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羅百川
羅百川
延陵無與西緘攸共歷了一個十分美好的夜晚，以白梧與卓楓的身份。
直至天明，萃卓堂其他人都要起了，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分開，這一夜的相擁似是心照不宣，誰都沒再說一個字……
之後，各懷心事的二人便各自回了房。
延陵無畢竟有損，又一夜未眠，被西緘攸送回屋後，幾乎是粘床便倒。
她真是太累了，夜裏西緘攸摘下她面巾的那短短一剎，便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氣力，去保持鎮定與勇氣。
天知道，那樣緊緊相貼的場面，遠比從她的髓骨之中取出賴以生存的靈血，更令她感到顫抖與疼痛。
她是多怕随着面巾的掉落，西緘攸那天下獨一份的溫柔就會随之而去，所有的溫暖都是假的，斷壁殘垣才是眼前唯一的真相。
可西緘攸沒有，她仿佛真的把自己當作了卓楓，而眼前的人，也不過只是胡亂相識還被擅自帶回的白梧。
她只是那個驚嘆于面前人容貌的卓楓，而延陵無也只是那個因暧昧而感到羞怯的白梧。
一切的時間與場合都是那般好，好得她們幾乎要忘了本身是誰。
好得西緘攸差點忘了自己獨自過活的那七年，差點忘了自己堅定恨意的本心。
好得延陵無差點忘了自己此行的意圖與目的，差點忘了自己以死明志的決心。
分開，回到各自本該待的地方。
西緘攸還是有些難以回神。
這一次，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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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陵無沒有推開她，不像上回，前幾個時辰還熾熱如火的薄唇，吐出那些如磐石般冰冷的話語，便足以砸碎一夜缱绻營造而出的大夢。
這一次的延陵無，是那麽的溫柔而又順從，像是一只受了傷的豹子，在自己的懷中那般乖順，一動不動任由自己抱着，替她撫平一切傷口。
西緘攸是多希望可以永遠這樣下去，那樣的話，說不定時間就可以沖淡仇恨凝結成的嚴冰。
不過，夢總是美的，現實也總是必須要面對的。
延陵無卻不似西緘攸所思良多。
這一晚，消耗了她太多的體力，當日頭升起，她便困倒在被窩之中。現實的未來變成夢，鑽進了她的困覺裏，為她将要實施的一切，在夢中開始了預演。
當夢醒時分，延陵無眨了眨她什麽都看不見的眼睛，連一聲哀嘆都發不出……
不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延陵無病了。
靈血的消耗與一晚在夜風中的站立，使得延陵無成功感染了風寒。
延陵無染病可不比尋常人，第一個發覺的，倒還是西緘攸。
一看到她那副萎頓模樣，西緘攸就知道壞了！
這裏沒有孑家兄弟，甚至連孑舞陽那個小東西都不在，延陵無的傷病發作起來，尋常人根本難以醫治，這可是西緘攸深有體會的！
不過萬幸，她的先見之明在這時起了作用。
卓櫻再怎麽說還是江湖上響當當的名醫，鬼門關都敢搶人，延陵無體質雖說有別常人，但對醫術絕卓的卓櫻而言，也并非登天難事。
一番診治，卓櫻倒是也看出了些門道。延陵無身體極弱，幾乎一絲絲的風雨侵襲都能令其害病，這是根基底子的問題，就算再怎麽調養，都好不到哪裏去了。并且，延陵無的脈象與尋常人相比，确實是不同的，這也是卓櫻在切病之初，麻煩許久的緣故。
這些，西緘攸聽了就覺得疑惑，就算之前虛辰有過解釋，但她還是不明白，為什麽延陵無會變成這個樣子。
西緘攸懷着這份困惑的心情，當卓櫻開了藥方出來之後，就心急火燎地親自去煎藥了。
是此，她也沒能聽到，虛辰問了卓櫻一個問題。
虛辰問，“她還能活多久……”
卓櫻看向了虛辰，虛辰發問之時，一臉凝重看着床間帶着低燒正昏睡的延陵無，連帶這個問題都沉重得化為了平淡的陳述。
卓櫻久久才回答，“屬下的醫術，還難以完全掌握這位的病情……但若真要推測，依屬下看，至多七年。”
“七年，又是七年！……七年之後呢？延陵無，你想見西緘攸再守多少個七年，抱着對你的恨，直到入土。”
虛辰開口無比輕，身邊的卓櫻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麽，卻能從虛辰緊盯不放的那雙眼中，看出深深的痛恨與無奈。
