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我似乎深陷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很多事情我想不通，像一團迷霧把我團團圍住。

被愚弄、失去沈乾、萬舟渡下落不明的多重打擊，讓我喪失了理智。我毫無防守之意，每一劍都抱着同歸于盡的心态。他一開始還嘴上不停地罵我瘋婆子，後來也不得不全神貫注應對我的攻勢。

我們持續打鬥半個時辰。他不願放我走，我則緊緊占據書房裏側，外面聞聲而來的士兵也礙于空間狹小而攻不進來。

旁邊暈過去的那女子，卻醒了過來。她站起來，要與千面無痕前後夾擊我。她伸手襲向我腰間的玉玺，我毫不客氣，回身揮劍，她的人頭滴溜溜旋着飛上天，鮮血噴濺，灑了我一身。

千面無痕表情一驚，手上卻沒有放慢，他手上的細劍已經要捅入我的胸口。

我咧嘴一笑，不躲不避。待他細劍即将刺入我胸口時，我長劍橫切，将他細劍切斷，再順勢刺入他胸中。

而他的斷劍已然紮入我胸。他身上的也是致命傷，他怒紅了眼，斷劍還要再刺入幾分。

我得意地笑，鮮血一個勁從口中湧出來。

“铛！”一聲脆響，他的手被一只暗器擊中，細劍脫手。千面無痕往後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我那一劍，直接精準地刺斷了他的心脈，他此時已經是瀕死狀态。他房外的幫手們都沒有湧進來幫忙的意思。

我一步步逼近他，伸手要揭開他的人皮面具。胸口湧出的熱血濕透了我的上衣，在地上滴下點點血跡。

“為什麽？”我捂住胸口，看着眼前這張完全不認識的陌生的臉。“什麽仇，什麽怨？”我上氣難接下氣，眼神也慢慢渙散。

“我低估你了。”他痛苦地說，神情裏興奮又張狂，“早知道你身手這麽好，就該找你聯合。”

“什麽仇？什麽怨？萬舟渡呢？”我拼盡最後的力氣，揪住他的衣領問。

“無仇無怨，純粹是讨厭萬舟渡。”他挑釁地笑了笑，緊接着他湊到我耳邊：“既然他背叛我，那我也送份大禮給他。你把玉玺獻給華錦，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我剛要開口，一股熱血沖上喉嚨。等我吐完血，千面無痕就嗝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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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扶着牆休息。外面的人很奇怪，既不沖進來，也不離開。我掏出玉玺，外面的盒子沾上了血跡，打開看看裏面，還完好如初。

王府之外突然出現急促的馬蹄聲，楊烨的聲音在府外響起：“包圍王府，捉拿逆賊。”

屋外的百來號人根本打不過楊烨帶來的大公主護衛軍。他們都急急忙忙四處逃散。

我也沒閑心管他們死活。我想起萬舟渡關于玉玺的囑咐，于是我忍痛走回密室，把玉玺放好。然後虛掩密室的門，造成有人闖入過的跡象。緊接着，我就推窗，從書房中逃走了。

一路跌跌撞撞，我腦海中全是萬舟渡的影子。直到在山下見到來接應我的吳廣德幾人，我心中一放松，便暈了過去。

吳廣德幾人并不知道我的去向。他們能準時找到我，說明萬舟渡在運籌帷幄一切。

随後幾天，局勢劇烈變化。先是慎王爺死訊傳到皇上耳中，龍顏大怒，又因為慎王爺的玉玺出現在華錦公主府上，成了華錦謀朝篡位的鐵證。公主府抄家，華錦慘遭貶為庶民，發配邊疆。楊烨是世家子弟，在朝中勢力雄厚，人脈經營不遜于華錦的天生鳳姿，加上皇上本身就自覺虧欠楊烨，便僅是判他充軍五年。後來，因他那當過國丈、把握數十位封疆大吏的爺爺病重，充軍之罪又押後執行了。他還能在自己的府邸之中逍遙自在。

一夜之間，牆倒衆人推，華錦過去的種種劣跡，都被告發，大理寺也理所當然地抛出新證據，證明萬舟渡并非殺害二公主的兇手，并且隐隐約約表露出華錦公主曾就此事施壓的怨言。萬舟渡終于沉冤得雪，重返刑部。

我在刑部養傷，呆了幾天。萬舟渡返回刑部的前一天，我就靜悄悄地離開了。佩劍和制服，我都收好放在房間裏。

我心裏還有好多問號。

玉玺對于華錦而言，是致命之物。那麽她和逼死慎王爺、追索玉玺，後來霸占了慎王府的那撥人，不是一夥的。

千面無痕臨死前，還想忽悠我去獻玉玺，禍害華錦。

而楊烨……他明知道慎王爺早就死了，為何卻從來不告訴華錦？華錦頻繁出入慎王府，他作為驸馬，卻不曾提醒華錦有危險？

那天如果我選擇去玉妍樓，而非去慎王府，又會發生什麽？

那晚，楊烨為何及時追到慎王府，捉拿反賊？

我實在想不通。但是我這個人有個好處，就是盡本分即可。我想不通，那就不想了。總之，我救出了萬舟渡，助他官複原職。

我想，我這條廢柴，能做的就這麽多。我在刑部五六年，所有的東西都沒帶走，唯獨帶走了沈乾的劍。

直到華錦已經被發配邊疆為奴，我也沒能找到沈乾的屍體。唯一知情的千面無痕，已經被我用沈乾的劍捅死了。華錦素衣出城的那天，我抱着沈乾的劍遠遠地隔着人群眺望她。

仍然是半頭白發，高挑的身子，只是瘦了不少。這個曾經高高在上、翻手雲雨的攝政王女，不知道她要如何以奴籍的身份活下去。楊烨沒有來送行，可能是為了避嫌。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時間晃過去三個月。我帶着沈乾的劍在周遭游歷了一番，去了他老家探望他年邁的父母。然後我又回到了京城。

