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粉墨登場
粉墨登場
承晁元年,秋天就要過了……
延陵無熬過了來京的第一個冬天,抵過了中陸的酷暑,而現在,腐人骨髓的秋天也快結束了。
延陵無在西緘攸的天都城下,“安安穩穩”地渡過了一整年,又是一年冬……
西緘攸坐于高高在上的九龍鎏金座內,朝下群臣一奏接着一奏。
當今的天下,已不是一年前富足安定的社稷了。
大半年前,江湖上出現了一個名為“亢龍”的組織,打着朝廷的名號,四處屠殺收歸江湖中人。自那時起,江湖亂了,朝堂也跟着不安起來。亢龍有損廟堂威名,可無論朝廷作何解釋,一心一意的武林中人就是不願相信。而另一方,天下閣之名甚嚣塵上,成為唯一一個敢與亢龍交鋒,也是唯一有實力能與之抗衡的組織。
不過區區數月,西緘攸被延陵無逼得連西北大軍都動用了。
方戬将兵馬分作數批,派駐于全國各地,卻如何都是防不慎防。
一切都是延陵無的自導自演,亢龍是她的,天下閣亦是她的,這些西緘攸都知道!可她卻做不得什麽,也已不知該如何做。
多少個日日夜夜,她都想闖入天下閣,将那人抓到自己身邊,關起來!藏起來!從此只有自己一人能碰觸她!那她便再也無法作怪了!
可是延陵無又何曾給她這等機會過。說起來,就是自那回豫州歸來,西緘攸便再未見過延陵無了……
也不知,她過得如何?
亢龍與天下閣之争,将整個武林陷入其中。現如今,除卻被亢龍收服的那些,剩餘的江湖人幾乎都已追随到天下閣麾下,由天下閣統領着與亢龍對陣。
明面上,亢龍由孑肆所領,而天下閣則由孑飒主事。這孑氏兄弟,在真正的幕後操縱之下,将西緘攸的江山搗得天翻地覆,多少州府縣鎮皆遭牽連。
在此期間,更是天災人禍不絕,天下閣幾乎每每都是先朝廷一步赈救災民,不光收了江湖人的心,連普通百姓都對他們好評有佳。
反觀朝廷,因着這禍亂相接的世道,各種傳言妄語有如插了翅膀,傳得沸沸揚揚,條條都被西緘攸捕獲。
這些話,大多不過是說“皇帝不仁,朝廷無道”、“天子失德,天降其罪,累及百姓”……
不一而同的這些話,太多太多了。眼下,她西緘攸早已不是當初百姓們眼中的那個開國明君了,而是一個昏庸無道失德于天的昏庸暴君!
延陵無,你可真是厲害!
西緘攸聽着群臣奏書,腦袋裏莫不是在想那人。
想那人過往的好,與現而今給自己帶來的所有苦痛折磨!
折騰了快兩個時辰方才下朝,每日聽着這些堪稱可笑的消息,西緘攸怎能不身心俱疲。
回到絕浪殿,虛辰也不在,唯獨西玦青一人坐在她的龍書案前在練字。
西緘攸輕手輕腳走了過去,也不舍得擾了女兒。
那微低着頭端着筆,一字一畫,認真的模樣,西緘攸看着看着便出神了……
為什麽,偏偏一個本可以美好的故事,非得把它演得鮮血淋漓不可?
虛辰回來,便見到西緘攸站在屋外,正出神瞧着自個兒認真臨摹字帖的女兒。
那眼神,怎樣看都是壓抑……
另一方,天下閣內,延陵無今日難得忙裏偷着閑,孑肆給她搬了把藤椅,躺在院裏曬太陽。
整個武林的勢力,由着亢龍與天下閣的存在,幾乎都已為她所收。就在半個月前,亢龍因南麓壺口塹一戰,敗于天下閣,經受大挫!亢龍決計退回中陸以休養勢力,而目的地便是天都旁的郴州府。亢龍失利,退居本部在所有不明真相的人眼中都是合情合理的,可西緘攸不會不知道,這将是延陵無的最後一擊!
亢龍退回郴州,天下閣必趁勝追擊,這便是要将全線實力都拉到天都之外!
延陵無,你莫不是真要奪我江山?!
西緘攸産生了如此的想法,而事實證明,她的心思是對的。不過可惜,她只猜到了一半。
延陵無要的就是西緘攸這樣的認知,西緘攸因此将方戬暗地調回了天都,一同回來的,還有方戬的三十萬大軍!
大軍行兵十分隐蔽,沿途均未被察覺,連朝中衆臣都不曾知曉。
西緘攸自以為料清了延陵無的心思,神不知鬼不覺将方戬與軍隊調回,已備不時之需。她自以為不曾斷過對方戬的明暗監視,加之以往的認知,方戬對自己絕對忠心不二。
可她不知道的是,方戬早為延陵無所惑,這半年多來的監視期間,他一點差錯都未出,都領與暗衛次次回報都是安然,西緘攸自也放松了警惕。這次調其回京的同時,也将暗衛撤了。
她哪曉得,延陵無會将孑舞陽光明正大地安插在方戬身邊!所有的一切,都有孑舞陽為其二人聯通,那等妖界之法,又哪是尋常凡人能夠察覺的呢!
三十萬西北大軍,與五萬武林中人,足足三十五萬人馬,都在回京的路上。
延陵無所作與西緘攸自己所為,無疑是将西緘攸前後夾擊,欲要使其困死在這天都之內,她竟不自知!
延陵無曬着太陽便睡着了,迷蒙間,她做了個夢……
她夢見,西緘攸手中緊緊握住蒼紫,滿身都是血,但卻不是她自己的。可西緘攸看她的眼神,恨得滴血,殷紅殷紅,與她咬牙切齒吐出的字句一般,都是對延陵無滿滿的憎惡!
