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俗話說,堅持就是勝利,皇天不負苦心人。我躲在梅花湖水牢外的茅房裏,被熏了兩個時辰之後,終于等到一支隊伍經過,有人進來解手。我快手快腳地砍暈他,塞了他一肚子的蒙汗藥,換上他的衣服,走出茅房混進了巡邏隊。
我穿越來之後,一直跟翔過不去。
據吳廣德此前回報的消息,萬舟渡是被關在水牢之中。梅花水牢其實并非全部牢房都是水牢,只有臨湖的三間相鄰水牢,方便引入湖水做浸泡用,可以折磨犯人的意志。萬舟渡在最外面那間,裏面兩間已經有人了。
我在心裏算了一下日子,滿打滿算,萬舟渡被關進來已經十天了。這些湖水冰涼刺骨,而且不知道幹不幹淨,萬舟渡被泡這麽久,可能已經不行了。
臨近水牢,我心情越來越緊張,手心裏全都是汗。大約到了中午,有人開始往水牢裏送餐。我不聲不響地走過去,抄起一個送餐籃子,往水牢裏面走。
“站住!”一個威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停下腳步。那人走過來打量我:“你叫什麽名字?”
“孫子牛。”我摸走他腰牌的時候看了一眼。
“新來的?”他皺着眉頭,“面生的很。”
“大人多多指教。”我模棱兩可地鞠躬,含含糊糊地說。
“是輪到你去水牢送餐嗎?”他有些懷疑。
“小的聽安排。大人要我往東,我不敢往西。”我也不敢一口咬定。
“呵!去吧!”他大手一揮,叫我走。
我走遠了還聽到他在我身後說:“現在的小孩,別的不學,拍馬獻媚倒是熟練得很,也不知道手上能耐怎麽樣,嘴上功夫倒是一套一套的,老氣橫秋,不像咱們年輕的時候,看不順眼就是幹!幹紅了眼就是好兄弟,誰慫誰就是膿包。可現在,男的都跟娘炮似的,說話也假斯文扭扭捏捏。你看娘炮都敢來守大牢。”
衆人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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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水牢外面,我才知道原來飯菜不是給囚犯的,是給水牢獄卒吃的。這個獄卒很大架子,要我幫他進去水牢裏面檢查犯人。“有一個還有用的,別讓他死了。泡到快死的時候,就得撈出來吊一下命。養好身子,再放進去泡,來回磨他,他就乖乖聽話了。”
我一進水牢,心裏就涼了一大截,有些不敢往前邁步。
水牢裏,一條小道筆直延伸,兩邊是大池子,池子裏裝滿了梅花湖的湖水。池子裏隔開成三間牢房,其中有兩個人已經瘦成了兩具骷髅,都不知道是死是活。第三人還有個人形,他雙手被拷在牆上,湖水漫過胸部,披散着頭發,由于體力不支,垂着頭一言不發。
看身高,像是萬舟渡。可是,我真的不想承認他就是那個儀表堂堂、風度翩翩的刑部尚書。我無聲地靠近他所在的水牢,定睛看去,鐐铐上有鐵刺,刺入他的腕中,角度非常刁鑽,傷口非常細,讓他不至于那麽快死去,但是受盡痛楚。
我握緊了拳頭,眼中幾乎要噴出怒火。這樣的萬舟渡,即便獲救了,恐怕也是廢人一個。至少,他一身的武藝,随着他雙手受損而悉數報廢。
華錦、楊烨,我不會讓你們倆好過。
越是憤怒的時候,越要冷靜。我脫下外袍,疊好放在小路上。又拿出早準備好的一塊人參,含在嘴裏,悄無聲息地紮入水中,游到他跟前。
我緩緩浮出水面,認清了眼前的人,确實是萬舟渡。
雖然他已經瘦得脫了型,此時更顯得他骨相的秀雅,俊貌天成。他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可能已經暈過去了。
我毫不遲疑,輕輕捏住他颌骨,他自然而然地張開嘴,我含住人參嚼碎,全神貫注地親上去,把碎人參送進他喉嚨深處。
如果他醒着,一定會覺得我很惡心下作吧?我親上去的時候,心無雜念,但是親完了,心裏卻是砰砰砰直跳,面紅耳赤。
眼看他有了動作,求生的本能讓他把人參吃下去。我又泅水回到小路邊,從我外衣裏掏出兩塊糖片和一小壺燒酒,還有一包藥粉。
待我含着糖片和藥粉包,脖子上挂着燒酒,游到萬舟渡身邊時,他睜開眼睛靜靜地看着手忙腳亂但堅持的我。他不驚也不喜,仿佛算準了眼前這個人一定是我。
他總有一種沉着冷靜的氣質,哪怕身陷牢籠也像是坐在公堂之上。那一刻,我覺得窘迫難堪的是我,而不是雙手被拷的他。
“含着。”我頗不好意思地從口中吐出糖片和藥粉包,挑出糖片送到他嘴邊:“吃點糖片,保持體力。喝點老燒酒,幫你化開糖片,暖暖身子。”
他安安靜靜地照做了,坦然地将從我口中拿出的糖片嚼開,喝幾口酒。
他目光落在我手裏的藥粉包上。
我輕聲說道:“原本這個是給你療傷用的,我怕他們嚴刑逼供,傷了你。”講到這裏我心痛地看了一下他的手腕,又趕緊挪開視線:“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他倒是毫不介意自己的傷,關懷地看着我,也不在意我的藥粉了,壓低聲音問我:“你受苦了。”他低沉嘶啞卻充滿磁性的聲音,聽得我心頭又開始砰砰砰亂跳。
我鼻子一酸,眼淚湧出來,又燙又辣眼睛。
“怎麽了?”他聲音裏頭難得有慌亂之意,“發生什麽了?你受欺負了?”
