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好久不見

第54章 好久不見

醫生中午過來查房,說岑父屬于慢性腦梗,情況複雜且需要靜養,岑思郁記下注意事項,送醫生出去。

聽到醫生說目前暫無大礙,岑沛安久懸的心才放下,從接到岑思郁的電話,到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一路上岑沛安都沒敢沒合眼,下了飛機,直奔醫院,再加上時差的緣故,他累極倦極。

岑思郁回到病房,看到岑沛安已經累睡着,他趴在病床前,握着岑父的手,臉側向房門,緊閉的睫毛不安地微微顫動,睡得不踏實。

這層病房有專家會診,和專業護理團隊,岑沛安插不上手,也幫不上忙,通常都是待在病房裏陪岑父聊天,岑父休息的時候,他就坐在窗邊發呆。

岑思郁生怕他憋出毛病,催他起來,讓他出去透透氣。

“別老待在病房裏,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出去走走。”

“不想動。”岑沛安失笑,裝回從前在家的懶散模樣,頭發淩亂地窩在沙發上,“我懶。”

岑思郁皺眉,擔心地看着他,良久,深嘆一口氣,沒再強求他。

回來近一周,岑沛安打着倒時差補覺的名義,在病房窩着,實際上,他又開始失眠。

比他剛出國的時候還嚴重。

夜深人靜,岑沛安躺在單人陪護床上,枕着手臂,側頭看向窗外的明月,窗臺上的月影,随着吹動的枝葉變動。

岑沛安在床上翻來覆去,只要意識稍稍迷蒙,他就會立即驚醒,下意識地坐起來蜷縮起身子,那些難以忘卻的畫面,輪番湧進腦海,像是開閘的洪水,來勢洶洶。

他當初為了從沈捷身邊逃走,一聲招呼不打,敢瞞着所有人铤而走險,現在不得已回來,絕對不能被發現。

否則無疑是重新墜入深淵。

許是太無聊,吃過午飯,岑沛安萌生了出去走走的想法,幫岑父掖好被子,他才放心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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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沛安也沒走遠,就在那棟樓四周徘徊,早上下過雨,空氣裏稀薄的濡濕氣息,裹挾着枯枝爛葉的味道。

那味道不好聞,嗆進喉管鼻腔,讓人難以忽視。岑沛安坐在走廊長椅上,看着對面那棟樓護士匆亂的腳步。

腦子裏忽然反應過一絲不對勁,他回頭看了看,身後樓的走廊空蕩安靜,空氣裏淡淡的消毒水味,不刺鼻,連牆面都異常幹淨整潔,護士和醫生态度極好。

即便是VIP病房,也很難有這個待遇。

除此之外,岑沛安只能猜到一種結果——這是特需病房,非一般錢權能安排的地方。

樹頂積雨吹落,打濕大衣肩頭的布料,岑沛安感到一陣冰冷,猶如冰水兜頭而下,渾身寒毛顫栗。

口袋裏的手機響起,嗡嗡的震動聲讓岑沛安發抖不止,過了好一會兒,他捂着心口,調整平息錯亂的呼吸,接起岑思郁打來的電話。

“姐,怎麽了?”

“沛安,你在病房嗎?”

“沒,我下樓了。”

“那正好,住院部那邊沒停車位了,我把車停在門診樓這邊了,你過來幫我拿下東西。”

“好。”

岑沛安挂斷電話,站起來的霎那,腿發軟無力,他撐着椅背緩了一會兒。

走到兩棟樓的連廊處,岑沛安拿出一個口罩,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戴上後,腳步匆匆擠過繳費大廳的人群。

岑沛安從樓梯通道上到二樓,繞到門診樓,要穿過心理和精神科室。

診室外的椅子上,坐得稀稀拉拉,大多目光無神地盯着一處,相比其他科室,這層明顯安靜許多。

沈捷擡手看了眼腕表,電梯門打開,視線短暫擋隔,複又敞明。

另一個電梯門打開,湧出幾個患者,從他眼前經過,隔着截斷的視線,兩雙眼睛猝不及防地對望上。

岑沛安終于真切地體會到,為什麽影片裏常用時空流轉,萬物止息來形容這一刻。

久別重逢四個字在這一剎那顯得過于輕飄。

岑沛安仿佛忘記眨眼,忘記呼吸,他一動不動,站在四下走動的人群中,肩膀随着來往人的碰撞前後晃動。

久違的細密疼痛,從身體的每一個毛孔往外滲,岑沛安心肝疼,脾胃疼,連十指也疼。

鑽心持久的疼,折磨着束手無策的岑沛安,他甚至不知道從何而起,也不知要怎麽才能舒緩減輕。

在此之前,岑沛安暗示過自己,遇到沈捷時該表現出的情緒,恐懼、狼狽、害怕,忐忑,可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他反應出的卻是無以複加的痛苦和難過。

