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 34
第34章 Chapter 34
被通知的家屬很快來到了警局。
與其他接到刑偵隊通知的家屬相比, 他們的情緒要平靜許多。
面對警方的要求,他們都沉默配合,仿佛機械般地執行每一個指令, 也不多問什麽。
明禮在家待得實在悶得慌,也就跟着陸在川到了警局。
家屬們完成了取樣後, 陸在川帶着人去和他們進行簡單的對話。
“您的女兒喬連玉上一次和你們聯系是在什麽時候?”陸在川問道。
喬連玉的父親喬廣成回憶道:“一個星期前,連玉和我們女婿賀國鑫剛結束蜜月回來。”
“她在電話裏聯系過我們一次,說給我們帶了特産, 讓我們老兩口有空過去拿。”
鐘意立刻記錄下這個時間點,接着問道:“給你們打電話的是喬連玉本人嗎?”
喬廣成點了點頭:“是,是個視頻電話, 是我女兒親自打來的。”
陸在川接着問:“你們去她家拿東西了嗎?”
喬廣成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們兩口子都是大學老師,最近正值研究生開學, 忙着帶學生做課題,還要上課, 實在抽不出時間過去。”
“您女兒和丈夫的關系怎麽樣?”陸在川問道。
在通知喬廣成夫妻過來的同時, 陸在川他們也聯系了喬連玉的丈夫賀國鑫。
然而, 對方在電話中表示, 他目前正在京海市出差,項目正處于簽約的關鍵時刻,實在無法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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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确認賀國鑫的說法,陸在川他們聯系了賀國鑫所在的公司及其合作方。
經過核實, 确實證實了賀國鑫這幾天一直在外地出差,無法立即趕回來。
電話那頭,得知妻子可能出了意外, 賀國鑫的聲音充滿了震驚與焦急。
他一再表示,一旦完成手頭的工作, 他會第一時間趕回來。
韓慈聯系了京海市的刑偵隊長。
前不久因為一起跨地市的案件,他曾親自送人過去,兩人結下了不錯的交情。
對方是個熱心腸,得知情況後立馬答應幫忙盯着賀國鑫,陸在川他們這才同意進行協調。
“他們小夫妻感情很好。”喬廣成還沒開口,他的妻子闫金秋便搶先一步回答。
闫金秋的迅速反應讓陸在川心生疑惑,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能說說他和您女兒是怎麽認識的嗎?”陸在川壓下心中的疑惑,面上情緒不顯繼續問道。
“他們是相親認識的,”闫金秋說,“國鑫是我們學校一個老師的侄子,國內名牌大學畢業,父母雖然是農民,但他自己很争氣,年紀輕輕就是上市公司的銷售總監,性格很好,為人處事都非常有分寸,是個很靠譜的孩子。”
她的話語中充滿了對賀國鑫的贊賞,仿佛在描述一個完美的女婿。
話音落下,正在一旁記錄信息的鐘意擡起了頭。
“那您女兒呢?”鐘意追問一句。
闫金秋稍微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好像很拿不出手的樣子。
“我們家女兒就比較普通,很老實,是醫院的護士。”
鐘意瞥了一眼陸在川,接收到對方的眼神信號後,迅速低下頭,繼續記錄。
闫金秋察覺到氣氛有些微妙,心裏不免有些緊張。
“警察同志,是我說的有什麽不對嗎?”她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
“沒有,您不用緊張。”陸在川柔聲安撫,試圖讓對方放松下來,“他們兩位是你們和同事介紹認識的嗎?”
“對,我們家女兒年紀也不小了,性格又非常內向,要是我們不幫忙張羅着,拖來拖去都要成老姑娘了。”闫金秋嘆了口氣,臉上滿是無奈。
聞言,陸在川皺了皺眉,心中一陣疑惑。
他低頭翻看了一眼手中的喬連玉資料,确認自己沒有記錯。
“喬連玉今年才25歲,”陸在川說,“大學畢業也不過三年,這個年紀不算大。”
喬廣成立刻跳了出來,為妻子說話:“這還不大?結婚生子可是人生的重要階段,25歲要是再不抓緊,拖來拖去就成老姑娘了。”
闫金秋在一旁連連點頭:“我們做父母的,這一輩子不就是為了子女操心嗎?她只有成家立業了,我們才能真正放心。”
闫金秋轉頭看向陸在川,反問一句:“警官,你說是不是?”
