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

第 57 章

看着鏡子裏那個神情舉動掩飾不住地緊張的人，宋晚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臉，深深地深呼吸了好幾次，又認真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裝束。

她這次沒再穿着不合事宜的寬大黑外套，米黃色的寬松polo衫搭配着堪堪及膝的褐色工裝短褲，烏黑柔順的長發被盤成了圓潤可愛的丸子——她為了盤起這個手都酸得不行。

終于是像她這個年齡一般的青春活力模樣。

宋晚眨了眨眼，鏡子裏那個有點陌生的人也眨了眨。

【白白的晚晚：阿姨，我已經可以出門了，我們要到哪裏彙合啊？】

等待着回複的時間裏，宋晚又深呼吸了好幾次，細白的手指扶着桌臺焦慮地不斷摳挖着。

焦慮。

緊張。

宋晚神情懊惱，淺細的眉頭微微鎖在了一起，突然後悔為什麽一下就應下了和溫芙一起去逛街的邀約。

呼吸都有些困難的感覺，以手捂臉，“……救命。”

溫芙像是常年挂在網上一般，很快發來回複。

【溫阿姨：阿姨已經到地方等你啦，你等等哈，我讓斯白去接你了，我們不急哈~】

俏皮的波浪號像是在空中都漾出了活潑和跳躍，彰顯出發出這句話的人的雀躍和期待。

跟宋晚略顯沉重浮躁的心情形成鮮明對比。

想到先見到的是敘斯白，宋晚隐隐松了一口氣。

剛回複完溫芙，敘斯白的電話就傳了進來。

“乖寶，我到了。”

宋晚早就準備好了，說着就打開門，“我馬上下來。”

聽見女孩開門的聲音，敘斯白嘴裏還沒說出口的那句‘不用急，慢慢收拾’愣是生生吞了回去，無奈地笑了下，“你慢點。”

臨近秋天，傍晚的餘晖更顯燦爛，金色的光束投落在地上不斷延伸，恰好爬到了倚在車邊穿着休閑、修身而立的男人身上。

忐忑跳躍的心髒微微安定了些。

女孩的身影剛一出現，敘斯白就發現了，鮮少見過的風格讓他眼前一亮，似有一股跳動的新泉湧入了心底。

青春又俏麗的顏色像是林間翩飛的蝴蝶——奔他而來。

宋晚匆匆站定在他面前，“我、我好了，可以走了。”

“怎麽這麽緊張啊？”敘斯白看了眼女孩手上不停拉扯着衣服下擺的布料，捏了捏女孩稍顯緊繃的身體，笑道，“又不失要去上斷頭臺，放松點。”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去逛過街了。”宋晚抿唇，喉嚨裏有些幹澀，坦誠道，“每一次的出門都是帶着目的地直奔目的地。”

“而且還是和別人一起逛街，等一下我接不上阿姨的話怎麽辦。”

“或者我太悶了，阿姨嫌無聊了怎麽辦。”

似乎上了唇妝，嫩紅的嘴唇機關槍似的不斷說着自己的擔憂，敘斯白靜靜聽了一會，才打斷她越陷越深的焦慮，“要不要我替你跟溫女士說一下，突然身體不太舒服，下次再約？”

敘斯白捏了捏宋晚不知道什麽時候落入了他手裏的手，宋晚聽着他的建議，面上有些心動，腳卻一動不動，“不要，這樣不好。”

給長輩放鴿子算個什麽事兒，太不像話了，而且……還是他的媽媽。

除此之外，宋晚按照跟溫芙幾次不多的相處經驗判斷，照着那位風風火火的女性的性子，她要是真這麽說了，指不定一兩個小時之後那人就大包小包地出現在自己家樓下了……

敘斯白自然知道女孩不會輕易退縮，只不過太久沒有邁開這一步而分外焦慮罷了，輕輕捏了捏那顆圓潤可愛的小丸子，語氣驕傲，“我的晚寶怎麽這麽勇敢啊，好棒。”

宋晚不甚習慣地揉了揉發癢的耳朵，壓了壓要上翹起的嘴角，“就這麽點小事……快走啦！等下阿姨該等累了。”

