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溫柔太短暫
溫柔太短暫
自昨日延陵無帶走西玦青,洛夙發現那殘留的藥汁有毒之後,西緘攸便命人徹查,勢要找出那膽大包天之人。
而不出多時,真就讓西緘攸找出了那下毒之人,乃是禦藥房的一個小太監。但是據洛夙所言,這毒她從未見過,其成分也難以分辨,罕見至極,不像是普通易得的。
西緘攸聽罷,覺得事情斷然不會只是一個小太監落毒那麽簡單。西玦青是西緘攸唯一的孩子,也就是西王朝唯一的儲君殿下,這江山未來的主人,這一點沒人可以改變。西玦青的存在,并不牽涉皇位争奪,而西緘攸早年已平定四海,更無別國作亂之嫌。想無可想,根本就沒有毒害西玦青的理由。
而正當西緘攸要審問那名小太監時,侍衛來報,人已經咬舌自盡了。而且這小太監平日裏都是獨來獨往,沒什麽朋友或者說話的人,根本無從入手。
只是這人一死,西緘攸更是能斷定事情絕不是那麽簡單的。吩咐影衛暗中繼續追查下去,任何蛛絲馬跡都不可放過。而那小太監也被曝屍于宮門之外,以儆效尤。
開玩笑,居然有人敢動她的女兒!甚至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更使得那人在自己面前露出那樣的神情!這個人,若讓她查到,便是淩遲,也難解心頭之恨!
西楚堯和洛夙起得很早,昨天二人依舊宿在宮中。洛夙研究那毒到深夜,也沒得出什麽所以然來,晚上更是翻來覆去得睡不好。洛夙睡不好,西楚堯自然也睡不好,甚至更加擔心。
數日之內,西緘攸已經三番五次因為延陵無和西玦青的事情遷怒整個宮廷,而延陵無與西玦青更是接連犯險,所有的事情都好亂。遠比西楚堯原本設想的,要混亂得多。
這些日子以來,西緘攸因為這些事性情大變,接二連三地暴怒,宮中朝中雖無人敢言,但不免人心中會有微詞,坊間更是傳得熱鬧。西緘攸在短短時日之內變得很不像她,或者說與天下人眼中的帝君相比,顯得很是不同。沒人知道緣由,知道的,要麽已經被滅口,要麽便是誓死忠于其而絕不會外傳。
但流言是可怕的東西,百姓的悠悠之口更是可怕,越是無從得知,便越是被傳得離譜。
很多奇怪的說法開始流傳,甚至出了皇城,傳向了天底下的每一個角落……
從這個角度而言,延陵無的話的确是對的。她的出現,動搖了西緘攸,動搖了她的江山,與她的心。
現在,就算是西緘攸身邊最親近的人,都不知道她到底會為了延陵無做到哪種地步?她已經為了她,為了她們的女兒,不眨一下眼地殺了不下百人!将來呢?沒人敢保證。
即使這些大多是出自意外,但都似乎朝着延陵無所期望的方向在發展。
或許有一天,堅如磐石的西王朝和它的主人,都會落敗在這個人手裏,也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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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夙還在想着那毒,西楚堯就在她邊上,腦袋裏想着這些,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早朝一過,西緘攸連龍袍都沒換就跑了過來,急匆匆詢問洛夙是否有結果。
回答也只有洛夙無奈的搖頭。
西緘攸不禁想起昨日延陵無所言,青兒的性命不過兩日,現在已經過了一日了!情急之下,低咒一聲“混賬!”,一掌拍向院內石桌,厚實的石桌應聲斷成了兩半!
西楚堯将身邊的洛夙一把摟進懷裏,深皺着眉頭看西緘攸,責備她吓着了自己的寶貝王妃。
西緘攸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地看向洛夙,“朕失态了。皇嫂,沒吓着你吧?”
洛夙斜了眼西楚堯——我哪裏有那麽弱?!
随即朝西緘攸擺擺手,“無礙無礙,皇上焦急太女也是常理,只怪洛夙一時真的還找不出解藥方子。”
西楚堯眼見自己親親王妃兇了自己,還幫着西緘攸說話,心裏吃味得緊,竟暗道,‘就合該讓延陵無搶走你半壁江山!活該,哼!’
院中,西緘攸還在尴尬惱火,洛夙仍疑慮于那毒藥,西楚堯則在一個勁兒地吃味。連院角上落下只信鴉都沒發現,直到虛辰走進院裏才提醒了她們。
西楚堯回過神來,走過去把信鴉抓住,在後腿上發現了一個小信筒,裏頭抽出來一張薄紙。
“速至天下閣”
短短五字,整個院子的人都繃起了神經!
