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 46 章
順着敘斯白的領路,不過拐過幾個廊道,蔥郁的高山林木,平靜無波的綠色汪潭,突兀地出現,涼涼的水汽和林木氣息撲面而來,宋晚差點以為自己穿越了。
天空闊遠,映着一切平靜又幽靜,如畫境,也像幻境。
敘斯白的手機忽然響了好一陣。
看了眼還在認認真真伏在木欄杆上看着橋下澄澈到近乎透明的湖水的人,粼粼的水光映在她臉上也像在閃爍。
敘斯白笑了下,收回目光。
消息是剛走不久的安梵語發來的。
【阿梵:老白,你要的東西我都給你安排好了啊】
【阿梵:我局裏的事估計又得去山裏一段時間,等搞定了兄弟去東城找你玩啊,我也好久沒拜訪過叔叔阿姨了】
【阿梵:就是可惜了,最後還是沒能看到晚年鐵樹開花的樣子】
【餘白:。。。】
【餘白:注意安全】
他太了解自己這個好友,性子直,情商一會在線一會掉線,到也不會真跟他介意些什麽。
搖了搖頭,沒再跟他閑扯,他還要更重要的事。
摩挲了下手指,收起思緒,順手從旁邊拿了點東西跟上那個走遠幾步了的人。
“敘斯白,快來看!好肥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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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第一次見到那樣肥碩的錦鯉,看上去一條快有半米長,身體又肥又壯,她不過是伸了伸手,便洶湧而至,生猛到……
有些可怕。
宋晚默默收回手,暗自咂舌。
敘斯白自然是把這幅場景盡收眼底,掩蓋不住眼底的笑意,“看來安梵語還挺有空來喂這些家夥。”
說着,他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個魚糧包,剛倒下去一點,層層疊疊的魚群再次湧現。
在清澈幽綠的湖水裏,莫名顯出些許厮殺的意味。
“你來喂?”敘斯白遞了遞手裏滿滿當當的魚糧袋。
宋晚瞥了眼那副洶湧的魚浪,感覺它們好像就在腳下這木橋下打架一般。
果斷搖搖頭,一連推開好幾步,“我才不要,它們太兇殘了。”
說着,就腳步輕快地躲去了木橋盡頭,坐進了那座深入綠色玉潭的木亭裏。
敘斯白挑了挑眉,有些遺憾地收回手。
沒了魚糧的吸引,那洶湧的魚浪很快平息,擺動着肥碩的身軀,略顯笨拙地悠哉游走。
幽林靜潭重歸寧靜,隐約還能聽見一兩聲不知名的鳥雀聲。
宋晚看着那片寧靜,通透到幾乎清晰見到湖底下的石子。
忽然開口,“我媽媽憎惡一切跟畫畫有關的東西。”
宋晚默了默,擡眼看向敘斯白,眨了眨眼,山水的碧綠映出她眸底的沉靜,“這就是我剛想說的。”
宋晚抿了抿唇,低頭看着手指間的一層薄繭,說不上來是緊張還是什麽。
像小心翼翼攤開柔軟腰腹的小流浪貓。
可憐又可愛的,就是有點惹人心疼。
敘斯白沒想到宋晚會忽然這麽坦誠,雖然沒有完全坦誠,但密不通風的牆總歸透進了一束光。
“但你很喜歡畫畫。”敘斯白看着女孩柔軟的發頂,以及略顯糾結的蔥白細指,聲音溫潤,“所以才會因此那麽糾結和難過,對嗎?”
敘斯白沒有問宋晚的母親為什麽會憎惡畫畫,他所在乎的唯有這個是不是就是宋晚将自己困在角落裏的症結。
敘斯白已經無所謂宋晚告不告訴他了,輕輕揉了揉手下的柔滑,目光沉沉流轉着。
她對他的魔力總是特別大,讓他一點點為她改變自己。
溫熱的手輕柔地像羽毛掃過,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着頭發。
宋晚那麽敏感,哪能感受不到心上人的小心翼翼的靠近。
或許是這個空間裏太過悠然,讓她放松,又或者多少有些不願再糾結,折磨自己的擺爛心态。
讓她想脫離一切,只想更加靠近他。
“我家裏……”宋晚不知道怎麽組織語言,去解釋那混亂的家庭和成長經歷,頓了頓,忽然擡頭,伸出雙手。
“……想抱。”
敘斯白就半蹲在宋晚身前,女孩忽然伸出的手讓他一怔,只看見她側頭躲閃的眸光和愈加紅的耳側。
輕輕笑了一聲,當然不會拒絕宋晚的每一次勇敢。
宋晚側身窩進溫柔可靠的懷裏,清新的柑橘氣息,裹挾着淡淡的草木氣息,溫暖又沉重,心下暗嘆自己現在倒是越發習慣自然。
一聲聲沉穩有力的心跳再一次安撫住宋晚略略緊張的呼吸。
“讓我想想要怎麽說。”手裏抓着敘斯白的手把玩着,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幹淨,靜脈略略突起,白皙中染着一點青色,禁欲又清冷。
宋晚動了動,伸出手比上那只大手。
透徹明亮的光線下,肌膚更加細膩白嫩,上面還有淺淺的紅點,唯一破壞了凝脂般美感,細細的一小片,不甚明顯,要靠仔細盯着看才能看得出來。
是昨天過敏還沒散得盡的痕跡。
敘斯白皺了皺眉,輕輕捏了捏。
他今天早上拿藥膏替她塗過,只是依舊沒有散下去。