她說,“延陵無,你為什麽非要奪這江山?!……你要便直說,我給你……為什麽,偏偏要硬奪?!”
孑肆進不去延陵無的夢境,他只知道,她夢着夢着,便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西緘攸與虛辰坐在禦花園內,對面是西楚堯與洛夙。
西楚堯與虛辰同西緘攸分析了亢龍與天下閣的來勢,莫不與西緘攸自己想得類似,此番二者前來,對皇位的圖謀意思不甚模糊。
西緘攸聽完,沒得反駁,只是沉默。
洛夙告訴她,延陵無最近身體很不錯,而且日日都在謀劃亢龍與天下閣之事。
這些,都是延陵無讓她們說的。
西緘攸聽完所有,一個字也回答不了,不甚心涼。
西楚堯撐着腦袋,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陛下呀,你瞧瞧,人都要打到家門口了,你怎麽一點表示都沒有哇?”
西緘攸皺着眉頭瞧了她那不羁的腔調,“朕自有打算。”
西楚堯又笑,“呵,打算?你的打算,莫不就是将方戬調回,以對敵延陵無的勢力?”
虛辰嗔怪一眼,怪西楚堯将這等秘事随意道出,“攸這一招,若延陵無真有所動,便可将其甕中捉鼈,不正是良策。”
“哈哈哈!”,西楚堯捧着肚子笑了好一會兒,直到洛夙打了她腦袋,這才收聲,“唉,虛辰你所言不虛,的确這一招确能将延陵無擒住。可你們告訴我,便是有本事将延陵無的勢力都打碎,若她不現身,我們又能奈她如何呢?”
西緘攸一時發憷,西楚堯說的有道理,萬一延陵無這回還是躲在幕後,不肯與自己正面交鋒,那即便擊潰了所有力量,還是得不到自己終究想要的。
“皇姐所言在理,是朕未曾謀劃及此,實乃大漏。不知,皇姐可有良方?”
西楚堯特別傲氣地給自家夫人抛了個媚眼,随後還是那副不正經的腔調,“哎喲,說你笨,你還真是不聰明呢。這麽簡單都想不到?何其容易呀,敵暗我明适才如此被動,不妨主動出擊,便是逼得她不得不出面,不就行了!”
“逼她?如何逼她?”,洛夙也是想不通。
西楚堯伸手刮她鼻子,寵溺一笑,“夙兒你想想,若是叫你知曉,我要與旁人成親,你會作何?”
洛夙聞之,狠揪了一把她的耳朵,“你敢?!若是你敢與旁人成親,我必鬧翻你的婚宴,将那不相幹的人統統趕走,再将你痛打一頓!你還敢不敢了!說!”
“哎喲喲喲!夫人饒命啊!夫人我錯了夫人!”,西楚堯好不容易将自己的耳朵搶回,心下真是萬分後悔拿自己做了比喻,真是又受苦又遭罪!
待其正色,才複又對西緘攸開口,“你瞧,我便是與夫人這般恩愛,開這玩笑,夫人也是這般緊張的!你與延陵無,感情到底如何,我等旁人實是說不上話。但就憑着她這一年的些番作為,你西緘攸于她而言,便絕不是個路人。相反,在我看來,她對你怕是用情頗深,至于這情用在了何處,便是你自己該想的了……我想說的是,若一日你要成婚,延陵無怕是一定會到場的。”
西楚堯說出這番話,驚訝的何止是西緘攸,包括洛夙與虛辰都十分詫異!
這些話,沒一個字是延陵無的意思!這完全是西楚堯自己胡亂開口!她這是憑空而來的想法,若是西緘攸真聽了去,便成了這場棋局中最大的怪招!
而事實上,西緘攸真真聽取了西楚堯的“意見”,她留下一句話給虛辰,“去年你随我回京,便是要成親的。這一次,還是要辛苦你了。”
說完,徒留了一個不知如何形容的背影,茫然而去……
虛辰幾乎按捺不住心中驚惱!
她拽住西楚堯,揪起她的衣領子,就差吼了出來,“你怎麽胡亂說話!這根本不是計劃裏說好的!你讓攸怎麽辦?!你讓延陵無怎麽辦?!”
西楚堯糾結半天才掙脫束縛,理了理領子,仍舊一副玩世不恭,“你急什麽?你我,不過是這場戲裏的配角。原本戲稿不是我們寫的,也不是那倆主角寫的,而是老天爺……可現在不同了,我們這幫配角給它改了戲碼,那就不是命運說了算的了,這戲便真正是屬于她倆的了……人啊,不要活得太刻意,越是糾纏越是在乎,反倒擾亂了原本的初衷,我們替她們攪一攪,說不定就找回正途來了呢,說不定的。”
說罷,西楚堯摟起洛夙便揚長而去,背影恣意逍遙。
獨留虛辰呆立原地,似還在消化西楚堯的話。良久,她回頭,又看向西緘攸離開的方向,不經笑了。原來這麽多人裏,唯獨西楚堯,看得最是明白。
旁觀者清。這場戲,終是要敲鑼打鼓,粉墨登場了……
承晁元年冬,深夜林道,行軍路上的方戬看了看身旁策馬的“魏曲游”,展開了剛送來的天都密報。
‘聖上欲與虛王于大寒當日行大婚典。’
魏曲游見之,不由攥緊了手中缰繩,骨節搓動之聲分明!
方戬也回想起前兩日,自己從“魏曲游”處得到的消息。
‘主人言,大寒當日,入天都,攻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