雙雙對視,最後都看向西緘攸,似乎另外三人都有些緊張。
西緘攸目光不錯,“朕也要去!”
西楚堯明知她必然會這麽說,但聽完了還是皺眉,“皇上你別鬧!這麽明顯,你當延陵無身邊的人都是瞎子不成?”
西緘攸也是一抿嘴,她自然知曉,貿然前去,別說延陵無了,就是她身邊那三個也定會攔她個死死的。更何況,天下閣是延陵無的地盤,更是棘手!
可她女兒在裏頭哇!
這時虛辰開口,“莫急,我有辦法。”
說罷,對着身邊的小太監耳語幾句,小太監聽完了便快步跑了出去,不一會兒便領了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前來。西緘攸看着,這似乎是虛辰從南來島上帶來的人。
虛辰給介紹,“這位是我虛王府的家臣,外號‘面人王’,最善做的便是人皮面具,只要經他手做出來的面皮,就是本尊都看不出破綻。”
西緘攸終于笑了,“這便好辦了。”
随即在院中逡巡一圈,最終指了在洛夙身後站着的一名小厮,“就給朕做張他的面皮。”
“是。”那面人王應完,便将他随身帶着的一個木頭箱子打開,裏頭有好些稀奇古怪的工具。面人王将那小厮上上下下細致打量了一番,便開始做活。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一張人皮面具就出來了。
那面具薄如蟬翼,細致入微。虛辰沾了些許清水給西緘攸貼到臉上,西緘攸又換上了那小厮的服飾。二人看着身量差不多,所以西緘攸才會選他。這下簡直就是以假亂真,毫無破綻。
一切準備做足,車馬也已備好,三人就此出發。
很快,馬車再次停在了天下閣後門。扮作小厮的西緘攸跳下車頭,撩開了門簾。
西楚堯和洛夙下車,西緘攸拎着洛夙的藥箱跟在後頭。門口,孑飒早已等候,見人來了,趕忙往裏請。
西緘攸低埋着頭,好不着意地跟了進去。并未看到,孑飒不經意地看了她這個小厮一眼。
四人一邊走,洛夙一邊開口問,“怎麽回事?可是青兒的毒……”
孑飒搖頭,“不,小青兒的毒已經解了。”
跟在一步之後的西緘攸聞之,默默長舒一口氣。
“那是?”,西楚堯疑惑。
“是我家主人,你們到了便知。”,西緘攸一震,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四人也不再多言,只是腳下步子更快。
很快,四人便到了延陵無院外。
西楚堯和洛夙急急跟着孑飒進去,西緘攸在院中停了下來,因為她瞧見了院角那座石雕。
上等的靈湖石,雕刻成一個等身的人形……
而那人形,正是她西緘攸。
回過神來,西緘攸趕忙低着頭進了屋。
屋內,洛夙已經在給延陵無把脈了,就聽一旁孑肆說道,“主人現在體質特殊,傷痛還能以靈力緩解,只是這內症,我沒有辦法。”
西緘攸輕手輕腳湊上前去,将藥箱在洛夙腳邊放下,盡量壓低了腦袋,眼睛卻不錯一下地去看床上的人。所以她又沒瞧見,孑肆在說完話後,也看了她一眼。
就和昨日的西玦青一樣,臉燒得紅紅的,只是延陵無的膚色一向蒼白,所以透得整個人完全沒有生氣,那紅色也更怪異。幾乎未有汗發出來,所以才會燒得如此厲害嗎?
洛夙斷完脈,不由神色凝重。
“她這是邪風侵體,寒氣入骨。昨天不還好好的嗎,怎麽一夜過去,就成這樣了?!”
孑舞陽在一旁嘟着嘴搶白,“還不是為了要救小青兒!無無為了青兒,整個人都泡在了冰池子裏,還放出了靈血!這才是親娘呢!哪像皇宮裏她那個心如蛇蠍的母皇!!”
“舞陽!”
孑肆開口喝住孑舞陽的論調,人本尊就在這兒呢,堂堂皇帝被一小娃娃罵,別一會兒發火了,更不好讓延陵無聽見,也該不高興了。
又是冰池子,又是放靈血的,聽得西緘攸心肝一顫一顫。
洛夙這會兒已經上手給延陵無開藥了,西楚堯抽空瞄了西緘攸一眼,正瞧見她那副緊張模樣,還有那死不承認的心疼,心底說不出的痛快!趕緊偷着樂!
