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上路
上路
西緘攸點了延陵無的黑甜穴,延陵無當即便陷入了昏睡。
西緘攸掀開衣擺,在睡着了的延陵無身側坐下。
距離上次見她已是好些時日了。
上一次,還是那個令她總是無端回味又總要為之心痛難當的夜晚與早晨。
那一夜的癡纏與那一日的絕情,就如冰火兩重,将她西緘攸折磨得煎熬連連……
馬車很大,右邊角落放了幾個食盒,裏頭是一些水果點心,旁邊還有個方便挪動的小幾。左邊角落則是不少的衣物和毛氈,衣物也是多以大氅披風為主。
而看眼前,偌大的馬車內鋪了厚厚的羊毛毯,至少四五層,又軟又暖。四壁挂滿類似夜明珠的東西,但發出的光卻不是淡淡的幽藍,而是暖暖的橘紅,順帶散發着一股股的熱意,導致這馬車內部異常溫熱舒适,即便是坐在外頭車轅上的孑舞陽也能充分感受到那股暖意。
而就在這如此溫暖的馬車內,延陵無也照樣裏裏外外穿着好幾件衣服,外頭還套着輕薄卻保暖的雪貂皮襖,最外還一件長到過膝的狐貍毛氅,此外還蓋着厚厚的鹿毛毯直至及腰。腰間一記腰帶還是鑲滿了暖玉的,正朝着她身體內散發着絲絲的熱意。
此番模樣,與一路跟随在外也不過是穿了普通便衣的西緘攸相比,簡直是一等一的畏寒!
西緘攸見了延陵無這模樣,不禁皺眉。
現下的天氣,過了正月,早就暖和了起來,雖說這氣候還是會忽冷忽熱,民間更是有“春寒凍死老牛精”的說法,但也不至于怕冷至此吧。
看看自己,十來天前就已經懶得穿那厚重繁瑣的皮毛類衣物了,着裝已是初夏。雖說自己有高強的內功護體,而延陵無現下似乎靈力不可用,但畢竟她并非凡人,怎麽會淪落至此呢?!
這模樣,既便是個普通的尋常人也不止于此吧。要說,也只有那些身體多年積弱的病秧子才會這樣了。
西緘攸一方困惑于延陵無這莫名病弱的身體,另一方又忍不住去看那沉睡的面容。
延陵無被點了穴沉沉睡去,卻是睡得并不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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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那睡夢中遇到了什麽,那一雙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薄唇也是張了張,不知想說些什麽。
西緘攸朝着那緊閉雙眼的臉伸出了手,想要碰觸,卻不忍停在半路。
她想起了那日清醒過後,自己叫嚣過的誓言——只有恨!再無愛!她西緘攸,要恨她延陵無!
可她要恨的人就在眼前,卻無論如何都恨不起來。
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去恨?
把她抓回去鎖住一輩子,囚禁她的自由,放任她痛苦嗎?
還是如她曾經所為那般,把那些狠心絕情的話也對她說一遍,讓她嘗嘗自己試過的滋味?
西緘攸已經覺得自己不再懂延陵無了,她們不再是當年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清楚了解對方的狀況了。
西緘攸根本不知道,如何的作為才可以傷到延陵無,才可以使她後悔當年自己的所作所為!
當一塊想要了很久的魚肉終于到了自己眼前,身為刀俎,卻不知究竟該如何下手。真叫人唏噓。
西緘攸說了要恨延陵無,卻根本拿不出具體的動作。是她自己都不願承認,在她心底,那份感情根本不是恨,而是求而不得!
西緘攸的手在半空中顫抖了好久,終于還是伸了出去,指端觸到皺着的眉頭,順理成章地便替她梳理了開……
最後的選擇,西緘攸再沒做什麽該是報複的舉動,而是将延陵無摟進了懷裏,觸入懷中的身軀即便穿了那麽多的衣物還是略顯冰涼,可摟在懷裏卻比周圍暖暖的氣息都溫和叫人舒服。西緘攸緊緊抱住,就像是貪戀一時的暖意。
而延陵無,似乎終于陷入了熟睡。夢裏,終于不再是黑暗與寒冷,似有一絲陽光破開重重的濃雲,帶來光亮與溫熱。嘴角輕輕勾起一絲弧度,連帶身上都不那麽冷了。
孑舞陽一路駕車,日晚的時候到了一處不大城鎮,尋了一家看着還不錯的客棧便停下了。
回身掀開簾子,就見延陵無正合衣在馬車內睡得正熟,滿壁的暖珠正散發着柔和而溫暖的光芒。
孑舞陽湊近了看,延陵無難得睡得如此安穩,眉間平和毫無波瀾,嘴角含着淡淡笑意。
這絕對可以說是這麽多天以來,延陵無睡得最舒坦的一次。孑舞陽又哪裏舍得去打擾。
于是,客棧的掌櫃與小兒就瞧見門外走進一嬌俏的紅衣姑娘,年紀輕輕,懷裏居然打橫抱着一個身量瞧着至少比她高了一個半頭的年輕白衣人!那白衣人身上還蓋着厚厚的各種毛皮,看那成色式樣,樣樣都非凡品,亦是因為那些毛皮,那白衣人完全看不到面孔,而那年少的紅衣姑娘也是因為身材不大,被那衣物擋住了大半個身子,連帶臉孔也只瞧得着眼睛及以上,整個模樣莫不讓人覺得好笑!
孑舞陽抱着延陵無進了客棧,便吩咐小兒照料好馬車、喂好馬匹,随即一錠沉甸甸的銀兩隔空落到了掌櫃的手中!
那掌櫃的瞧着那白花花的銀錠子,趕緊給安排上房,親自引孑舞陽上樓!
