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偏偏喜歡你

偏偏喜歡你

我與西緘攸,就快要成親了……

日子定在大寒,她決定的……

延陵無尤記那日,孑飒孑肆告知她江湖勢力已至郴州,方戬不日亦将到達。

她正欣喜着,虛辰便到了。

虛辰極是無奈地留下了這兩句給她。她無力多說什麽,也不知還能多說什麽,只是匆匆離開,看在孑肆眼裏,更像是落荒而逃。

大寒之日,皇帝大婚。

聖心屬意普天同慶十日,天下大赦,廣賜福源。百姓之心總也飄搖,此一番大喜,動蕩許久的江山似又蒙上了一派歡躍祥和。

可唯獨,延陵無一人哭笑不得……

西緘攸,你非要這樣麽……

偏偏是大寒,偏偏選在我欲逼宮的日子;偏偏,偏偏要成親。

偏偏,偏偏不是我……

孑飒孑肆看着眼前人,她穩坐在軟榻之上,微垂着頭,幾縷發絲遮了眉眼。她似對虛辰所言無動于衷,因為她毫無反應亦毫無作答。

但又怎麽可能呢。

死寂良久,延陵無終是擡起了腦袋,朝着他倆扯出一道艱難笑意。

“你們陪我,去一個地方。”

……

十二月,廿九。

此日至大寒且餘三日,延陵無仍是很久沒有踏出過天下閣的大門。

這一日,天氣甚佳,晴空不見片雲,日頭明媚,延陵無突然想出門去了。

孑肆孑飒伴她一道,延陵無走不得過久的路,只能以軟攆出行。薄薄的白色紗帳擋着裏頭隐隐綽綽的白色人影,天都的百姓似也都對這一幕熟悉了,再不會如當初頭一遭那般震驚。

軟攆一路擡着延陵無出了東城門,直到了遠郊,延陵無才走了下來。

命一衆人在此等候,孑肆扶着她,孑飒跟在一旁,慢慢朝着更遠的地方步行而去。

百米開外,有一處用高高黑磚圍起來的大院,門口與周圍皆是密密鑿鑿的守衛與巡邏,可謂戒備森嚴。

三人向前再踏一步,便從原地消失不見了……

再出現時,他們已經在這處院子裏頭了。

院裏倒是清靜得很,無一人在此。這是個很大的園子,裏頭有假山,有樹林,有溫泉,有屋舍……

延陵無由孑肆攙扶,來到了那白玉砌成的屋子前,靜靜站在那方溫泉池邊……

此去幾何?

近十年她不曾來過此處,來此她二人初見的地方……

孑飒開口,“主人,這裏立有塊白玉碑。”

延陵無震愣片刻,随即顫着聲發問,“白玉碑?上頭寫了什麽?”

“葬心”

葬心……

西緘攸,你将你的心葬在了此處,那我的心呢?我的心,又有哪裏可葬呢?

“挖開它!”

孑飒與孑肆對視兩眼,聽命動手。

挖足兩尺,孑飒自塵土之內将埋葬之物取出,向延陵無走來。

延陵無伸出手,湊過身去便要去探。孑肆拉過她的手,替她指引。

觸手,是一方布着塵土的錦盒,延陵無摸到了搭扣,揭開,觸到了裏頭的東西。

柔軟,冰涼,滑膩……

看在孑肆孑飒二人眼裏是,繁複的,華美的,猩紅的,兩套喜袍。

延陵無無言。

觸撫之間,淚滴在其中一件喜袍之上,一下便暈染開了,正紅一下化作濃稠殷紅。

她雙手顫抖着死死握緊,攥緊了這兩套衣裳,咬着牙,怕自己哭出聲來!

這是她與西緘攸的喜袍!

這本是她們成親之時要穿的!

來不及穿上的喜袍被她當作心一般葬了。不日,她又要穿上一件全然不同的,去與另一人交拜天地,成白頭之好……

西緘攸,你怎麽忍心!你真的,将心葬了嗎?!

