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虛與委蛇
第30章 虛與委蛇
隔天早上,岑沛安懶得起床,想讓侍者把早餐送進房間,沈捷卻摁住他拿電話的手,語氣不容置喙,讓他起床。
半自助的餐廳,中式、西式和港式,岑沛安聞着香味,肚子咕咕叫了兩聲。
他和沈捷前腳剛進餐廳,齊副市長和秘書就到了。
“沈總,早啊。”
“早。”沈捷微微颔首,又不動聲色地看了岑沛安一眼。
岑沛安心領神會,可眼下還是不免怯場,他往前邁了一步,露出得體的禮貌微笑:“齊市長早上好。”
“昨天去酒窖怎麽沒看見你?”齊市長對他态度有明顯轉變,邊說邊笑呵呵地看着他。
昨天岑沛安偷懶,所以沒去,但肯定不能這麽說,他大腦有片刻短路,一時胡謅不出個合理的借口,求助般側頭看了看沈捷。
“昨天下午我給他安排了點工作。”沈捷神色如常,言語淡淡。
對方一聽,忙開玩笑道:“喲,這沛安也夠辛苦,一個人幹兩個人的助理。”
沈捷笑笑說是,朝餐桌擡了下手,示意大家坐着說。
早餐後要打會兒高爾夫,在場的人都常出入高爾夫球場,但真正打得好的沒幾個,而沈捷恰好就是其中一個。
“沈總,你先來吧。”
“我胳膊不太舒服。”沈捷坐在太陽傘下,扭頭看坐在他身旁的岑沛安,“沛安打得也不錯,去陪齊市長玩玩。”
“沛安也會打?”對方些眯了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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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沈捷在旁邊,岑沛安底氣足了一些,他站起來說:“會,不過打的沒有沈總說得那麽好,齊市長別笑話我就行。”
“哪裏話。”齊市長暢笑兩聲,做了個側身請的姿勢。
“沛安。”
岑沛安腳剛邁出去,就聽見沈捷叫他的名字,他半疑惑地轉回頭。
沈捷不知道從哪拿了件防曬衣,走過來給他穿上,垂眸看着他,話裏笑意很重,“穿上,要不一會兒曬成煤球。”
“這都九月初了,太陽哪有那麽毒。”岑沛安不以為然,小聲嘀咕着和他頂嘴。
“擡頭。”
沈捷給他拉拉鏈,拉到胸口位置,讓他擡起下巴。
岑沛安聽話地擡起下巴,餘光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魯俊昊的視線直勾勾地落在他和沈捷身上。
“沈叔。”岑沛安垂眸,想起昨天的事情,悶悶不樂地小聲叫他。
“看到了。”沈捷沒擡頭,只淡淡回了幾個字,專心致志地幫他整理帽領,最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俯身壓低,“交給我,放心去打。”
從旁人的角度看過去,他下巴懸在岑沛安肩膀,既像是在指導他技術,又像是在宣誓主權。
頭幾局,岑沛安先試了試水,摸清齊市長的水平後,他憑借着高超演技,毫無破綻地輸掉了比賽。
沈捷心情頗為微妙,岑沛安精明,一點就透,能抓住他給的人脈是好事。
但聊天挨這麽近是犯了沈捷的大忌。
陽光下的綠茵場上,岑沛安敞開防曬服,露出裏面白色的立領衫,白色九分休閑褲,襯得他腰窄腿長,骨感的腳踝看得沈捷口幹舌燥。
沈捷掩飾性地調整坐姿,端起茶杯抿了口濃茶,莊園主人無聲無息地走過來,在他旁邊的空椅子上坐下。
倆人是多年舊識,說話向來直來直去,“平時約你吃頓飯都夠難的,這次怎麽有閑工夫來玩?”
“偶爾放松。”
“沈捷,你整天評價別人目的性太強會難成氣候,就沒自省過?”
沈捷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無言,只睨了他一眼。
“為了給他牽橋搭線?”對方說着,沖正在揮杆的岑沛安揚了揚下巴,半響,直截了當地說,“我看一般。”
“哪裏一般?”沈捷克制着不悅,反問他。
“哪裏都一般。”他話沒說滿,也端起茶杯喝了口,咂摸了會兒說,“認真的?”
“嗯。”沈捷不否認,說罷自顧自笑了笑。
到他這個年紀,自是鐘意水到渠成的情愛,但岑沛安卻偏偏是那個例外,他望着灼灼日光下的人,唇角的笑意不自覺加深。
“我昨天聽小昊說他和沛安起了争執,你也知道,我這個侄子不省心,他父母出事以後...”
“老魯,一碼歸一碼。”沈捷叩上茶杯蓋子,啪嗒一聲,嗓音近乎無情,“這事與你無關。”
對方見他态度堅決,也不好再說什麽,只說孩子年輕氣盛,吃個教訓也好,讓他手下留情,說罷,悻悻走了。
岑沛安蹿進傘下,累得滿頭大汗,擰開水瓶喝了半瓶,癱坐在沈捷旁邊和他說話。
“你不去拍馬屁,在我這坐着幹什麽?”
