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功虧一篑
功虧一篑
是夜，西緘攸正在絕浪殿中埋頭于政務，一旁虛辰在陪西玦青下五子棋。
虛辰讓着她，西玦青便老是贏，開心地咯咯咯直笑……
靜谧和樂之間，突然傳來一陣喧鬧，随之愈來愈響！
西緘攸停下手中朱筆，擡頭皺眉。一邊虛辰也停了下來，向對面的西玦青招招手，讓她到自己懷裏來。
西玦青剛被虛辰抱住，厚重的殿門便被人猛然推開，孟喬與雲顏一前一後跑了進來，大叫，“皇上，出事了！西宮大火！”
西緘攸聞之也不變臉色，只是緩緩站起身來，“随朕去看看。”
說着，便下了龍書案，孟喬趕緊引着她出去。邊上虛辰又哪裏待得住，抱着西玦青便趕緊跟上。她心裏想着，這宮中大火，必是有人潛入，若把青兒單獨留下，還不如帶在身邊來的安全。
……
西宮其實就是後宮嫔妃們住的地方，不大不小一塊地界。
這西王朝的皇宮是分辟成四方的，彼此都有分隔。北宮是朝堂議政之處，東宮則是天子居所，南宮是宮中處理所有雜事包括天牢所處之地……其中次序大小便是東北西南。
從絕浪殿所處的東宮到達西宮得要不少的距離。西緘攸之所以把妃嫔們都安置在西宮，離得自己那麽遠，不過是因為不想被煩擾，圖個清淨。
是此，待西緘攸一行人到達西宮之時，大火已将整片西宮連成一片火海。宮殿樓閣用的都是上等木材，也經得起燒，未有發生什麽坍塌事件。
西緘攸一到，便有一群人湧了上來。
細看，原本都是美貌非凡的妃嫔們，現下竟都看不出本來面貌了。
只見她們身上的衣物都有燒損，頭發濕着，披着被單之類的東西，也是濕的，原本一張張白白淨淨的臉上，現在都是黑一塊灰一塊，十分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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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湧上來便開始糾纏着西緘攸哭訴，一時哭聲大作，伴着委屈的抱怨之聲。
西緘攸聽得腦脹，面色逐漸有些黑。終于，一聲“夠了！”，所有人都愣住，安靜了下來。
西緘攸推散開人群，走上前幾步，便見宮裏的火龍隊正在撲火。不過看這火極猛，竟是用水噴了半天都不見成效，反而越燒越旺，不少殿柱都開始松動……
西緘攸靜靜仰首看着眼前燒得癫狂的大火，眼裏映射出的也是那熊熊烈火。孟喬上前報告火勢都完全沒聽清，只是自顧沉靜。
火很大，燒得今夜無月無星的天空都烈紅烈紅的。西緘攸背手看着那竄得老高的火焰，深沉的眼中倒影出被燒成火紅的宮殿群樓……
一點白色，在烈紅之中刺眼得猶如黑暗中的夜明珠！
不遠處火舌之中，宮頂之上。那一點，刺痛了西緘攸雙眸的白色！
“攸！”只聽虛辰一聲大喊，身前的西緘攸已然飛身而去！
“皇上！！！”驚叫聲四起，一時大亂！
西緘攸越過滾燙的火舌，穩穩在那處宮頂落下。
觸腳，卻沒有那種熱度，連周遭的空氣都是溫和的……
兩步開完的人，是真真切切的，就在自己眼前！
耳邊沒有劈啪作響的焦糊聲，沒有下頭衆人吊到了嗓子眼兒的驚叫……熊熊烈火之中的一處寧靜，只餘自己，與這人……
西緘攸緩緩一呼一吸，穩住了心神，靠上前去。出言，卻又是那麽冷漠，“火是你放的。”
沒有疑問，只是肯定。冰冷的态度，與外間燒穿皮肉的滾燙，格格不入。
延陵無聽着身前人的問話，淡笑，“你既知道，又問了作甚？”
西緘攸用目光描摹起眼前的面容，紅豔的火光襯得延陵無慘淡的膚色都有了一絲生氣，“那你告訴朕，你放火，為了什麽？”
“朕？”
一聲冷笑，延陵無頭一遭主動靠了上去，“你跟我用朕？西緘攸，你忘了，究竟你是誰的人！”
那人的鼻息，那人出口戲谑卻又霸道的言語，噴散在自己臉上，竟有了久違的感覺！竟一下子沉浸其中，不想自拔……
西緘攸盯住面前人的唇。
她還是比自己要高些，卻比從前清瘦好多，面孔兩頰都凹陷了進去，鼻梁更是高挺，眼窩更是深邃，可那眸子，卻是說不出的無神……
此刻，二人之間，只留了一指的距離。
延陵無感受得到身前人的呆愣。她又怎麽會感受不到，只要是她，無論看不看，心裏都清楚得很。