敘斯白不滿，好看的眉眼裏散發出抗議，頗顯幼稚地叨啊叨的，“怎麽就小事了，我們晚晚又勇敢地邁出了一步，多棒啊。”

“才不是小事。”

“閉嘴啦！”

宋晚盯着快漫到脖根的紅，推着他往車上走。

經敘斯白這麽打着岔，等見到悠悠然等着的溫芙時，宋晚反倒沒那麽緊張了，起碼笑得不僵硬了。

“溫阿姨，上次聽見敘、斯白說您挺喜歡這個小怪獸，這是它的手機鏈，您、您別嫌棄。”

宋晚笑得有些羞赧，。

“走，陪阿姨去逛街去，一看你就是天天呆在家裏不出門吧？”溫芙嗔怪又可惜地看着宋晚，“錯過了多少好玩的東西啊，是不是？特別是你現在這麽年輕有活力，不多多出來走走怎麽能認識更多的人。”

說着，瞥了一眼旁邊走着的敘斯白，湊到宋晚的耳邊說着悄悄話，“說不定到時候你認識的人多了，說不定你就看不上敘斯白這整天無所事事吊兒郎當的樣子了。”

敘斯白面上想法不顯，像是已經習慣了她時刻不着調的離奇想法，只是無奈地沖着惡趣味的母親皺眉，不贊同的語氣，“溫女士，您能不能盼着我點好的？”

溫芙挽着宋晚，視線一掃過他，“你也要跟着？不是說還有事兒？”

宋晚聽着，目光也轉到了敘斯白的身上。

敘斯白舉起了雙手，笑得有些不着調的散漫，“我的事兒都是小事，再說了，我哪能走啊，等下被你撺掇着我女朋友沒了怎麽辦？”

“愛走不走。”溫芙無語似的地翻了個白眼，“我又不吃人。”

說着就要挽着宋晚離開，敘斯白拉起了宋晚的另一只手，悄悄地捏了捏。

“放心吧，不會把你一個人丢在這兒的。”

敘斯白的聲音悄悄在耳邊響起，沒有引起目光正掃視着琳琅滿目的高奢店面的溫芙注意。

“阿姨說你有事……”

“不是什麽麻煩的事，沒關系。”

宋晚瞧了一眼走在她身旁的人，眉眼疏淡，商場裏的光照在上面綴着可被察覺的溫和。

宋晚隐隐察覺似乎還有什麽自己分辨不清的情緒，晃了晃他的手。

“你們兩個站那說什麽悄悄話呢，晚晚快過來，幫阿姨看看這條裙子怎麽樣。”

溫芙不知道什麽時候拎着條裙子過來，興沖沖地就往自己身上比對，“這個顏色會不會太嫩了，嗨呀，跟年輕人走在一起就是好，感覺自己也年輕了不少咧。”

宋晚猶豫地看了眼敘斯白，卻被他微微勾着唇往溫芙地方向推了推。

兩人間握着的另一只手也順勢宋晚。

宋晚怔愣。

溫芙又催了一聲。

收斂起思緒，宋晚拉起敘斯白的手才走過去，“阿姨您比一比給我看看怎麽樣？”

敘斯白沒想女孩會特意牽起他的手，臉上的神色一怔，旋即又變得柔和，暗道自己居然也會遲疑。

又閑又富的媽媽輩消費力一向強悍，如果不是敘斯白記着宋晚鮮少出門運動，溫芙甚至還要再戰一層。

聽着敘斯白毫不留情地提醒，她只好面露遺憾地咂咂舌，“行吧，今天收獲也不少了，很舒暢，不錯。”

她捏了捏宋晚的臉，從打開手裏那個特意留下來自己拎着的禮物袋裏拿出一個盒子。

裏面是一條精致漂亮的項鏈，蝴蝶結綴着細碎的璀璨的碎光，流光溢彩。

溫芙把它拿了出來在手上端詳了片刻，“過來，晚晚。”

“阿姨？”宋晚察覺到了溫芙的意思，不敢動作。

溫芙嗔怪似的看了眼她，“怎麽？看不起阿姨的心意啊？阿姨喜歡你，想送你小禮物不行嗎？”

