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困境

困境

酒店,或者說,是旅館。

“開間房。”這是蘇洵聽到女孩說的第一句話。

“一間還是兩間?” 前臺只擡頭看了他們一眼,見怪不怪地問道。

“一間。”

“住多久?”

“一天。”

“身份證。”

女孩則轉頭看向身後的蘇洵。

蘇洵反應了一下,雖然反應不過來,但還是把身份證遞了出去。

“706,直走右轉是電梯。”

随身份證被遞回來的,還有房卡。

女孩拿起房卡轉身就走,留蘇洵一人在原處結賬。

“多少錢?”

“200,明天中午2點前退房。掃碼還是刷卡?”

蘇洵愣了一下,把再開一個房間的話咽了下去,回道:“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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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樓,敲門,卻無人回應。

他只好重新下樓,再要了張卡。

一進門,便聽見了浴室裏傳來的水聲。

他看着女孩脫在地上那堆髒兮兮的衣服,想了想還是把身上的吉他放下,轉身出了門。

等再次推開門,風猛地朝他湧來。

窗開着,女孩只圍着浴巾,正坐在窗臺上。

她的頭發被風吹起,讓整個房間都洋溢着旅館洗發水的香精味。

那張臉被洗幹淨後,恢複了它原有的樣子。

是驚為天人的好看。

蘇洵也終于明白她為什麽要把自己弄得那麽髒,明白為什麽他無意中的靠近,會招來她這麽大的反應。

那樣一個人,那樣一張臉,那樣游走在街上,如果是現在這樣,她可能早已遭遇不測。

但,現在不是感嘆的時候。

門在蘇洵身後被風帶上。

“砰”的一聲,沉重如屋裏的氣氛。

他咽了咽口水,假裝什麽事也沒有發生地問道:“不冷嗎?”

女孩的語氣倒是挺冷的:“死了就會變涼,不差這點溫度。”

蘇洵懸着的心也因她的話吊死了,眼前一黑,下意識地想沖上前把她拉下來。

女孩卻早看透了他的心思:“你再往前,我就往後。看看是你快,還是我快。”

她看向他的眼神裏,是看破生死的平靜。

蘇洵只好停下了動作。

女孩看着他緊張的樣子,笑了:“想要我嗎?”

“想要你下來。”

“下來和你做嗎?”

“只要你下來,做什麽都行。”

女孩口無遮攔地開着黃腔,可蘇洵聽得出來她的不自在。

那不是她熟悉的語态。

女孩也知道自己漏洞百出,但這又有什麽重要:“我都這樣了,你還裝什麽好心?”

“我只帶了吉他包,裝的吉他。”

“……”看着他一臉嚴肅又着急地胡說八道,女孩簡直無語,“有沒有人跟你說過的你的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這玩笑也不好笑?”

“我沒在開玩笑!”

“我也沒在講笑話。”

“那你在幹什麽?”

“我在勸你下來。”

“我下不下來關你什麽事?”

蘇洵一愣,幾秒後突然就笑了。

笑得女孩一臉莫名其妙:“你笑什麽?”

蘇洵幹脆放松下來,靠在牆上回道:“你看過《泰坦尼克號》嗎?”

女孩沒有回答,只盯着他,等他說下去。

“電影裏女主Rose也像你一樣,一開始想要自殺來着,雖然不知道你尋死的理由是不是和她一樣。”

“她是為什麽?”

“嗯……不想嫁給自己不愛的人。”

女孩聽了,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蘇洵看不懂她的笑,小心翼翼地反問道:“你呢,你又是為什麽?”

女孩眼神突然變得警惕:“你在套我話?”

蘇洵被拆穿,眼神不自在地移了開去,心虛得很。

女孩卻對電影起了興趣:“然後呢,她跳了嗎?”

“沒跳。”蘇洵挑了挑眉,眼神裏覺得有趣卻帶着些悲涼,回道,“但又跳了。”

女孩皺緊了眉頭,這是什麽回答?

“因為水太冷了,如果跳下去,沒能立馬死掉,就要在冰冷刺骨的水裏,活生生地被凍僵,感受如同箭一般刺進身體的痛苦,在生和死的邊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女孩輕笑一聲:“你在吓我?”