陸在川沉吟片刻:“人生的選擇可以是多種多樣的。結婚生子是一條路,但它不應該成為束縛。”
“而且婚姻應該是兩個人彼此喜歡,深思熟慮過後,一起開啓人生的新一段路程,不應該被當做任務一樣的完成。”
喬廣成聞言,明顯有些生氣了:“警官,這你說的就不對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怎麽能不重要。”
他繼續說道,語氣愈發堅定:“再說了,喜不喜歡有什麽要緊的,感情都是培養出來的,重要的是合适,門當戶對。”
喬廣成越說越來勁:“我們這一代人不都是這樣過來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婚前根本不認識對方,不也照樣風風雨雨走了這麽多年?”
“怎麽這樣的日子我們能過,到了你們就過不了了?”喬廣成的聲音越來越大,情緒也愈加激動。
喬廣成像是說生氣了,一句話比一句話嚴重:“要是不結婚不生孩子,以後怎麽辦?老了誰管她?我們做父母的會一直擔心她的未來,操心到死!”
鐘意一忍再忍,實在沒忍住說道:“你們這樣說,會給孩子帶來很大的壓力的。”
“她就該有壓力啊,有壓力才會有動力。”闫金秋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
整個房間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仿佛連空氣都變得凝重。
“人生如果不結婚不生孩子,那都是不完整的。你們還年輕,不懂我們做父母的苦心。等你們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了。”喬廣成語重心長地說道,說教意味很重。
陸在川他們怎麽也沒想到,簡單的問話竟會演變成這樣一場說教
方一渠站在門口,感覺自己血壓都快飙升了:“就憑她父母這個态度,我對他們口中的‘小夫妻感情和睦’表示嚴重懷疑。”
話音剛落,方一渠立刻警惕地後仰:“你這個眼神什麽意思?”
“你可真是個小天才。”明禮笑了笑,“誇你呢,開心不?”
方一渠:“……”
總感覺他的誇獎好像不是真的誇獎,又挑不出什麽問題來。
“我記着你也25歲,你爸媽沒催你結婚?”方一渠眼中閃過一絲好奇。
明禮聳了聳肩,淡然回道:“催了。”
方一渠追問:“那你怎麽和他們說的?”
“想抄我答案啊?”明禮語氣中帶着調侃。
方一渠點點頭:“想,你怼人可牛逼了。”
明禮嘴角微揚,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我告訴我們家老頭子,他最好是不要讓我有繼承家産的那一天,不然我就立馬拿着他的錢,創辦老年版《變形計》,給他送到大山裏去變形。”
方一渠聽完,瞪大了眼睛:“好好好,你的精神狀态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很美麗。”
問話結束,鐘意整個人都萎靡了。
“真是太恐怖了,過年時七大姑八大姨輪番催婚的威力,都比不上剛剛的那一波。”
鐘意癱在位置上無力地嘆了口氣:“說真的,如果我是喬連玉,每天耳邊都這麽念叨,我早就抑郁了。”
“可不是嘛,我爸媽現在也是,變着法兒地催我結婚,我回家的次數都少了很多。”另一個同事深有同感地接過話茬。
“時代不同了,父母那一輩還是用老觀念看待我們的婚姻,愛不愛不重要,門當戶對、條件合适在他們眼裏就是好姻緣。”
“诶,還有一點,要是年紀大了,門當戶對也不重要,能結婚就行。”
這個話題似乎戳中了辦公室裏一衆飽受“催婚”困擾的同事們的痛點,大家紛紛加入讨論,聲音此起彼伏。
明禮走到陸在川身後:“給他們罵草雞了?”
“沒有,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陸在川擡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帶着一絲無奈,“你好像有點幸災樂禍。”
“嗯,開心。”明禮唇角微揚,“難得看到你被罵成這樣,挺有意思的。”
陸在川拉過身旁的椅子,輕聲道:“坐會兒吧。”
明禮确實感到雙腿有些酸痛,便順勢坐下。
“他們夫妻對女婿賀國鑫贊不絕口,但對自己的女兒卻總是挑剔,覺得她各方面都不如人。”陸在川分析道,“在這種情況下,即使喬連玉和丈夫有矛盾,她也不會向父母傾訴,因為她知道,只會換來更多的貶低和責怪。”
剛才與喬廣成和闫金秋的談話中,陸在川已經感受到那種無形的壓力。
那是一種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強制指責,以不孝為名,盡管他們現在是第三方旁聽,都感覺到喘不過氣的壓力,更別說是作為子女的喬連玉。
當DNA檢驗結果出來,證實死者确實是喬廣成和闫金秋的女兒時,很多程序都能走下去了。
屍源确定後,接下來的調查也可以有條不紊地展開。
在等待宋文煜那邊的屍檢結果的時間裏,陸在川他們對喬連玉的社會關系進行了深入細致的調查。
案件會議上,宋文煜面色凝重。
韓慈首先說明了他所調查的部分,瀾滄大橋的情況:“瀾滄大橋的監控視頻中,沒有拍到任何人跳河或墜河,死者的落水點并不在大橋上。”
“河流沿岸有多個隐蔽點,監控覆蓋不全,要确定死者的确切落水點非常困難。”
“沒有監控的區域都整理好了嗎?”陸在川問。
“還在規整,數據量不小,等都整理完後,要帶人去實地排查。”韓慈說。
陸在川随後轉頭看向宋文煜:“死者死亡的原因和死亡時間能确定了嗎?”