且不說孑舞陽帶着熟睡的延陵無安定下來,就在孑舞陽停下之前,戀戀不舍離開的西緘攸也在這小城之內遇到了快馬加鞭趕上來的虛辰一行人。
一幹人回合後,便去了延陵無孑舞陽落腳的客棧斜對面的那家客棧。
虛辰帶的人不多,就孟喬,還有其臨時召集的二十名影衛。不過他們雖是人少,卻個個武藝絕佳,以一敵十不在話下。
在房內放下了東西,虛辰與孟喬來到了西緘攸房中。
開門,便見西緘攸正站在窗外盯着外頭一處一動不動,走近了看,就發現是斜對角客棧二樓朝南頭一間的窗子,現下正閉着。
不用猜,那必定是延陵無與孑舞陽住的那間上房了。
虛辰喚回了西緘攸的神思,三人落座商議了一番,西緘攸最終決定——延陵無身邊只跟着孑舞陽一個,此刻正是其防備不佳之時,暗中潛入則是極有可能的!
虛辰聽聞,不禁好笑。擔心她一個人就直說,怕孑舞陽照顧不好就直說,幹嘛非拐彎抹角的給自己找理由!
西緘攸那料得到虛辰能将她真正的心思猜得如此透徹。
其心已決,當即便找來了銀針,以刺穴換容之法,當場就變了另一個人的模樣出來,再使上擴骨之術,将身量又變得寬闊些,換上一襲青衫,披下半數青絲,拿上折扇,俨然一副書生模樣了!
虛辰道“你就準備以這樣一副模樣,去潛伏在延陵無身側?”
西緘攸又将其是要去豫州城的目的說了出來,三人估量,延陵無此去十之八九是與那武林大會有關了。
而西緘攸這番打扮也并非随意任之。
她這樣子,無論是扮相還是模樣,都與一位名作“青楓書生”的江湖人一模一樣!
這青楓書生本命卓楓,因愛着青衫,作一書生打扮,手中常年執一柄畫有紅楓的折扇,故而得名“青楓”。
而他的兵器就是他手中那柄折扇,裏頭暗藏玄機,藏了短刃、暗器、毒粉等多種武器,其質地更是玄鐵打的扇骨,冰蠶絲織就的扇面,上頭的題字作畫亦是出自名家之手。
青楓書生武功不俗,如今二十有七,年紀輕輕,在江湖中排名已是極靠前。但其性情懶散,無心江湖地位的争奪,而且有個怪癖——便是一見到美人就腿軟,無論男女!
是而,青楓書生雖是身手不凡,卻只是在這偌大的武林之中做個無争無求的散人罷了。
西緘攸要扮成這青楓書生,自然不可露餡,所以,就在她決定的同時,影莊中人已經出發去将那真正的青楓書生擒獲,扣在影莊,絕不會讓其在武林大會上出現,亂了西緘攸的計劃。
并且,一份詳盡的關于青楓書生的情報也在翌日一早,呈現在了西緘攸的房內的案幾上。
不過這些,也都是後話了。
西緘攸現下扮作這青楓書生,自有她的道理。而西緘攸要這麽做,虛辰與孟喬,一個不會也懶得去攔,另一個亦是不敢去攔。
而延陵無那邊,虛辰也無需特意去告知。以延陵無對西緘攸的了解,就算她目不能視,哪怕用聞的,還怕不知道人是西緘攸扮的麽?!
虛辰眼下只是一心等着看一場好戲,就差搭上戲臺子,來人奉上香茗茶點了!
而再看延陵無那一邊,孑舞陽安頓好了延陵無,自己下樓點了滿桌的地方特色菜,飽餐過後,上了樓就見延陵無已經醒了,正坐在床上等她。
延陵無畢竟現在眼睛不方便,到了這等陌生的地界,還是要靠孑舞陽照顧。
孑舞陽立馬像只小狗似的沖上去噓寒問暖,一會兒問延陵無冷不冷,用不用小兒再來添兩個火盆;一會兒又問延陵無餓不餓,用不用廚房去作些菜端上來。
延陵無通通笑着婉言拒絕,只讓孑舞陽扶她起來,到窗邊去。
到得窗邊,延陵無又讓孑舞陽打開窗戶,孑舞陽起先還不答應,說大王和師傅臨走特別叮囑自己要照顧好無無,這春寒夜深,別着了涼。
延陵無卻道今日刮的是北風,自己這住的是朝南的屋子,哪兒能有風來着。
孑舞陽又哪裏辯得過她,只得乖乖開了窗,只是趕緊又給延陵無披上了那件狐貍毛氅,怕她真的凍着。
延陵無在窗邊站定,便讓孑舞陽早些去洗洗睡了吧,她也辛苦一天了,明日她們還得接着趕路呢。
延陵無的說話,孑舞陽也只得乖乖聽。與延陵無打了個商量折中,她去沐浴,延陵無就只準在這兒窗邊待到她洗完,然後早些歇息。
延陵無笑着應承了,這才趕走了聒噪的孑舞陽。
延陵無靜靜在窗邊站着,聽着窗外書上傳來春末少數幾只夏蟲的叫聲,聞着那空氣中還帶着一絲寒意的味道,記憶回想到今日白天在馬車中……
她清楚地記得,她感受到了西緘攸的氣息進入了馬車,那瞬間失去知覺的昏睡也定然不是假象。
西緘攸确實跟着自己一道出了京都,并且曾經試圖靠近過自己。雖不懂為何她明明有機會抓走自己,卻完全未動手。但至少自己的計劃已實現了一半,她就是要引西緘攸出城,與自己一道去參加那武林大會!
這就是皇城之外,廟堂之下,江湖之中,她延陵無走的,第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