隐忍不知良久,延陵無終是拉出了其中一件……

十二月,三十。

這是今年的最後一日了。

除夕暨大寒,雙節并舉,和着皇上大婚的熱鬧,天都成了不夜之城。

延陵無一夜無話,徹夜難眠。

江湖勢力已至郴州與天都交界,方戬大軍業至天都城外,天下閣衆妖皆已待命。

萬事皆備,明日的東風亦有雛形。

可偏偏延陵無無法入眠。

明日,她便要領着四十萬人衆前去逼宮!她就要将西緘攸從那高高在上拉下來!她就要讓西緘攸對她恨之入骨!她就要達成自己回來的心願!

可她卻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了……

一整個晚上,她都在只想着一件事。

她即将去赴她的婚宴,可她也只想問西緘攸一句!

如若前塵不複,後事不知,你願選她,還是選我?

天亮了,陰沉沉……

雞鳴混着除舊歲的鞭炮,混着天都內傳來的號聲,打碎了延陵無一夜的糾結。

她萬萬不曾想到,有個人來了,來替她做最後的決定!

六萬餘年前,淺涼成親當日,淺城來了……

六萬餘年後,延陵無欲往西緘攸喜宴,淺城,又來了……

天下閣內無人敵得過他!包括孑飒孑肆。

所有人的性命都被淺城一手掌控!

偏偏是今日!淺城的出現,打亂了延陵無一切的計劃!

可她改變不了。她打不過他,從前是,現在亦是。

她的朋友,她的臣民,都被她的哥哥定住了身形,沒有一個得以妄動!

延陵無撐着石桌站起,她看不見淺城的臉,可她知道人就在自己的面前。

沉寂半晌,她突然笑了。

“哥哥,你要什麽就直說吧。”

淺城很是詫異,一旁動彈不得的孑飒孑肆更是震撼!

她為了西緘攸機關算盡,現在只差最後一步了!僅因為淺城的到來,便輕易放手了嗎?怎麽可能!

別說孑飒孑肆了,連淺城都不信。

淺城腦中轉了數個念頭,似是猜到了自己這個精怪妹妹的想法,笑着回言。

“你倒是許久不曾如此喚我了。遙想當初異邪蒼淵一戰,你可不是這麽好相與的。如今怎麽如此好說話了,倒是不似你的作風哇。”

回以他的,只有延陵無一臉的淡然笑意。

半晌,便聽一聲重響,延陵無雙膝跪地,沉沉一拜!

淺城何曾想過她會如此!眼睛瞪得渾圓,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付!

延陵無擡頭看他,“兄長,我知道,這天底下只有魔神共育的靈石精血,足以救你的心愛之人。我可以給你,但只求你,也能了卻我的心願。”

延陵無是笑的,所有人都不明白她為何還能笑得出來!

唯有她自己知道,早在她感受到淺城氣息那一刻,她就知道前功盡棄了。她如何能料到淺城會來,更哪能料到,他偏選了今日!

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所有的計劃都落了水,無力挽回……

她唯有,擇變而存之!

淺城不曾料到延陵無竟這般輕易就範。他本預想了會有一番糾纏,甚至是延陵無的以死相抗,可哪知道,她竟願舍命相陪!

“什麽心願,你說。”

“你放過這閣中衆人,我就把精血給你。可求你,讓我活到今夜……求求你,哥哥。”

延陵無的語氣淡淡的,仿佛無關她一般。說完,她又給淺城行了一記大禮。

“你!”

淺城一時錯愕,如此簡單的要求,延陵無就願不要性命?!

他高傲到寧死不屈的妹妹,竟如此低身下氣地懇求自己?!

淺城沉思半晌,俯身将人從地上扶起。

“我抽走你的靈血,你便會一夜白發,形如枯槁。明日的日出,便是你的死期。即便是這樣,也值得嗎?”

延陵無視不得物的雙眸落到淺城眼裏,他腦中竟閃過兄妹間千萬年的種種情誼……

他這冷心冷情,高傲如冰的妹妹啊。她愛上了人,便掏光了性命去給,卻是往往得不到好下場。

就好似天始終在戲弄她,越是求,越是不得;越是愛,越是別離。

這一刻,淺城倏覺心尖刺痛!