宋文煜點了點頭:“死亡時間大致在昨天下午四點到六點之間。”
“死者的眼睑和球結膜上有點狀出血,口腔中發現了泥沙,但口鼻處沒有蕈形泡沫。打開胸腔後,我們發現死者的肺部體積明顯膨大,重量也增加,這是典型的水性肺氣腫,符合溺水身亡的特征。”宋文煜繼續解釋道。
他頓了頓,補充道:“我們在屍檢中采用了直線切法,取樣了胃部溺液進行了矽藻實驗,這也從側面證實了溺水的結論。”
宋文煜的語氣變得更加凝重:“還有一點,發現死者時,屍體是仰卧的。”
“正常情況下,溺亡者應該是面部朝下的俯卧位。仰卧位的情況很少見,只有在特定情況下才會出現。”
“一種可能是,死者在臨死前經歷了劇烈的掙紮,導致身體痙攣,重心偏移。”
“另一種情況是,落水者在驚恐中吸入大量水,導致重心改變。”
說到這裏,宋文煜停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深入檢查後發現,死者喬連玉的子宮中有一個胎兒。”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砸在了剛剛外出調查喬連玉社會關系的段丞心上。
他一時愣住了,瞪大了眼睛:“醫院沒有查到她的孕檢建檔啊?”
段丞的聲音裏滿是震驚和困惑,臉上寫着“懵逼”。
陸在川眉頭緊鎖:“喬連玉和賀國鑫是在三個月前通過相親認識的。”
聞言,在角落一邊聽案件情況,一邊轉筆的明禮,轉動的動作停了一下。
“相親的時候,喬連玉就懷孕了?”鐘意也傻了,“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和她父母口中的木讷、內向,從未談戀愛的形象有出入啊。”
一個接着一個的疑點出現,大家的面色都變得異常凝重。
“死者臉上的傷痕是生前傷嗎?”陸在川提出疑問。
宋文煜搖了搖頭,眉頭緊皺:“死者臉部的劃痕是她死後造成的。也就是說,有人在喬連玉溺死後,将她的屍體打撈上來,并對她的臉進行了切割毀容。
這也是宋文煜覺得奇怪的地方。
他繼續解釋:“矽藻實驗的原理是,死者在生前入水,矽藻會随着水一起進入到人體的肺部,再通過血液循環進入全身各個器官。”
“我們确實在多個器官中檢測到了矽藻,這表明死者很可能是在戶外水域溺亡的。”宋文煜解釋道,“在戶外溺水後被撈起并毀容,如果不想被人發現,落水點應該是個隐蔽的地方。”
韓慈剛剛也提到,水域的監控覆蓋情況不佳,要找到具體的落水點,工作量相當大。
“死者身上有抵抗傷嗎?”陸在川問道。
宋文煜搖了搖頭:“沒有。”
“沒有抵抗傷痕,所以無法判斷是失足落水還是被人推入水中,缺乏明确的依據。”
陸在川皺起眉頭,陷入沉思。
段丞也不禁皺起了眉頭:“如果不是被人推入水中,為什麽還要毀容呢?”
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片沉默,這個案件似乎比他們想象的更加複雜。
韓慈沉思片刻,緩緩開口:“毀容通常是為了拖延識別死者身份的時間,可能是兩人發生了争執,其中一人意外落水,岸上的人擔心事情暴露,便在對方死後進行了毀容。類似的案例以前也有過。”
方一渠皺眉提出不同看法:“可死者身上有身份證啊。如果毀容是為了不讓人迅速認出死者身份,那身份證的存在豈不是自相矛盾?”
“也許毀容者根本沒有搜身。”韓慈解釋道。
陸在川盯着電腦屏幕上的照片,眉頭緊鎖:“死者身上沒有任何財物。我剛才和她丈夫通了電話,喬連玉平時婚戒不離手,但我們在現場卻沒有找到她的婚戒。”
宋文煜點頭補充:“有一點很奇怪,喬連玉的無名指上有很深的戒痕,這種痕跡只有長期佩戴戒指的人才會有。”
“喬連玉不是才結婚半個月嗎?”鐘意立馬說道,“她父母說,在和賀國鑫結婚前,喬連玉并沒有交往的對象,就算是裝飾戒指,也很少有人會戴在無名指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