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方戬

方戬

方戬入了宮,卸去甲胄,換上了朝服。由宮人指引到達了禦花園,西緘攸與虛辰已在等候。

方戬上前行過禮,三人在禦花園中坐下飲茶,方戬先行向西緘攸報備了北疆現下形勢,流寇已然掃清,将士們還幫當地百姓重建了家園,北疆現已回到了過去安定平和的模樣。

西緘攸甚是滿意,點頭表示嘉許。

只是那一下點頭,方戬便立刻喜上眉梢。虛辰在一旁看了,輕輕挑起了眉。

午後的時光很快過去,晚宴将至,西緘攸與虛辰要去更衣,方戬便被帶去了席上,先行會見群臣。

華燈初上,帝君與虛王領着太女前來。

原本宴庭中圍着方戬的群臣紛紛散開,向西緘攸行禮。

方戬跪在最前,微微擡頭,就見到西緘攸身着一襲墨紫黑龍紋錦袍,将那張面孔襯得愈發冷峻高貴,一旁懷抱西玦青的虛辰穿的也是玄色的蛟蟒袍,太女則是天青色的祥雲錦衣。

方戬心中莫名,只覺得虛王的玄色與太女的天青,站于她身邊,雖無違和,但總覺得并非般配。

突然,腦中一閃而過白日裏那抹身影!

平靜脫塵,清高又不矯揉,與這肅殺且華貴的墨紫,若是站到一處,定是般配絕倫!

這念頭不過一閃而過,方戬卻有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皇城禁白衣,天都令第一條便是這個,此乃殺頭連坐的大罪!還是不要胡思亂想的好……

西緘攸道了“平身”,衆臣起身落座,宴會開席。

開場總也逃不過那幾句,西緘攸贊了方戬與北征将士們的功績,又與衆臣舉杯慶賀,祝願江山穩固,社稷豐饒,百姓和樂。群臣在下頭連連附和,哪些是真人才,哪些不過假清官,西緘攸看得清楚。只是文武百官江山社稷,注定是一汪要養魚的池子,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西緘攸這為人帝王的,自是比誰都清楚。

Advertisement

方戬飲着杯中酒,眼神不自主朝上位處掃去,只見那人睥睨之間,已将庭下衆臣皆數收入眼中,似乎萬事都能被她握于鼓掌,瞬息之間,生殺大事軍政朝務盡皆游刃有餘。

悶頭飲盡,上了年頭的竹葉青,味道純正,入喉才有勁感,有一股熱意從胃部傳來,卻不沖腦。

那個人,在他心中,就是天上的神仙。永遠高高在上,永遠遙不可及。

五年前,方戬尚且只是西南山間的一個馬賊,搶掠官道上來往的官銀,分給衆兄弟和周邊窮苦的百姓。

雖說名聲不是窮兇極惡,但畢竟威脅到了朝廷的利益。

方戬想過終有一□□廷是會來對付自己的,是敵是戰,是退是擋,方戬想了很多。

只是沒想到最後來的,竟會是當朝皇帝!

西緘攸只帶了兩支影隊,不出三十人。竟在兩日之內,就将他數百的人馬打得潰不成軍。

當方戬被綁了手腳押在堂下時,西緘攸一身暗紫勁裝,足蹬高腳馬靴,腰佩古劍,快步走入堂中,在他的虎皮交椅上穩穩坐下,仿若那原本就是她的位置一般。

方戬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西緘攸的表情,擡首挑眉,狹長唇角,話語出口之涼薄令人不寒而栗,卻又裹挾着令人無法抵抗的吸引。

方戬的弟兄一個都沒殺,全部只是被捆了跪在院外。

西緘攸只給了他兩個選擇,一則為她所用,二則全部剿殺。

方戬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選了前者。事後,他甚至記不起當時答應下來的原因,到底是兄弟們的性命,還是僅僅只是虎皮交椅上的那個人。

西緘攸是冬巡路上聽聞了方戬的名聲。

起初,附近的官府只報說這是群為惡的馬賊,但經影衛查證,證實這支絕不是欺壓百姓的惡賊,反倒經常給窮苦的百姓銀兩與幫助,在周遭名聲甚是不錯。且他們向來只搶官銀,來無影去無蹤,出手極快,次次都中,從無失敗。由此可見,領頭的也絕非只是一個靠着蠻力做洗劫買賣的粗漢,才智定然不差。

果不其然,西緘攸慧眼識人,初見方戬是他在帶人迎戰自己的影衛,這是個五官端正身型矯健的年輕人。雖最終被俘,但期間波折周轉,有幾次甚至擊退了自己的影衛精英。再見時,便是方戬被俘押在堂下,沒了初次的勇猛,卻仍是堅毅,西緘攸知道這是條漢子,亦是個人才,更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所以當西緘攸開出條件時,她就已經知道了方戬的選擇。只是他一時呆愣的反應,确實有些奇怪,但也懶得深究。