多久不曾有過這樣的感受了,上一次,似乎還是那人離開的時候。

淺涼也好,延陵無也罷,都是他的妹妹,都是他曾疼愛了千千萬萬年的妹妹。

他舍不得了,再狠心的過程,走到了結局,他至終還是舍不得!

延陵無感受到淺城握住自己手臂的力道,她伸手,準确地觸到了淺城的臉頰。

“你愛他,便為他去做一切,此心我懂。如只有我的血可救他,你便拿去吧。你我千萬年的情誼不假,我是淺涼也好,延陵無也罷,你都是我的兄長……只是,哥哥,求你幫幫我,我願意舍棄性命,只求貪心一回,容我去見她最後一面,我不想再錯過了。”

延陵無的話說至一半,淺城便哭了。

他為了辜岚栎,守盡千年孤獨,殺人不眨一眼,甚至手刃至親!可他終究敵不過延陵無的一片癡心。

她為了西緘攸,不再死守,不再強硬,她為她舍棄過尊嚴,為她放下一切擁有,只為一點小小的期待作她的貪心。

“好!我答應你。”

淺城不知自己的聲音帶着顫抖,連帶着他握住跟前人的手都是顫抖的。

“多謝!”

延陵無閉上了雙眼,嘴邊帶着滿足的笑意。

“哥,動手吧。”

孑飒孑肆在一旁急紅了眼!

七年前,延陵無一如這般釋然!那一回,她險些就死了!

而這一回,她是必死無疑!

淺城一手覆于延陵無丹田,一手抵在她後腰。

靈力催動,便有一股柔和的白光自她丹田處隐隐透出,淺城雙手之間汩汩靈源吸引着這白光一路向上。

透出鎳色的白光刺眼無比,自延陵無後頸湧出。淺城翻手覆手之間便将其納入掌中,化出一團不斷湧動的銀色水流,這便是集合了魔神靈三大本源的精血,世間獨絕!

淺城這方剛将精血收入囊中,延陵無便向他倒來!淺城見之,翻手朝着延陵無的印堂便是一記重掌!

孑飒二人是喊不出聲,但他們是多想掙開這桎梏!他們只以為淺城這是過河拆橋,得了精血還要将延陵無置之死地!

可他們錯了。

淺城此舉乃是在為延陵無注入靈源,他不僅要讓延陵無活過今夜,更要為她續命!

墨黑的光華打入延陵無的額頭,由印堂流向百彙,繼而過遍周身,最終落入湧泉。

可但憑他再快,也阻止不了懷中人一頭青絲緩緩褪白……

延陵無很快便轉醒,淺城撤了靈力,天下閣內所有人也都解脫了定身。

孑飒孑肆慌忙上前!

延陵無睜開了眼,面前是熟悉而又陌生的院落,有三個人圍着她,她伸手捋起自己的一绺散發,霜發斑白……

可是她看見了!

她看清了院裏的景致,看清了眼前的三個人!

是淺城!是淺城讓她重見了光明!!

淺城撫上懷中人驚喜無比的臉,“傻瓜,那個西緘攸何以值得你如此!你現在連最後的靈血都沒有了,我輸過靈力給你,卻只能為你延續不過三年的壽時。我許你光明,卻亦只可維持十二個時辰。你的眼睛乃是天傷,哥哥救不回來。是哥哥虧欠于你,卻也只能補償這麽多了。”

延陵無已經很多年不曾好好地細細地看過淺城了,她覆上了淺城撫摸自己臉側的手,笑意自她眼底傳來,無比真誠。

“我不曾怪過你。這是我自己選的命,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果應報。我還要感謝你,給了我多出的三年壽時,我還有機會去親眼見她。哥哥,謝謝你。”

淺城收了收凝在眼眶中的淚,“涼兒,為了情愛,值得嗎?”

延陵無看着滿臉心疼的淺城,淺笑心悅。

“你不也是一樣,你自己的,有想過值得與否嗎?情愛,本就是吃人的魔怪,噬人精魂,卻多得是人甘之如饴。怪不得旁人,也怪不得自己。若真要尋個理由,那大抵,是我偏偏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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