蘇洵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我都想死了,還怕這些嗎?”

“你當然不怕。只不過,這裏才7樓,你跳下去,還真的不一定會死,但是一定會廢。到那個時候,你失去了身體的自由,也就失去了選擇的自由。所以……我并沒有在吓你……”

說到這,女孩的眼神中真的流露出了一絲的畏懼。

蘇洵趁機,朝她走近了一步。

女孩卻猛地擡頭,看向他的眼神也恢複了警惕。

“怎麽,我跳,你也跳是嗎?”

蘇洵猛地停下了腳步,愣了幾秒,而後低頭笑了。

也是,這麽經典的電影,就算沒看過,也多少有耳聞。

他思考了一會,最後把手伸了出去。

“你決定。”

女孩一臉迷惑:“嗯?”

“是抓着我的手下來,還是拉上我的手一起跳,你決定。”

“你威脅我?”

“這怎麽能算做威脅呢?”蘇洵聽了,又笑了出來,“我明明是在提醒你。”

“提醒我什麽?”

蘇洵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看着她,眼神像是在提醒什麽。

女孩看了一會才移開了目光。

蘇洵知道,她看懂了。

是的,他沒有在開玩笑。

如果她跳下去了,他也會跳。

就像在地鐵過道裏那樣,如果她要殺他,他欣然接受。

幸而,她做出了正确的選擇。

風在她身後不停地吹,此前如同死亡召喚般的風聲,此刻成了回歸平靜前的催促。

蘇洵上前,朝她伸手,輕聲喚道:“來,小心。”

女孩也乖巧地扶住了他,從窗臺上跳了下來。

卻一時間有些恍惚,只站在原處,低着頭。

蘇洵把窗關上,風也沒了蹤跡。

他轉身看着女孩的背影,想了想,把外套脫了下來,披在了女孩身上。

“你知道Rose最後是怎麽解決自己的婚事嗎?”

女孩聽了,終于有了反應,攏了攏自己身上的衣服,轉頭看向他,靜靜地等他繼續說下去。

蘇洵靠在窗臺上,一雙鳳眼藏在陰影裏,深不見影,卻莫名地能讓人平靜下來。

“不嫁就好了。”他輕聲說道,語氣輕松得仿佛這才是個笑話,“而不是去死。”

女孩眨了眨眼,像是心虛一樣,把頭轉了回去。

蘇洵笑了笑,繼續道:“人生不是單行道,這條路不通可以走另一條,拐個彎就行,何必這麽擰巴,一條道非得走到頭。”

女孩卻突然猛地轉身,一臉不耐煩地盯着他,卻咬緊了唇不說話。

眼神卻充滿了怨念,像是在說:“你不也一樣。”

“嗯,我就是在說我。”蘇洵笑着回她,而後起身摸了摸她的頭,囑咐道,“快把頭發吹幹,別感冒了。”

他越過她,往屋子裏的另一個角落走去。

身後卻傳來了女孩的哭聲。

她像只脆弱又美麗的瓷器蹲在那裏,或許曾被人摔碎過,但不曾缺失,所以能在此刻重鑄。

重鑄那獨屬于她的生命的主體性。

蘇洵背對着她,也忍不住紅了眼。

是的,他又何嘗不是和她一樣?

年少,敏感,多情。

活在這個大多由別人組成的世界裏太久,難免會忘了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是自己。

或許多年後想起來會覺得自己矯情,可當下的絕望和悲傷,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那是真實的。

時間會帶走一切,可現在,是時間沒來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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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奇歡歡換上了蘇洵買回來的衣服。

是最普通的款式,只因為穿在她的身上,變好看了起來。

蘇洵看着她像換了個人似的,不由得笑了。

水壺裏的水開了,泡面也好了。

房間裏沒有桌子,兩人只好盤腿坐在地上。

奇歡歡掀開蓋子,看着光潔的湯面,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她吃了兩口,便忍不住問道:“你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蘇洵手頓了一下,回道:“我問,你就會答嗎?”

“不會。”

“那你有問題想問我嗎?”

奇歡歡擡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承認道:“嗯。”

“那,我們來玩個游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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