“我媽媽家裏沒有人是海鮮過敏的,我是遺傳了我的生父。”
“我海鮮過敏,媽媽其實知道的,但她厭惡我身上跟那個男人相似的任何東西。”
盡顯生疏的稱呼從宋晚口中淡淡地吐出,敘斯白揉捏着潤白手臂的手一頓。
宋晚繼續說着,沒有停下,好像一旦停下就不知道要在怎麽開口。
敘斯白見過女孩脖頸和手上不同尋常的紅色,聯想女孩的話,一下便猜到了大概。
略顯耳熟的名字,敘斯白略略垂眸,斂下不明的神色,手上依舊輕輕揉捏着那片溫熱的軟肉,像是在哄着一只幼貓。
“我喜歡畫畫,可能也是遺傳自他,可能。”
“他是一個畫家,叫柏然,名氣還不小,關注藝術界的話可能或多或少聽過他。他在我小時候就離開了我和媽媽,我沒有他在時的記憶,可能媽媽當年和他感情真的很好吧,所以才那麽愛他。”
宋晚很喜歡被他親昵的碰觸,任由他捏着手臂上的軟肉,繼續說着,“所以,才在他毫不留情地離開之後,徹底變了個人,憎惡起與他有關的所有一切,凡是跟他有關的,都要徹底消失在媽媽的眼中。”
宋晚低着頭,沒見到敘斯白臉上一閃而過的思索,繼續說着,語氣輕淡,好像說出的話跟自己毫不相幹,“我其實……挺害怕在人前畫畫的,柏然他就是稍有名氣的畫家,如果讓媽媽知道我像他一樣,成為了以畫筆為生的人,她估計會瘋吧。”
“小時候我不懂,為什麽別人都有爸爸,但我說着兩個字的時候媽媽卻跟瘋了一樣瞪着我,後來知道他是誰……我其實偷偷查過他。是一個訪談,知道他是個畫家我還很高興的呢,只不過,那個時候,他已經有了新的家庭裏。”
“還有了個女兒,不比我小多少,他說,那是他唯一的寶貝女兒。”
“我的爸爸,是別人的爸爸,他好像,忘了我。”
話說到這裏,卻不知道又該怎麽說出她那後來十幾年裏的小心翼翼。
宋晚皺了皺眉,疏淡的眉眼裏隐隐不耐,這些又長又臭的裹腳布一般的事,紛亂又複雜,“我總是想不明白,媽媽為什麽要這麽執着,就像我永遠不可能知道,他當年怎麽就那麽冷血的一下子離開我們,也不知道,他原來也可以是個很好的父親。”
鼓起的勇氣早就消失殆盡,宋晚無聲地嘆息,她還是學不會要怎麽真誠啊。
本就輕的聲音徹底沒了下文,敘斯白也并不失望,只覺得心酸澀地泛疼。輕輕地蹭了蹭女孩的發頂,“可是我現在抱着的是宋小晚,不是小宋晚啊。”
聲線晦澀,難掩珍惜和心疼。
宋晚真誠到讓他受寵若驚。
事實上,女孩願意跟他說,已經足夠讓他驚喜,他從來沒有想過讓女孩把自己已經足夠傷痕累累的傷疤揭開來滿足他那卑劣的好奇心。
宋晚不解,微微拔身看着那個嘴角勾着笑的人,深邃清俊的眼睛裏溫柔卻複雜,帶着她看不懂的神色,“嗯?”
不都是她嗎?
淨透的午後陽光燦爛投落在碧淨的水面上,波光粼粼,照的那人的眸光都像璀璨燦爛的星光,綴着滿滿的喜愛和認可。
亭子深入湖中,就連輕輕吹來的湖風都是帶着草木的氣息,幹淨沁涼。
那雙深邃裏映出自己的身影,宋晚好像隐約明白了敘斯白的意思,心底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小宋晚很厲害,她很努力地保護了宋小晚的熱愛。”
敘斯白說得分明,宋晚依稀看見了那個在歇斯底裏地撕掉創作後,被一衆異樣眼光包圍住的小朋友,也看見後來十多年裏徹底把自己身上屬于父親影子的一部分隐藏起來的女孩子。
心底酸澀,似酸似苦,是漫長時間裏發酵出來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滋味。
見女孩微愣着,敘斯白笑笑,不再看着她,轉頭看向亭外碧色的一片,“宋小晚已經有能力去實現自己的熱愛了,那麽喜歡的事情,為什麽要拒絕它,明明做得那麽優秀不是嗎?”
啪嗒。
水珠濺落在腿上,發出細微又幹脆的微響,宋晚才驚覺自己的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濕了。
很快被溫熱的微硬輕輕拂過,像是山間的清風。
“好好的,怎麽又哭了?”
敘斯白的聲音裏含着無奈的笑,親昵又溫柔。
哭并不是宋晚的本意,她并沒有難過,她說不清這種酸酸漲漲,像是溫熱的水浸過全身,慰貼到靈魂都在顫抖的感覺到底是怎麽回事,只好埋頭順着心意躲進了那個,起碼暫時不會拒絕她的人的懷裏。
坦誠到令人意外,溫聲軟語又直白,“我只是、太喜歡你誇我了。”
輕輕的話裏含着滿滿的依賴,是一顆終于剝開了的糖掉進了早就不算平靜的心裏。
“宋晚,将來會有很多人贊賞你的創作的。”
但他很榮幸是第一個,是能夠永遠在她身邊的那一個。
宋晚動了動,沒再說話。
明媚陽光透過翠林,照得林間葉子都發着分外耀眼的翠光,像極了星星。
宋晚有一下沒一下地勾着敘斯白的手把玩,嘴角輕輕翹着。
要是時間能永遠停下……
這樣想着,又覺得自己的念頭有些好笑,反倒是下一副畫的風格就這麽想好了。
敘斯白說得對,她也該直面自己的熱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