沈捷站在幾步之外,像是趁着工作閑暇,前來探望誰,他穿着襯衫西褲,外面一件薄款風衣,衣角浸透,垂在他修長的腿側。

他看着岑沛安,眼底許久才浮出一絲情緒,似疑惑,似不解,又似難以相信,種種情緒雜糅在一起,讓他眸光閃動。

沈捷渾身僵直,動彈不得,垂在身側的手緊攥成拳頭,指甲深深嵌入皮肉,尖銳的疼痛不時地提醒他。

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六百多個日夜的祈禱,岑沛安再次安然無恙地站在他面前。

隔着朦胧的淚光,沈捷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步,他想叫一聲岑沛安,可是一張嘴,發不出聲音,吐出的氣息也苦澀不堪。

岑沛安驚覺他的動作,過往種種的算計,逼迫和威脅歷歷在目,他下意識倒退逃躲。

沈捷忽然停下,站在原地看着他,焦灼慌亂地伸手想要解釋,他想讓岑沛安不要害怕,可是他一擡手,岑沛安退得更多。

護士推着護理車經過,岑沛安慌張撞上,器械發出碰擊聲,他回頭和小聲驚呼的護士道歉。

再轉頭,走廊對面已經空無一人。

岑沛安痛苦地閉了閉眼睛,他一度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可從拐角處出來的王景,再次證實了他沒看錯。

他見到沈捷了。

意料之中,卻又太始料未及。

老談把車剛停好,得空下車抽根煙,煙剛燃一半,就看見沈捷從大廳出來。

他慌忙熄滅眼,再擡眼,看到王景也臉色蒼白地跟出來,朝他無聲地打了個手勢。

車裏氣氛詭異,老談不吱聲,餘光不停地瞥向副駕駛的王景,對方神情嚴肅複雜,悄摸摸地看了眼後排座位。

沈捷正在翻看分公司的材料,他頓下翻動的手,擡眼,目光份量十足,沉聲道:“有話就說。”

“沒。”

王景搖頭,讓老談把車開回沈捷的住處,直到沈捷下車,走進別墅,他才長舒一口氣,似如臨大敵後的僥幸逃生。

老談嘴嚴,也不是愛打聽的人,可看這反應太反常,他才問:“怎麽那麽快就從醫院出來了?”

“碰見岑沛安了。”

“啊?!”老談詫異不輕,一臉不可置信,“他不是...?”

“我也納悶呢,剛把我也吓一跳,他戴着口罩,我差點沒敢認。”王景視線追随進屋,搖頭嘆息道,“不過看沈總的反應,應該不會錯。”

回到病房,岑沛安驚魂未定,門從外面輕輕推開,嘎呀一聲,他反應極大,驚慌着躲到沙發後面。

岑思郁抱着一堆日用品,和岑父茫然地對視一眼,然後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餐桌上,岑沛安沒什麽胃口,他遲遲緩不過神,額心一層薄薄的汗,跟受了很大驚吓一樣。

“發生什麽事情了?”

岑思郁從病房出來,走到走廊長椅邊,挨着岑沛安坐下,手掌覆在他冰涼的手背上,溫柔安撫着捏了捏。

“姐。”岑沛安突兀地叫了她一聲,轉過頭,直直盯着她的眼睛,“爸住的病房和診療專家團隊是誰安排的?”

岑思郁愣住,半響,她收回手,垂下腦袋好久沒有說話。

長久的沉默,印證了岑沛安的猜測。

這确實符合沈捷一貫的強勢作風。

“姐,他又為難你們了是嗎?”

“沒有。”岑思郁眼含淚光,心疼地摸他腦袋,“你走了以後他沒有在我們眼前出現過,爸住院的第二天,醫院方來通知轉的病房,我和你姐夫猜到是他,沒想理,可是醫院方夾在中間,我們說不上話,只能轉到現在的病房。”

“所以一開始沒敢給你打電話,是爸情況變糟糕以後,我們沒辦法才決定告訴你。”

岑沛安陷入一陣沉默,他有些想笑,不知道沈捷搞這一出有什麽意義,指望用這種小恩小惠讓他冰釋前嫌,回心轉意?還是打算控制他的家人,威脅他永遠不許離開?

岑沛安想,沈捷那種游走在權利金字塔的人,沒有什麽是他幹不出來的。

“我今天見到他了。”

“什麽?!”岑思郁緊張,“他沒傷害你吧?”

“沒有。”岑沛安十指交握,無措地攥了攥,小聲說,“只是遠遠看了一眼,他就走了。”

既然重逢,岑沛安就沒再躲躲藏藏,他白天吃過飯,在住院樓外散步,心思缥缈,不知不覺又走到心理科室。

站了一會兒,那扇緊閉的電梯門打開,沈捷錯愕,一時間進退兩難,灰敗地垂下頭,不去和岑沛安對視。他知道,岑沛安不喜歡。

岑沛安聞聲擡頭,半響,他轉身欲走,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再熟悉不過的嗓音。

如同所有久別重逢的爛俗戲碼,連張口的字眼都一字不差。

他說。

“好久不見了。”

他又說。

“沛安,過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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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酸澀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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