剛進城門，就見到皇榜公告。原刑部尚書萬舟渡高升左丞相。而另一位右相，是原大驸馬、大理寺少卿楊烨。好嘛，皇上的繼承人沒了，倒是多兩位丞相。

天下起紛紛揚揚的細雨，我的心也逐漸變涼。離開京城之後，腦子也漸漸冷靜，原來那一場混亂之中，折損的盡是高高在上的天家：二公主被慎王爺殺死，慎王爺被不明勢力逼死，大公主被發配邊疆為奴。

我突然覺得京城就像一只吃人的妖怪。許多人一步踏錯便陷入死地，許多人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扯線傀儡，包括我。

夜深人靜，我在街上慢慢地行走。路過刑部時，多看了一眼，六扇門依舊，燈光依舊。我摩挲手中的長劍，默默地離開。路過一處仍在莺歌燕舞的酒樓，我的目光向二樓臨街的窗口看去，正好窗口那人的目光也落下來。

二人對視，眼中均閃過一絲難以置信。

我瞟了一眼酒樓那氣焰嚣張的雕花大招牌：玉妍樓。

這宿命般的相遇。

我轉身就走。那人已經來到我身後，我一轉身便撞到他結實寬厚的胸膛上。

“還是那麽笨。”他極力假裝冷漠的聲音中，滿是關切。

“跑得比狗還快，真是文武雙全啊。”我頓了頓，“楊丞相。”

這從酒樓二樓跳下來攔住我的，不正是楊烨麽？

“我看看。”他一把按住要跑步離開的我，“打扮成這樣，還挺順眼的。在道上行走，也不怕采花大盜？”

為了不讓以前的兄弟們認出來，我早已換做女子打扮。其實白天裏也見過巡邏的兄弟們了，看起來沒什麽變化，隊伍裏也多了幾個稚嫩陌生的臉，應該是新招入刑部的。兄弟們一如既往，對刑部和肩負的責任忠心耿耿。

“管好你自己！真八卦！”我白了他一眼，從他手下掙脫出來，“好好說話，不要老是毛手毛腳的。”

“多少女子求本丞相，本丞相都不碰她們？你怎麽就不知道珍惜？”楊烨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少來。”我打開他又按上我肩膀的雙手。

“怎麽？這幾個月不見你，你到哪裏去了？”楊烨低聲問。

“關你屁事。”我不耐煩地推開他。

“啧啧啧，要是你刑部那些兄弟問你，就不是這副嘴臉了。”楊烨佯裝生氣地說：“你見過他們了嗎？”

“老樣子。”我滿不在乎地說。

“還是一樣沒腦子。”楊烨努努嘴，聳聳肩。

我沒反駁他。

有時候，只相信清晰的部分真相，不去思考模糊難辨的全部實情，也是一種幸福。盡管會被人說“沒腦子”。

吳廣德他們只要忠于職責和上級命令，好好過日子，他們就心安了。我也沒有不高興的意思。

“陪我喝兩杯。”楊烨伸出手，握住我的手。

我正要甩開，他突然一臉憔悴和乞求：“求求你，李循。我求求你，好嗎？你不是很多問題，想問我嗎？”

我搖搖頭：“我很多問題，但我不想問了。”

楊烨一臉失落。我無意再和這些事糾纏，抱着我的劍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他跑上來，從身後攬住我，哽咽着說：“我找的你好苦。”熱氣噴在我耳邊，我渾身不自在。

我也不想動作太大惹人注目，而且這肉身他也不是沒抱過，于是我便一動不動，站直身子說：“何事？”

“我怕你誤會我。自從喜歡上你之後，我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你的事。我對你，有隐瞞，但從來不利用。”他把頭埋進我的肩頸處，來回摩擦。

“楊丞相，您在暗示什麽？”我皺着眉問。

“陪陪我。”他沒聽進去我說的話，自己倒像是夢呓一般來回重複那一句“陪陪我”。

“京城好冷。夜裏好冷。朝堂上的暗流，好冷。殺人的刀劍光，也好冷。我好想你。”他緊緊地抱着我，不容我動彈，臉貼着我的臉。

“我……怎麽想不起和你有這麽深的感情？”我覺得他莫名其妙的。

“李循，你總能找到最致命的話，來在我心上捅刀子。而我，除了忍讓之外，竟無法收拾你。”楊烨狠狠地在我肩窩處咬了一口。

我壓抑地低喊了一聲，轉身就要動手揍他。誰知道，身後是他蓄謀已久的雙唇。

他算準了我會轉身，不容我開口，便貼上來噙住我，一開始是試探性，而後逐漸變得瘋狂起來。他腳下不停，把我逼到旁邊的小巷子裏，更放肆忘情起來。

暴風驟雨的攻勢，讓我也頗有些意亂情迷。不得不承認，他色相非常好看，我并不讨厭他。

啊！我不想承認自己就是條顏狗啊！我強行穩住心神，勉勉強強地拔劍出鞘。他稍稍松開我，喜滋滋地說：“明明你也喜歡。何苦這樣折磨自己，不如就放開了喜歡我吧，又不丢人。”

“色字頭上一把刀。我不想再摻和你們的事。不如你就跟萬舟渡抱一塊去，天長地久，別霍霍其他人了。”我極力控制自己失控的呼吸。

他依然抱着我，低頭端詳我的臉，“變聰明了。這努力動腦子的小臉蛋，真惹人喜愛。”他又狠狠地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