提醒他該出發了。
因為帶着壞球,他們只能開車回海城,明天一早老爺子要開集團董事會,再晚可能會趕不上。
周秉文回了個消息,抱起壞球下樓。
夜色濃重,半個月亮挂在天邊,光輝清淡如洗,一路随行。
周秉文讓壞球睡在自己腿上,手裏拿着平板,一心處理公務。
再擡眼,手腕上的夜光指針提示時間已過淩晨,梁瓊大概到家了。
多方設法,腕表終于成功換上原裝玻璃鏡面,又着重保養過一遍,看起來跟新的無異。
梁瓊當初送他這塊表的時候沉迷于時間游戲,曾經對他說:“如果可以,我想去到我爸爸沒有離開的世界,到時候你記得拿這塊表來找我。”
周秉文靠着椅背,閉上眼睛,手指沿表盤輕輕盤摸。
手機在旁邊振了一下,周秉文睜開眼睛瞟了一下,松開腕表撈過來,漫不經心點開,微量藍光刺進瞳仁,身體不由猛地一震。
“停車!”他下意識發出怒吼,壞球被驚醒,睜大眼睛看着他。
車子正行駛在高速上,張琪忙穩住周凱,示意他靠邊往應急車道開,“周總,出什麽事了……”
周秉文臉色鐵青,咬牙盯着手機屏幕,一雙眼睛幾乎瞪出火來。
撥出去的視頻電話被挂斷,很快一段語音發了過來。
“周……”
聲音含混,像是被掐住脖子只允許發出一個字音,但對于熟悉的人來說已足夠辨明聲音的主人是誰。
張琪頓時感到全身汗毛豎了起來。
周秉文兩只手緊緊握着手機,手指抖得厲害:【在哪?】
好不容易又發出一句話:【不要傷害她,要什麽我都給。】
沒有回複。
車廂裏靜得猶如世界末日,周秉文握着手機,求佛一般雙手抵在前額,身體篩糠似的,抖得止不住。
壞球從他大腿和上身之間擠出來,擡起兩只前爪扒在他手臂上,湊到他手背上輕輕舔了一下,低低地“喵嗚”叫。
周秉文擡頭,想把壞球抓進懷裏安撫,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力度,抓得壞球“嗷嗚”一聲從他手裏跳了出去。
手機再次振了一下,周秉文急忙點開。
梁瓊:【兩千萬,現金,明天晚上十二點前發地址。】
梁瓊:【報警後果自負。】
周秉文立刻回:【好。】
差不多同時,張琪已經确認,“周總,梁小姐應該還在南城。”
周秉文将指甲狠狠紮進掌心,咬着牙從指縫裏蹦出兩個字來:“掉頭。”
車子重新啓動,往最近的高速出口疾馳。
周秉文從冰箱裏拿出一瓶冰水,擰開瓶蓋從自己頭頂倒下,一瓶不夠又倒一瓶,直到沸騰的大腦真正冷靜下來。
“周總,明天上午董事……”張琪看得目瞪口呆。
“通知南城分公司準備現金,有多少要多少。”周秉文抹一把臉,拿起平板開始對自己個人賬戶進行操作,兩千萬不多,難的是一天之內拿出這麽多現金。
但他已經管不了這麽多,哪怕是把整個南城的銀行都掏空,他也必須湊齊這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