“誰拍馬屁了?!”岑沛安眼看被他拆穿,惱羞成怒,臉漲紅不堪,“我沒有。”
傍晚左右,老談來接沈捷,他公務繁多,确實沒辦法再抽出一天時間。
“沈總,有時間再聚。”齊市長說完,給秘書一個眼神,抱上來一個木匣子,“我聽沛安說他會裱字畫,我正好得了兩幅字,想請沛安幫幫忙,裱好後,我改日再上門去取。”
裱字畫是假,送禮求沈捷辦事是真,岑沛安心裏門清,他不搭腔,也不動。
沈捷沉默片刻,輕笑一聲,對岑沛安說:“接着吧。”
岑沛安蹙了下眉,扭頭對上沈捷無波無瀾的眼睛,用眼神控訴他不能朝這種腐敗現象低頭。
“齊市長既然都張口了,哪有不幫的道理。”沈捷看着他,“你說是吧?沛安。”
岑沛安不情不願地接過,當着所有人面抽開,正如齊市長所說,裏面放了兩幅字。
回去路上,岑沛安又怄了一路的氣,這官場的人忒狡猾,忒精明。
沈捷捏他鼓起的腮幫子,“誰讓你嘴沒個把門的,說你會裱字畫。”
“我會什麽根本就不重要,我不說他也會用其他方式給你送禮。”
“不值錢。”
“你少騙我。”岑沛安不高興,“我識貨,我學裱字畫的時候老師教過我一點。”
字畫裱完,岑沛安整天惦記着要給送回去,沈捷被他鬧得沒法,最後告訴他別着急,會有人來取。
齊市長來取字畫那天,碰巧岑沛安在公司加了會兒班,這事還是刑芷在車上和他說的。
聽她這麽一說,岑沛安提了好久的心終于放下,他搓了搓臉,從指縫裏注意到刑芷偷看他的眼神。
岑沛安熟視無睹,車子行駛到半路,他突然讓刑芷掉頭,說是趙亦冉她們叫他吃夜宵。
“現在嗎?”刑芷有些為難,“可是沈總他...”
“那你到時候就告訴沈叔我是陪客戶吃飯不就好了。”岑沛安沖她眨眨眼睛,豎起一根手指,“僅此一次。”
刑芷嘆了口氣,算是妥協,把他送到目的地,岑沛安善解人意地說,“你先回去吧,我會和沈叔解釋的,不會讓他為難你。”
“你自己可以嗎?”
刑芷不太放心,秀眉皺起,自從那次晚餐插曲後,她就沒有再化過妝,但即便只是塗潤唇膏,也絲毫不掩她身上的清冷氣質。
“沒問題,嚴旭他們會送我的。”
岑沛安笑着和她再見,轉身進了一家夜宵小館,服務員迎上來接,他從錢包裏抽出兩張紅鈔,指着門口刑芷的背影說:“盯着那個女孩,她走了以後告訴我。”
對方沒經歷過這種事,他連連擺手,說不用給錢,岑沛安讓他別客氣,把錢塞進他口袋,然後找了靠角落的位置。
中途服務員來告訴他門口的人已經走了。
一直到小館裏客人走光,岑沛安這張桌子上也始終只有他一個人。
今天沒有人約岑沛安,他只是想試探試探刑芷,确保一下逃跑計劃的可行性。
岑沛安打車回去,芳姐給他開門,看他醉醺醺的樣子,估摸沈捷又要不高興,小聲問他:“沛安,你怎麽喝這麽多?”
“客戶讓喝。”岑沛安甩下公文包,跌跌撞撞摔進沙發裏,蹬掉鞋子昏昏欲睡。
沈捷聽到動靜,從書房出來,岑沛安正趴在扶手上吐,那塊剛換的手工地毯算是報廢。
沈捷聞到他身上的酒味,直犯頭疼。
“頭疼。”岑沛安暈乎乎,說頭疼卻捂着胃,“我難受...”
“活該。”
沈捷嘴上不留情面,動作細致入微,給他喂了半杯溫水,又蹲下去脫掉他鞋襪。岑沛安腳掌白,也秀氣,剝掉襪子後,在冷空氣裏不适地蜷了蜷。
他每次高潮時也愛這樣,一邊尖叫痙攣,一邊蜷縮腳趾,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轉天,岑沛安慢悠悠地起床,下來看沈捷還在餐桌旁,下意識地問,“你怎麽還沒走?”
“我上午沒會,在家。”沈捷正在翻手裏的晨報,擡眸往樓梯上看了他一眼,“過來吃飯。”
岑沛安穿着睡衣,打了個哈欠,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拿起筷子才注意到客廳裏還有個人。
刑芷照例來接他去上班。
“我聽刑芷說你昨晚有應酬?”沈捷語氣平平,聽不出是向他确認,還是對此有所懷疑敲打他。
“嗯。”岑沛安心虛,含糊地應他,低頭小口吃雞蛋。
沈捷本來還想說什麽,看他噎了一下,輕啧一聲,無奈地把牛奶遞過去,“吃慢點。”
岑沛安配着牛奶咽了一口,沖他單純地嘿嘿笑了笑。沈捷微怔,岑沛安已經好久沒有在他面前露出這麽無害,這麽毫無防備的表情了。
一直看似和諧的日常,實則都是虛與委蛇。
到公司停車場,安靜的車內氛圍才被打破,岑沛安表情溫和,語氣溫柔又感激地說:“謝謝。”
刑芷笑而不語。
“謝謝你替我隐瞞。”岑沛安解開安全帶,下車後又轉過身,修長的手指搭在玻璃上,“中午請你吃飯。”
“沒什麽,你不用放在心上。”刑芷很少像現在這樣無措。
等人走遠後,她才小心翼翼地把掌心扣在心口處。
感受心髒一下下難以控制的悸動。
電梯門合上的瞬間,岑沛安收起極具欺騙性的無辜笑容,他挑起半邊眉毛,舌頭在口腔裏彈了個響。
很好。
離計劃成功又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