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轉變

第55章 轉變

住院部樓下的長椅上,落了幾片樹葉,岑沛安用手撥弄掉,在長椅一端坐下。

隔着幾個人的位置,沈捷坐在另一端,深秋的潮濕裹挾在空氣裏,兩個人目視前方,好久都沒人說話。

這一瞬間,岑沛安忽然覺得好笑,他想過很多種和沈捷重逢的場景,那些場景無一不帶着逃避和煎熬,但沒想到會是此刻這樣心平氣和。

你不看我,我不看你的默契。

他清楚地記得,剛到新加坡的那段時候,他不出門,就在窗簾緊拉的酒店裏窩着,日夜颠倒的生活。

即便知道沈捷不能出境,但每次夢魇醒來,岑沛安還是會滿頭大汗,緊張地查看手機。他怕沈捷識破他的計劃,查到他的行蹤,再不擇手段地逼他回去。

一片銀杏葉落在長椅中間,沈捷視線轉動,短暫的落在岑沛安身上,兩秒的意猶未盡,他又錯開看向別處。

最後還是沈捷先開口,他竭力忍着顫動的聲音,找了個無關痛癢的話題,“深秋了。”

岑沛安偏過頭,蹙眉看了他一會兒,像在思索要開口說什麽,良久,他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接着又是一陣沉默,沈捷沒有問他有關爆炸的事情,早就準備好的答案也沒機會說出口。

可是岑沛安一點也不覺得輕松,果不其然,沈捷早就知道了他還活着,所以對他的出現并沒有那麽意外。岑沛安又百思不得其解,依沈捷的性格,早該想方設法把他逼回來,怎麽可能忍到現在。

除非他有更萬無一失的方法,又或者他對自己失去了興趣,那樣最好。

榆京每年這個時候,都透着深秋的蕭瑟,好在天氣不錯,午後暖意正濃,岑沛安仰頭,讓陽光晃得睜不開眼。

沈捷注意到他的動作,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一樣東西。

岑沛安看過去,看清是什麽後,他微微愣了下,他記得,那塊膠卷碎片是兩年前在港城,他随手遞給沈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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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褐色薄片的四角已經磨損,在無數次的撫摸中,表面留下了嚴重劃痕。

沈捷想遞出去,又看到上面沾了一根貓毛,他撚掉,小心翼翼地用衣角擦了又擦,才遞給岑沛安,笑着說,“陽光刺眼,用這個擋着看。”

岑沛安神情複雜,他低頭看着那塊膠卷碎片,淺淡的回憶從眼前掠過,短暫的幾秒,卻像是電影裏經典的鏡頭,無限放慢拉長,久久回旋在腦海裏。

他沒接,只是跟着笑了下,“我已經二十八了,不像之前那麽幼稚了。”

“也是。”

沈捷潛意識裏恍然無措起來,卻跟着淡淡笑了下,他收回手,把膠卷碎片放在掌心,摸了又摸,最後又放回口袋,抽出手時,帶出幾根貓毛,在風裏飄蕩。

岑沛安不動聲色瞥了眼。

沈捷清了清嗓子,他低燒一周,嗓音沙礫磨過一樣,粗又沙啞,“豌豆很淘,總是進衣帽間。”

“它進衣帽間?”

岑沛安懷疑自己聽錯了,他清楚地記得沈捷有潔癖,剛養豌豆的時候,除了客廳那一小片,沈捷哪也不許它踏足,恨不得把它丢到籠子裏,更別提讓它上樓了。

沈捷低頭,用手指一根根撚衣服上的貓毛,“嗯,有時候開衣櫃,它也會趁人不注意鑽進去,在衣服上面打滾,弄得四處都是它的毛。”

岑沛安不知道要作何反應,其實無論是沈捷留着毫無意義的膠卷碎片,還是輕松釋然談論豌豆鑽進衣櫃,對他來說,都是極具沖擊力的。

能感覺到沈捷變了,過往他身上那種不茍言笑,嚴肅威懾,此刻都隐藏得極深,至于再具體的,岑沛安說不上來。

“豌豆長大了嗎?”

