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京城中關于左丞相萬舟渡勾結戎狄、邊疆大臣行刺胤王爺的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皇上怕是已經想起來，萬舟渡正是他上一個子嗣倒下的最大獲利者。自華錦被放逐之後，萬舟渡一路春風得意，直上左丞相之位。

如今，厄運又降臨他指定的繼承者身上。胤王爺在早朝上與萬舟渡針鋒相對，才剛結束早朝離開皇城，便遇刺重傷。

我得再幫他回憶一下，他原本的親兒子，也在死前與萬舟渡有糾葛。

我找到了街市上最八卦而且最具靈異派說書氣質的張屠夫，深夜了，他還在勤奮努力地宰豬，把切好的肉按照豬的身體部位擺放好。

他說書比他宰豬還要勤奮。我以前在刑部當差的時候，在他豬肉攤前盯過梢，他能跟來來往往的人講一天添油加醋的故事。

他把屠刀小心翼翼地幹淨，插好，然後起身準備回屋睡覺。我穿着一身寬大的白袍，從他身邊飄過去。

他驚得連連後退，舉起手指着我：“你你你你是什麽人？”

我輕飄飄地說：“我死得好冤……還我命來……”

他瑟瑟發抖，連忙求饒：“你是豬仙嗎！小人以後再也不敢宰豬了！求豬仙饒過我！”

我愣了一下，他咋都不聽我把話說完？我直直飛過他家不高的土牆，幽怨地拖長了聲音：“大膽刁民~~~竟敢說本王爺是豬仙~~~~”

果然，天色還沒亮，慎王爺返魂含冤的民間傳奇故事，就随着豬肉送到來往客人，又随着客人散播到四面八方，不到半天時間，故事被改得面目全非，已經沒人知道誰是第一個講故事的人，只是主角都隐隐約約地指向慎王爺。

住在京城中的高官重臣都聽到了這個故事。官員之中不乏知情慎王爺誣告萬舟渡的人，自然而然把慎王爺鬼魂含冤的事，聯系在萬舟渡身上。而萬舟渡此刻人在天牢之中，百口莫辯。

“這左丞相好大的膽子，居然接連算計兩任王爺！聽說連大公主的罪，也是他構陷的。”街邊小道消息在各種竊竊私語中流傳。

“我看左丞相這次是難逃一死了。聽說皇上自知錯信奸人導致子女凋零，氣得發了病，恐怕熬不過去，要在自己駕崩之前把左丞相一起帶走。”

“你咋連皇上的事都知道？”

“這皇上也得有人替他辦事，總會走漏風聲的。”

“左丞相要是被斬首了，右丞相豈不是一家獨大？”

“倒也未必。楊家這次異常低調，平日裏嚣張放浪的右丞相也不出聲，要是平時，這麽得意的時刻，右丞相肯定又要呼朋喚友慶祝一番。可楊家靜悄悄地。這件事，怕楊家也有一份。”

“不可能吧！楊家可是皇上的姻親啊！”

“姻親算什麽？楊家這門親事可憋屈着呢，我早年在中原和戎狄的邊界處謀生，聽過他們那特別流行的小曲，唱的就是楊家的事！”

這可是個石破天驚的消息，講話人周圍的茶客都很默契地聚攏過來，屏氣凝神地聽着。

“那曲子裏的故事，說的是早年大公主原定的楊家夫婿逃婚，被戎狄人設計抓了。楊家不僅損失了長子長孫，還得為了皇上的顏面把新的長子長孫入贅，陪着那個比楊家男丁大十幾二十歲的大公主。所以，依我看啊，楊家對皇上一家也是懷恨在心。”

衆人暗暗吃驚。講話人也自覺說漏嘴了，可能招致危險，匆匆轉身離去了。

其實那個講話人就是我。故事說完了，要趕緊撤，不然大內高手馬上就順藤摸瓜殺過來。

楊家不少人平日裏作威作福，民衆記恨已久，此刻有這樣勁爆的內幕，都迫不及待地傳揚開去。

這件事，只有楊家陣營寥寥幾個主心骨知情。當年楊煥逃婚去了軍中，原本就是件極為不光彩的事，楊家怕難向皇上交代，并未告知皇室。後來，楊煥死了，才不得不賠一個楊烨給大公主。

此時此刻，這件事被大肆宣揚，楊家哪裏還能坐得住，唯恐是知曉內情的萬舟渡故意指使人要拖楊家下水，好讓楊家出手自保兼救他。為了撇清與萬舟渡合謀算計皇嗣的嫌疑，楊家四處活動拉攏，楊烨連夜遞了折子進宮，表态要求處死萬舟渡，為皇子皇女報仇。

皇榜連夜貼出，昭告天下，萬舟渡罪該萬死。我站在皇榜前，沉迷地看着榜上每一個字。終于，斷了萬舟渡最後的路，斷絕了他向胤王爺或者楊家投誠的機會。楊烨領着數十名官兵匆匆騎馬從我身後奔馳而過，我不曾回頭，一身黑衣在夜裏極不顯眼。他奔過去之後，我又聽到他奔去的那個方向一聲遽然勒馬逼出來的馬嘶聲。我展開步伐離開了皇榜前，隐身躍入城牆之上。

只見他在皇榜前左顧右盼，似乎在找人。他目光掠過我藏身之處，不過沒看到我。

翌日，萬舟渡便要被斬首。囚車駛過玉妍樓時，大掌櫃的帶着一群戎狄人和江湖人士殺出來劫囚。我遠遠看着，知道此刻他們心中必然是非常壯烈和慷慨地。但是在城牆高高的碉堡上看去，他們只像蝼蟻一樣可笑和遙遠。

我看着楊烨親自率兵殺退劫囚之人，他專注淩厲地圍攻大掌櫃的，打落她的面具之後，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被大掌櫃的反刺了一劍。很快，劫囚的人馬全部伏誅，萬舟渡的囚車被送進刑場行刑。

我如今身子不好，已經很難在楊烨和他的兵馬手中全身而退。因此，我不得不遺憾地躲在遙遠的碉堡之上，目送萬舟渡，無法讓他知道，他的斷頭臺之路，一直有我的推波助瀾。

冬日裏的暖陽，灑在我身上。曾幾何時，我特別讨厭夏日和陽光，我喜歡細雨和冬天，最愛下雪。但是身體變差之後，才知道，這世上還有許多人無法抵擋雨雪天氣，渴望着陽光和溫暖。他們可能是像我一樣身體差，也可能是像李世明那樣無瓦遮頭無衣保暖。

刑場上一把明晃晃的刀高高舉起，萬舟渡全劇終。我貪婪地呼吸陽光下的空氣。

是夜，皇上駕崩，胤王爺繼承大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