那一次冬巡,帝君給西王朝帶回了它未來的兵馬大元帥。

西緘攸素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她要用方戬,必然也要教導他。

方戬的功夫底子不錯,不過估計打小就沒個好的師傅教,自己胡亂練的拳腳總也不是辦法。

西緘攸便親傳了心法與路數給他,方戬出奇的認真和聽話,跟随西緘攸後便一副誓死效忠的模樣。西緘攸肯教他功夫,他自是高興,起早貪黑地練拳練刀。

也虧他底子好,時日不長,卻是武功大進。西緘攸對此,也甚是滿意。

很快,方戬表現的時機便到了。西域番邦小國“圖贊”作亂,憑借巫蠱術數為禍邊境百姓和将士。

朝中雖說武将不少,但大多都只是鎮守地方的,且面對巫蠱這等奇異之物,大多心生膽怯。

這時,不過一個小小校尉的方戬站了出來,請求領兵平亂。

沒想到,西緘攸竟準了。

方戬帶着八千禁軍,日夜兼程趕赴邊疆與戍邊的十萬大軍回合。方戬以聖上谕旨整頓了軍心,随即制定戰略,又請了當地的向導與醫師。

以毒攻毒,誘敵深入,甕中捉鼈。一個半月內竟就擒得了圖贊的巫蠱大法師,又與圖贊簽下戰降書與條約。按約,圖贊要向西王朝稱臣,還要割三百裏土地給聖朝,每年更要進貢特産的木材與金銀。

自此,西王朝不止戰勝,更獲利頗豐。方戬更是一戰成名,晉升了骠騎将軍。

而後方戬又經歷數次剿匪與藩國戰事,最終在入朝四年後封帥,官拜一等忠勇侯。

就在永陵帝即位的第七個年頭,又一次的冬巡進入備期,北方卻出現了一大批流寇。

流寇不似藩國也不像地方賊匪,他們由好幾個不同的首領帶頭,人在馬上,動作迅捷且行蹤不定。往往白日洗劫了這個村落,傍晚時分就已到了百裏之外。

被封帥不久的方戬,再次請願出征。

出發之前,西緘攸送了方戬一把巨大的□□。據說是西緘攸命人去探尋所得,似乎還是古物,帶有靈性。

方戬受了刀,低聲與西緘攸道了別便出發。

到得疆場,那柄□□真就有如靈氣所附,方戬更是有如修羅附體,殺得一幫流寇片甲不留。終于在年前全部肅清,而後整頓一番,班師回朝……

宴會充滿了恭賀與歡笑,唯獨聖上始終心不在焉,這一切的歡盛似乎都與她無關。

被人群所圍的方戬眼神不斷穿過人群望向那方上座。西緘攸的走神是第一次見到,印象中,這個人總也一副處變不驚萬事通曉的模樣,哪怕下一刻天塌了,她似乎也能在瞬息間想出辦法把天撐住。

是為了什麽才會這樣的呢?是什麽事?什麽東西?還是什麽人?

方戬想不明白。

但他莫名又想到了那個白衣人,雲淡風輕的笑意,似乎可以撫平那人此刻眉間的皺褶。

虛辰看西緘攸一副恹恹的樣子,估計過會兒就是有大臣來敬酒,她也會懶得搭理。便給了幾個有眼力見兒的臣子眼色,意思你們皇上覺着悶了,你們也趁早散了吧。

果然幾下帶動,不一會兒,衆臣便紛紛道晚,為不打擾皇上休息,宴會可散?

西緘攸自是樂得早散早了事,于是擺擺手,衆臣授意于是紛紛跪安。

唯獨留下了方戬,明明元帥府就在宮城東門出去不遠,腳下卻不舍得動。

西緘攸見都走得差不多了,獨剩下方戬,便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上前。

方戬莫名有些緊張,愣了一會兒,才緩緩上前。

方戬來到龍案邊跪坐于地,西緘攸伸手又取了只杯子,端起酒壺倒酒,遞到了他面前,“試試這個。”

西緘攸這是在賜酒于他?

方戬疑惑,但也不敢怠慢,颔首雙手恭敬接過,杯中剔透酒液泛着微微白色。小心翼翼地咂了一口,甜甜的香氣,是梨花。

覺得好喝,便将一杯飲盡,這一口入喉,竟是難以言喻的苦澀,苦得方戬皺眉緊皺!

“這什麽酒?這般苦澀?!”

苦得方戬都忘了尊卑,開口即問。

西緘攸瞧着他那緊皺的眉眼,癟起的嘴角,終于露出了今晚第一次笑容,“是梨花白。”

“梨花白?”

方戬好不容易睜開眼,就見到那抹笑意,一時又呆住了,好久才緩過神來答話,“梨花白不該是甜的麽,怎會如此苦澀,簡直與苦膽無疑。”

西緘攸聽他這比喻,哈哈大笑起來,方大元帥更是傻眼。

方戬也不知自己是何時回得神,自知直視聖駕乃是大不敬,趕忙低頭下去,又說起這酒化解這份尴尬。

“皇上,天下美酒無數,您為何要喝這苦酒?”

西緘攸笑着搖了搖頭,“你不懂……天下美酒如許,唯獨這杯苦酒,才是朕要的。”,說着又為自己倒了一杯。

方戬低眼看向自己杯中殘留的酒液,“那這苦酒,是何家所釀呀?”

西緘攸舉杯漸漸飲罷,望着那白玉酒樽,神色飄離。

“天都巷上醉心樓,老板娘李醉心親手所釀,天上地下獨此一份,尋常人,飲不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