“不是我受苦。是你受苦。”我想收回眼淚,可它不聽話,唰唰地流:“你都這樣了,還擔心我受苦。你到底是個什麽人吶?你有沒有感覺的?”
“我自然是有感覺的。”他微微一笑,“好了,李循大人,我沒事。你的藥粉包,改變主意之後打算怎麽用呢?”
我抽抽噎噎地說:“這種藥,和酒一起服用,會産生高燒假象。剛從獄卒那打聽到,如果你垂危,他們就會放你上岸緩一緩。所以……”
“好。喂我吧。”他說道。
“蛤?”我有點懵。
“喂我。”他示意我看他的手,“我動不了。”
我不敢看,打開藥粉包幫他倒進嘴裏,然後喂他喝完那小壺酒。“你等着,我這就出去說你快死了。”
“哈哈。”他笑出聲:“我等你。皇命一日未下,大理寺一日不敢直接折磨我。他們也只敢把我關在水牢中,既不得罪皇帝也不得罪華錦。”
他說的沒錯。大理寺不敢真的玩死他,一聽我說他發高燒奄奄一息,立刻叫人潛入水牢打開他的鐐铐,擡上岸了。
大夫來探望過後,我順理成章被派去照看他。他知道我在身邊,便睡得很沉很沉。我看着他泡得發皺的皮膚,心裏發堵。
即使他一心為皇帝做事,只要他沒被華錦弄死,皇帝就不會跟華錦計較——哪怕他明知華錦會想盡辦法折磨萬舟渡,只要萬舟渡沒死,就不算鑄成大錯,皇帝就不會怪罪華錦。
我趁着萬舟渡還在沉睡,給他暖好了被鋪。雖然他身上溫度很高,但我知道那都是假象。剛從水裏出來的萬舟渡其實渾身發寒,房間裏沒有多餘的被鋪,我便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再給他多裹一層。
等他身上體溫漸漸恢複正常,我打了個噴嚏。晚上還真是冷啊!他被我吵醒了,慢慢睜開眼看我。
我有點尴尬,掖了掖自己的衣襟:“你再睡會吧。等你睡足了,就自己提防着點,我有事要出去一下。我約了沈乾他們在梅花湖見面。”
“大理寺夜裏守衛更嚴。你若有機會,就先回去。”他低聲說:“回去之後,替我去慎王府取一樣東西。”
“玉玺?”我問道。
“你都知道了?”萬舟渡微微皺眉:“慎王爺出事了麽?”
我驚訝地點點頭:‘慎王爺死了。萬大人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們動作好快。”萬舟渡說道。
“他們是誰?”我追問:“我在慎王府遇到一幫來路不明的人,他們逼得我和慎王爺跳崖。”
“跳崖?”萬舟渡伸手抓住我,“你受傷了,是不是?”
“我還好,練過武,皮糙肉厚的。可慎王爺身子骨弱,就沒活下來。”我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告訴萬舟渡。
“楊烨救了你。”萬舟渡說,神情有些嚴峻,“那你對他是……”
“我跟他說得很清楚,下次相見,便是相殺之時,誰生誰死都不要後悔。”我铿锵有力地說道。
“真是威風八面的李循。”萬舟渡有些忍俊不禁,“可憐楊烨難得的癡心,終究錯付。”
“他可能是美人看太多了,被華錦虐得太慘,所以想從我身上找新鮮感。我才不會上當呢。”我嫌棄地說。
“你想個法子,讓皇上知道慎王爺已經死了。”萬舟渡吩咐我。
“我負責想法子,但是要交給沈乾他們去做。”我強調,“我要留在這裏照顧你。如果他們想對你不利,我要想辦法搞破壞。”
“這裏太危險。慎王爺死了,這件事瞞不了皇上太久,所以他們很快就要加快腳步對付我。一朝撕破臉皮,不再玩陰謀詭計,而是采取強攻,大理寺就是他們第一個目标。你不能留在這裏。”萬舟渡堅決地說。
“就不。”我挑挑眉,否決了萬舟渡的建議。
“你……”萬舟渡豎起眉毛,卻又無可奈何。
子夜時分,房外響起野貓叫春的聲音。
“沈乾來了。你先別睡,小心有人暗算。我出去找沈乾。”我扶他躺下去,随後像貓一樣溜到梅花湖畔。
湖邊一塊石頭後面,冒出一顆人頭。他身子泡在水裏,只露出頭來,借着石頭和夜色的掩護,很難發現。
那雙自以為很賊但別人一看就知道他智商低的眼睛,閃着憨厚的光芒,正是沈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