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錯手終失

錯手終失

茫然被一股鑽心的刺痛取代,延陵無痛得倒吸一口寒氣,頸間豔若紅蓮的鮮血噴湧而出,一瞬便浸染了自己與面前人的衣衫!

西緘攸顫抖着,低頭看向自己手中那坨尚帶溫熱的肉塊,上面布滿了肉筋與鮮血……

延陵無總算明白了,果然自作孽是不可活。

在她昏厥過去那一刻,她心想,大概這就是天不遂她願吧……

西緘攸甩手扔開了那塊血肉,任其在身周噼啪作響的烈火中燃燒殆盡,然後上前一步接住了倒下的身子。那蒼白失色的面容不知為何勾起她心底一陣惜痛,但很快,那處鮮血淋漓的傷口便像染料一般,将她的眼也染成了怒紅!

殺意突襲,一道黑色的身影破空而來!

西緘攸抱着人一個錯身便躲了過去!

孑飒雙手成爪速度奇快便要來搶人,西緘攸騰空躍起半丈,飛起一腳力道聚集于足尖,竟生生将孑飒踢了出去!而她自己也是順着那慣力,從身邊的烈火中退身而出,在空中轉了個身,穩穩落地!

那一處,也在她離開的瞬間被吞沒在了火舌之中……

西緘攸落地的同時,三道身影也同時閃現在她面前!

孑家三人皆面情肅然,毫不敢懈怠!孑飒算是領教到了西緘攸的本事,這個凡人,竟擁有堪比神靈的能為,難怪舞陽上回會被她逼得走投無路!

現下延陵無在她手中,他們更是不敢輕舉妄動。

身後不遠處的一衆宮人見到自家皇上歸來,心下總算安定不少。但見她手中抱着個白衣之人,而白衣已然大半染血!一頭青絲傾瀉,西緘攸抱住延陵無的姿勢極巧,一張面容盡數隐在她頸間,除卻她自己,誰都瞧不見去。

延陵無非同往昔,生力極弱,一旦損傷便是致命!若常人受這一擊,頂多流血片刻,可她不同,頸間的血窟窿宛如一口泉眼,血根本止不住!兩方對峙之間,血液浸透胸襟衣袖,從落在身側的左手袖口一串串濺落在地,潑了水的青磚地上漸漸蓄起一灘血水,看得人心驚!

孑舞陽第一個沉不住氣!怒目圓睜,滿臉緊張,恨不得立時沖上去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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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點放開無無!你會害死她的!”

西緘攸怎會不知自己襟前濕濡,溫熱的血液順着衣領淌了進來,像一汪小泉直達心口,汩汩而去……

她自诩早已察覺到延陵無的不同,但沒想到竟還有這一茬!怎麽變得像個凡人一般,竟如此不堪一擊!

微微松開手臂,修長的脖頸向後一垂,那人面容便顯現了出來。緊閉的眼睑,蒼白勝紙的面色……西緘攸的腦中一下回赴到七年前禦花園中延陵無瀕死的情景,瞬間整個人都失去了神志!

身後傳來焦急的腳步聲,原是虛辰抱着西玦青過來了!

虛辰一眼便看到了延陵無令人心驚的臉色,懷中的青兒更是在看到自己母皇懷中之人時,就已震驚失語,只能呆愣愣看着這個多日前尚和自己溫柔說話的人,現在卻狀如一具死屍般躺在自己母皇懷中……

西緘攸終于在虛辰一聲焦急的“快傳太醫!”中回過神來!回頭便看到西玦青吓呆了的神情!

懷中人的血依然不止,只是心跳卻漸漸低弱了下去……

低頭,視線落在那雙已然失色的唇上。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在這之前,那上面的溫度尚且能燙傷自己,而現在,除卻冰冷還剩什麽……

西緘攸霎時感到了撲面而來的恐懼!懷中之人原來早已沒了當初的強硬狠絕!她沒有那個心思來想到底是發生了什麽導致這樣,此刻的西緘攸腦中只有一個想法——不能死!延陵無不能死!她是她的!她不可以死!!

“太醫!太醫在何處?!給朕速來!!……”

……

是夜,天都上下都在看着一出好戲,甚至不用多時便能傳遍全天下……

西宮大火。永陵帝為一白衣人暴怒。宮中人人自危。

後宮大火已然是大事。而當今天子多年的冷漠狠辣在一昔驟變,殺身之罪的白衣驚現宮中更是引得皇帝暴怒……

這些,才更是吸引全天下人的目光。

絕浪殿中,所有的宮燈都被點燃,照得殿中有如白日。

皇帝正寝之內滿滿當當都是人,整個太醫院都在這兒了,沒人見識過這般陣仗,就是六年前皇上産下太女之時都沒有這般過。

殿內雖然人多,但卻無人敢出一聲大氣,皆是迅速安靜地做着自己手頭之事。可這只是表面的平靜,內心之中人人都有如熱鍋螞蟻。

偌大的龍床旁,太醫院所有的精英都集聚于此,一個個頭都埋得很低,悉悉索索地談論着治傷方法,沒一個人敢擡半眼去瞧床上之人的面孔。皇上說了,誰敢看便剜誰的眼。

除卻一室忙碌的人,殿中唯一灰暗的角落裏,站着黑青紅三人。三人皆是面色凝重,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龍床之處。面前圍了數層的侍衛們看着眼前三人的眼神,都吓得有些腿軟。