卓櫻不敢多想，也不會去追問。即便她在江湖上足令一群人崇敬或是聞風喪膽，但在這些人面前，她就只是一個小小的下屬，主上如何吩咐，她便如何做事，不多話不多事，這才是為臣之道。
……
三日之後，嵩山之巅，武林大會終啓。
一日之內，嵩山從山腳到山頂皆是絡繹不絕，無數江湖人登上了嵩山之巅，只為一睹這場盛會，其中一部分則更是為了盟主之位而來。
這種幾乎将整個江湖彙集于此的壯觀景象，以群山環抱的巍峨嵩山為幕景，的确嘆為觀止。
日頭還不到中午，嵩山派大開門戶，迎接各門各派或是獨行江湖的俠客行者，原本肅穆壯闊的嵩山派，被這些各式各樣的武林人士充滿了，平添一分緊張，三分肅殺，六分暗湧浮動。
嵩山派的弟子們紛紛出動，招待這些來自天下各處的江湖人。
唯獨嵩山派掌門羅百川倒是不見人影，連帶其子羅嘯都未曾露過面。
不少人猜測緣由，其中有兩個倒是符合衆人所想。
一是因為嵩山少主羅嘯手下通天樓一火通天，羅嘯或許正忙于其事；其二，則是嵩山派有膽為首，一舉武林大會公然與亢龍叫板，指不定現在亢龍已經找上門來了，羅掌門估計正愁着這個，也就無暇照應來客。
除此之外，倒還有個合二為一的說法，那便是其實亢龍已然尋上門來了，通天樓大火一案便是一個開端。
不過，這也僅僅是江湖人随口亂傳的，沒個證據，也就不足為信了。
話又說回來，嵩山派倒不倒黴，與他們又有何幹。他們其中不少人都只是來瞧熱鬧的，這盟主之位可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上去争搶的。
要是沒那個本事和能力，哪兒能坐上盟主的位子呀。況且，就算誰人有那本領可以坐得，若要說到號令群雄，與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神秘詭谲且狠辣異常的亢龍相對，怕是十個裏頭九個都得吓跑不可！
所以哇，這盟主之位，還真只有那幾個江湖的老資格，或是真的才技雙絕的後起之秀，才有機會奪上一奪了。
很快便時至午後，前來參會的人員基本也已到齊，嵩山派将武林大會的場地建在了嵩山之巅。嵩山派本就所處高地，嵩山之巅更是懸崖峭壁，山石聳立。那些鋒利而削直的山峰，若是輕功差的，要上去還是要冒極大風險的。
大家估量着，這大概也是羅掌門故意而為之了。
這般一來，大會的門檻便自然拔高了，也可防止什麽人都來參加大會。否則到時一旦比鬥起來，若有功夫不好甚至不會武功的，屬實是難以躲避自衛，現場的局面便極有可能混亂。
如此一來，這回前來的江湖人士，大多出身名門，幾乎都是武功不弱的。也許是因為亢龍已經将江湖上那些小門小派都攻掠得差不多了。是故，幾乎所有人都上去了嵩山頂上，等待一睹大會盛況。
待所有門派到齊坐定，日頭已經向晚，嵩山之巅目光遼闊，一覽無餘。
天際殷紅的殘陽照映出一片鮮血染就的雲霞，天空中偶有群鳥飛過，斑駁點點；甚至有一兩只蒼鹫掠去，留下一聲尖銳而凄厲的戾鳴……
此情此景，不禁令在座的江湖群雄感到一股心潮澎湃的驚心之感。
衆人皆忍不住心中感嘆，這才是江湖人都向往期盼的飄渺無際，快意恩仇的生活吧。
就在衆人出神之時，一聲響徹天際的嘯聲傳來，在空曠的山巅之間回蕩數下，驚得衆人不由一顫！
回音還未結束，仍在繞缭之時，一個黑色的身影忽然從遙遠的天際盡頭疾速而來！
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大鷹！
那鷹飛得極快，偶爾振翅，掠過稀薄的空氣，朝着嵩山山巅直直飛來，感覺竟像是要撞上來似的！驚得一些靠得近的人都有些驚惶！
那尖利的鳥喙，隔着一段距離都能看清，若是被那啄一下，必得入骨三分不可！
眼瞧着大鷹越來越近，不少人都急得有些坐立不安！
倏然，又一抹身影自另一邊掠來！踩過幾個人的肩頭接力，飛快朝向山崖邊緣而去，一展手！
與此同時，那大鷹也已飛近！感覺下一刻就要撞上之時，大鷹猛地一扭身形！胸脯一挺朝上一個高飛，振翅而去！穩穩落在了眼前伸展過來的手臂之上！
回身，落地，動作潇灑穩健。衆人連忙回頭去看來者何人！
便見來人着一身玄色長袍，頭發半白卻是鶴發童顏，神色沉穩內斂。此人右臂半擡，上頭一只足有人大半個上肢大小的大鷹穩穩立着，周身羽翼黑得發亮，唯獨一雙金色眸子炯炯有神！
此人，便是年過花甲的嵩山派掌門，羅百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