刷刷幾筆洛夙就将藥方開好了,交到孑肆手中,“照着這方子抓藥,五碗水煮成一碗,給她早晚各一副,兩天應該就能藥到病除,再多喝三天固本培元。順便給她煮些姜湯喝,這天氣得注意驅寒。”
“多謝!”,孑肆拿着藥方就出門了,吩咐給候在外頭的藥房小妖,順便親自和他一道去藥房。
屋內一時有些安靜。
西楚堯适時開口,“青兒不知道怎麽樣了,雖說毒以解,要不要再讓夙兒仔細瞧瞧。”
孑飒就等她這一句,“也好。小青兒就在隔壁院子,舞陽你領她們去吧。”
孑舞陽一聽不樂意了,嘟着嘴抗議,“我不去!我要陪着無無的!”
“還不快去!”,孑飒朝她一瞪眼,孑舞陽只得怨念地領着人出去了。孑舞陽一邊埋頭碎碎念“壞大王!臭大王!混蛋大王……”,一邊乖乖朝外走,完全沒注意到跟着自己出去的,其實只有兩個人而已。
等人走了,孑飒自言自語了一句“我去看看肆的藥煮得怎樣了?”,便很自然地走出了屋子。
西緘攸有些驚訝,原來他們早就發現了,只是沒有戳破罷了。
所以現在,也是默許嗎?
撕下了附着在臉上的面皮,又走上前兩步,在床榻邊跪坐了下來。
顫巍巍地伸手,觸上了那燒得通紅的臉。西緘攸的手和延陵無一樣,有些涼,只不過沒她那麽冷。現下延陵無全身都在發燙,這一點涼意,就如夏日裏的一陣清風般,舒爽而溫柔。
延陵無口中開始細細碎碎發出些聲響,很輕,西緘攸聽不太清,便湊近了去聽。
耳朵湊在那人此刻豔麗的嘴唇上方,便聽到延陵無只是在念叨着一個字。
“……西……”
原本常色的耳朵漸漸泛出紅意,随即攀上了半張臉。西緘攸抿了抿唇,眼睛一時有些茫然無措。
緩緩擡起頭來,轉成俯視此人。
此時她們靠得極近,幾乎鼻尖挨着鼻尖,那人鼻息間的燙意噴灑在自己臉上,心跳都莫名漏了半拍。
延陵無的細碎還在繼續,西緘攸盯着那微張的唇,失神之間便吻了上去!
軟軟,燙燙,帶着久違的滋味……
一吻冗長。原來之前的回味真是不夠,她是有多麽懷念這樣的溫柔,連她自己都無法測算。
只是再溫柔再綿長的吻,都注定有結束的一刻。西緘攸依依不舍地離開,依舊保持着方才的姿勢,就好似一個梁上君子,在窺伺着近在眼前的人。
豔麗的唇色沾染上水波,更令人迷醉暈眩,卻只能淺嘗辄止。
起身,輕輕掀開被角,去了靴,鑽進了被裏。
将人擁入懷裏。沒有發燙的感覺,有的,只是醉人的香甜,如啖飲五十年的梨花白,恨不能長醉不醒!
沒有人前來打擾,從白日到落霞。
就這一日,不用管旁人,也不用顧及所謂的愛恨情仇。
只是彼此擁抱,細細品嘗那失去許久的溫柔。
西緘攸的手始終在細細描摹着懷中人如畫的眉眼,似乎永遠都看不夠,又似乎是看完這一眼,就再也沒有了。
延陵無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身體裏極熱,但周身卻被一股涼爽包圍,舒适溫軟。
直到月上西樓,房門最終還是被敲響了。
那一刻,西緘攸還是覺得不想離開。能不能不走,能不能永遠就像眼下,能不能重新愛過……
答案,是不能。
終是放開手,離開那處暖被,起身要走。
卻被猛地拉住手腕!
西緘攸驚得不敢回頭。但還是慢慢轉過身來,就見延陵無依舊閉着眼,只是右手伸出了被子,一把拉住了自己,似乎是無意識的舉動。
西緘攸呆愣之時,延陵無再次細細碎碎地開口。
“別走……別離開我……”
差一點,就差一點點,眼淚就要忍不住決堤而來!
緩緩跪在床邊,反手握住了那只清瘦的手,抵至唇邊,細細親吻。
“我不走,不離開你。就在這裏,陪着你,直到永遠……”
那手終于松動了,嘴角也露出了滿足的笑意。
将那手放回被中,掖好被角。轉身離去。眼中含淚……
許是溫柔太短暫,所以才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