宋晚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場景，無措的看了看敘斯白，“這不、不行，太貴重了，這、我……”

目光裏含着求救，你快幫我攔一攔你媽媽呀！

敘斯白卻把她推向近溫芙一步，“別慌，去吧。”

像是溫潤又包攬萬物的風，柔和地托着她，鼓勵着她。

“什麽這啊那啊，你啊我啊，乖乖過來，你不接受阿姨才是要生氣呢。”溫芙很快把項鏈系好在女孩的脖頸上，細心地調整着位置，仔細欣賞着，話裏少有的溫和，“女孩子家家身上怎麽能光禿禿的你，就該多帶些這樣漂亮的首飾才對。”

說完，手又順勢下滑，拉起那只緊張地揪着衣角的手，細膩嫩滑，愛不釋手地道，“下次來阿姨家裏，阿姨有只镯子，成色就襯這樣白嫩的手。你是不是愛畫畫來着，阿姨看過你的作品，可好了，家裏有一個小花園，阿姨最近還新學了點點心，到時候你就在花園裏花花，順便幫阿姨嘗嘗手藝，怎麽樣？”

溫暖的、含着呵護和喜愛的。

宋晚很敏銳，不再惶恐拒絕，笑着脆聲應好。

像想象裏的媽媽一般的溫暖。

讓我貪戀一下，就一下。

最後還是敘斯白送的宋晚回去，車子穩穩停在宋晚家樓下。

敘斯白捏了捏她的手，“……今天，開心嗎？”

車外只有安靜的路燈，車內燈映着他沉靜的眉眼。

宋晚沒有抽出自己的手，認真仔細地感受了片刻，“開心，因為阿姨，也因為你，感覺……”

“好幸福。”

宋晚剛打開車門，忽然想起了什麽，“對了，你剛剛……一開始的時候，為什麽不開心啊？”

女孩眉間輕皺，有幾分擔憂，“好像是阿姨見到了阿姨之後才有的，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車裏很安靜，只有細微的引擎聲。敘斯白知道宋晚正看着他，用那雙純淨又澄澈的杏眸。

他下颌略微緊繃，知道自己情緒不對勁的源頭在那裏，但也因此不想在女孩面前提及。

畢竟……那太不像女孩信任的敘斯白了。

但他說過他永遠對他坦誠，眼簾微垂，車內燈下，在眼下洇起一片黯淡，“宋小晚……”

“嗯？”

“你會嗎？”

宋晚一時不明。

半開的車窗傳進來一聲貓叫，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只叫福豬豬的親人的小黑貓。

敘斯思緒游離了一下，臉上隐隐浮起煩躁，吐出一口氣，又自嘲地笑了笑，“沒什麽，當我什麽都沒說吧。”

宋晚默了默，又拉回了剛拉開的車門，坐回去，看着那個只留給她側臉，抿着唇不說話的人。

覆上他撐在方向盤上的手，白嫩交疊着筋脈微突，形成鮮明對比。

“會什麽？”宋晚輕聲開口，顯得格外包容他這看似忽如其來的沉悶。

“……”敘斯白看着那只手，纖細潤白，還蓋不住他的一半，卻蘊含着力量。

他開口，看向那雙眸子，“你會有很廣闊的世界，會遇到很多很多的人，這些人裏不乏比我更優秀、更年輕的人，你會嗎？”

會不會有一天發現我其實無聊得很，像籠裏的飛鳥，一旦展翅高飛，就再也看不見他這個在地上只能擡頭仰望的人。

宋晚怔愣了一下顯然不會想到他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但見到那人臉上柔和神色裏少有的不自信和吐露真心話的緊張，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宋晚傾身過去，纖瘦的身材投落下一道細影。

她雙手輕輕托着他的頭，直到見到那雙精致的桃花眸裏只見到自己縮小了的身影，“哥哥，你怎麽會這麽想呢？我那個永遠自信又運籌帷幄的敘斯白去哪裏了呀？”

“敘斯白，你不是圈養我的人。”

“你是讓我有勇氣飛翔的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