西緘攸就跪坐在床畔,旁邊站着虛辰,一樣是不錯一眼地盯着昏迷中的延陵無。

血已經不怎麽流了,只有偶爾一些殘餘,不是因為終于止了血,而是因為她的血,就快流幹了……

西玦青站在虛辰身前,卻被虛辰伸手遮住了雙眼。虛辰不敢讓她看,也不敢讓她知道,床上這個人便是給了她母皇江山的人;是那個舍棄自己一切所有,只為圓她母皇心願的人;是那個給了她生身性命的親娘……

而現在,是她的母皇,即将害死她的親娘……

什麽都不知道的西玦青,拼命想把虛辰覆在她眼前的手扒開,那是她的朋友!是那個看着冰冷卻對自己極其溫柔的人,那是她唯一的朋友!

不知過了多時,太醫院掌院緩緩側目,看向身邊的其他幾位太醫,一番對視,衆人齊齊跪着退後幾步朝向西緘攸,“臣等拙劣,實在回天乏術,皇…皇上節哀!”,說完便紛紛匍匐在地,抖如篩糠!

冷靜的帝王沒有任何反應,殿內不再有任何聲音,瞬息之間所有人都扔了手中之事紛紛跪地,唯恐遷怒!

靜谧的殿內再沒有一絲聲響,靜得仿佛能聽清衆人顫抖的聲音。

西玦青終于掰開了虛辰的手,眼淚随着哭聲迸發而出,一時打破了所有沉寂!

虛辰趕緊将西玦青抱入懷中,但無論如何哄勸都止不住她的哭聲!她像是洞悉了一切般,在虛辰懷中嚎啕大哭,“無無!無無別死!我要無無活着!無無!……”

西緘攸依舊漠然,緩緩起身,開口冰冷,毫無溫度。

“全部拉出去,斬。”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一時間殿內又沸騰起來,帶着哭喊與求饒。

冷漠的帝王卻是充耳不聞,任憑外間的侍衛進來拿人。所有的哭喊都與她無關,世界仿佛被隔絕,仿佛只剩下自己與眼前這個人。

她就快死了嗎?她就快失去她了嗎?

何時變得如此脆弱,自己的一擊竟也能使她瀕死?!從前的強大,仿佛随着當年割去的衣袍,一同消失了……

如果我說原諒你,你會再醒來嗎?

“把她給我,凡人之力救不了她。”

黑色的高大身影不知何時又落在了身側,随之是另外兩人。一旁的侍衛紛紛沖上前,拔刀圍住,嚴陣以待!

西緘攸緩緩回頭,看向那種冷靜而又年輕的面孔,不說話。

“你可以考慮,但再過半個時辰,她就真的沒救了。”

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但西緘攸聽得出其中的劍拔弩張。

“如果她死了,我們就送你去陪她!”

平時溫和委婉的孑肆在這一刻也變得狂躁,充滿殺意的強硬語氣引起了一旁侍衛長的怒喊,“大膽狂徒!拿下!”

浸了血的龍衣袖在空中微微一擺,原本上前的衆侍衛立刻收刀退後。

西緘攸收回落在三人身上的視線,轉回頭看氣息奄奄的延陵無……

也許,她真的還是舍不下她。

低眉,退後兩步,讓出了位置。

孑飒迅速上前抱起人,轉身即走。

“慢着!”

三人腳步一頓,回頭看西緘攸。

上前,擡手一把扯下浸透了豔血的白衣袖,沉悶的裂帛聲,一如她此刻矛盾的心情。

煙霧突炸,瞬間消失在殿中的三人,只剩孑肆一句話語,彌留在西緘攸耳邊。

“沒有你,她就不必如此痛苦。”

……

那一夜,整個太醫院上下還是被拖出宮去斬首了,屍體全部扔去亂葬崗,無人敢多言。

那一夜,虛王哄了太女大半宿,直到哭得筋疲力竭方止。

那一夜,皇帝站在西宮的廢墟之前,手裏攥着一塊染血破布,看着某一處燒得發焦的屋瓦,站了整整一夜。

……

“沒有我,你就不必如此痛苦。”

真是這樣嗎?難道錯的是我嗎?那我一直以來恨着的,又是什麽?

延陵無,你不能死。

你欠我的還沒有還。你要告訴我,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我們之間錯的,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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