那人要看自己，需得微微仰起頭。只是現下，有目光落在自己的嘴唇上，那必是不用了。
延陵無想過這些，伸手，準确地摸到了西緘攸的下巴，将它擡了起來。
待西緘攸能與自己雙目對視，延陵無做出兩眼放空的神情，一手摸索起西緘攸的臉，開口，手指随着說到的地方點去。
“這額，曾有落發為我所撥開；這眉，我還不曾為你畫過；這眼，之中曾只有我一人；這鼻，曾只嗅我身上的味道；這頰，曾只有我能觸撫……”
延陵無的語調極慢，故意放得極低，似在回憶，又帶着舍不得的憂愁。最後，指尖落在西緘攸的唇上，“這唇……亦曾只有我一人能吻。”
語落，西緘攸呆愣愣看着眼前忽然放大的臉孔，唇上覆上了柔軟的觸感……
只此一下，輕得好似羽翼，飄落即逝……
延陵無離開西緘攸的唇，松開了手，一切又恢複平靜。
從延陵無覆上到離去，西緘攸都傻愣愣的。現下，她的眼神比延陵無更無神，更放空，卻多了許多驚訝！
這一吻，好輕，輕得好似假的，好溫柔，好……好令人勾起往昔，一發不可收拾！
“西……”
延陵無只是拖長了調，念了這一個字，西緘攸猛地回過神來，擡頭看她！
那眼神中的回味與期盼，延陵無看不到，她只是自顧地說道，“西緘攸……”
她不知，她這三字出口，那原本已燃起與外間相同熊熊烈火的眼眸，又黯淡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這七年來，每每聽到，你又納了這個嫔，封了那個妃，我這心裏，就像刀紮一樣！”
西緘攸擡着頭，看着那微微眯起的眼梢，聽着那低低彌彌帶着傷情的語氣，莫名心裏，就像延陵無說的一樣，刀紮般疼！
只是，她還沒聽完下一句……
“你知不知道，西緘攸，這個名字，這個名字的主人，她的身體，她的心，都是我延陵無的！你收了那些多的後宮嫔妃，佳麗三千，又何曾想起過我？這些年，你縱容一個又一個不相幹的人，爬上你的龍床，與你，與你……她們怎麽配？！她們不知道，她們伺候的人，是我的！！”
延陵無一下擡高了嗓音，連表情都在這一剎變得猙獰！
“我的人，何人敢碰！我要她們死，我絕不會放過她們！！”
西緘攸幾乎被吓得愣住了！
但這只是剎那間的事，很快她便平靜了下來。
她又是那樣靜水碧波般的神色，伸手摸上西緘攸的臉，繼續道，“你知不知道，我只要一想到，那些女人，她們……”，延陵無頓了頓，似乎是要将這段跳過。瘦削的手掌覆上那熟悉的面容，“你是我一個人的，不是麽？你只有在我身邊，才能開心，才能快樂。只有我能給你想要的。只有我，能帶你入那神仙之境……”
那張臉再度靠近，那薄唇來到了耳邊，帶着低沉的勾人心魂的迷離之音，“不是只有在我身下，你才能做你自己的麽？我沒說錯吧，西兒……”
西緘攸全身一震！腿一瞬間打顫！幾乎要摔下去！
那兩個字！
七年了！七年不曾再聽到！
無論那人說了多少露骨的靡靡之言，只那兩個字，已足以令她失常！
西緘攸擡眼看她，那臉離自己只有分毫之差，那眉目鬓角，分明還是當年的她！那口中說出來的話，亦如當年……
她還在因為自己吃醋，還在因為自己心痛，還，還叫着自己西兒！
夠了！足夠了！就憑她這一席話，這一聲西兒！她可以原諒她！可以什麽都忘掉！她們可以重新開始！重頭來過！！
冷漠多年的臉終于崩塌，唇角勾勒出真正動容的微笑。
西緘攸開口，同時雙手伸上前攥住了延陵無的肩膀，嘴唇顫抖，良久。
“無……無兒”
她也終于又叫出了這名字！欣喜之下，西緘攸控制不住手上力道，焦急忙慌地開口。
“我們重頭……”
微笑在這一刻凝固。
那一下手上勁使大了，将眼前人的衣襟扯開些許，那修長誘人的頸間，一枚清晰的淡紅吻痕，深深刺痛了西緘攸本已滿布希冀的眼！
西緘攸一聲冷哼，狂笑着松手後退。她仰天長笑，留眼前延陵無剩下滿臉疑惑。
西緘攸死盯着面前尚不知所措的人，背手，在身後攥成死死的拳！
“延陵無，七年了，你果然還是不曾變過。你還是那麽喜歡愚弄于我，你記住，我西緘攸有生之年，定向你讨還所有的債！你我之仇，不死不斷！”
西緘攸一字一頓，像極了一把雙刃刀，一頭紮進了自己，一頭紮進了延陵無心口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