“嗯。”

沈捷拿出手機,點開相冊,想把屏幕伸到岑沛安面前,又想到前幾天重逢,岑沛安對他靠近時表現出的态度,他頓了下,及時收回伸出一半的手臂。

沈捷把手機放在長椅空位置上,拿捏好距離,推到岑沛安腿邊,“豌豆長大了,也長胖了。”

岑沛安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稍稍扭了下頭,光線直射屏幕,亮度調到最大,他看着照片,圓滾滾的豌豆站在椅子上,前肢踩在餐桌上,豆綠色的眼睛溜圓,好奇地盯着盤子裏的荔枝。

像是在憋什麽壞主意。

岑沛安笑了一下,肩膀微微顫動,他朝另一邊偏過頭,半長的頭發随意紮起,有兩縷散在耳後,在風裏揚起一點幅度,又落下。

許久,岑沛安都沒轉回頭,他能感受到沈捷的目光,可現在他沒有和沈捷對視的打算。

往後也沒有。

岑沛安手機響起,他看了眼來電顯示,很自然地起身開口,“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嗯。”

沈捷點點頭,坐在椅子上,他沒有擡起垂下的頭,也沒有站起來目送岑沛安的意思。

岑沛安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他走出幾步停下,內心矛盾着,手攥了攥口袋裏的手機,內心矛盾,最後回過身對他說,“生病了就看醫生,別硬扛着。”

他說得輕描淡寫,沒摻雜什麽糾結情緒,語氣就像随口囑咐一個陌生人注意安全。

以前換季,沈捷很少生病,這兩年折騰的,一到秋冬換季,他就感冒不斷,而且反反複複。

他都習慣了,所以在岑沛安說這話之前,他沒感覺到有多難受,可是這會兒,沈捷發覺自己腦子混沌一片,咽喉幹疼,眼眶發熱,渾身不舒服。

他想說謝謝,一擡眼,岑沛安已經走了,他竟然都沒意識到。

他的反應已經遲緩到了這個地步,如果知道岑沛安會回來,他當初就該聽梁醫生的話。

岑父病情好轉,病房留有護工,不需要其他人晝夜守着,岑沛安得空回家,和朋友聚了一場。

十一月底,溫度驟降,天氣預報顯示有初雪跡象,岑沛安從餐廳出來,看着深遠的夜空,他想起出國前的那個冬天,好像也是這個時間預報的初雪。

不知道這次會不會下,但岑沛安記得,當時那場雪下得很大,天氣很冷,冷得暖氣屋裏都養不活宮燈百合。

餐廳離家有點距離,岑沛安懶得回去,準備去醫院将就一晚,住院樓側門晚上要關,他只能從門診樓進,經過二樓的連廊。

心理診室外空無一人,岑沛安駐足片刻,架起胳膊聞了聞身上的酒味,最後在走廊椅子坐下。

頭頂的燈昏暗,岑沛安坐在那裏,發了很久的呆,聽到腳步聲,他才回過神。

而不遠處的沈捷,似乎比他還詫異。

“喝酒了?”沈捷走近,停在幾步外,黑色的大衣在夜色顯得深沉又落寞。

“和朋友出去玩了。”岑沛安沒醉,眼前卻在晃,他索性閉上眼睛。

“哦。”沈捷沒多說什麽,“那你回去早點休息。”

“你這麽晚怎麽還在醫院?”

“我正好來醫院有事。”

“什麽事?”

岑沛安睜開眼睛,不像客套詢問,更像是咄咄逼人的質問,字裏行間都是對沈捷的懷疑,懷疑他跟蹤自己。

反正他嘴擅長做這種事情。

沈捷不說話了,他看着岑沛安的眼睛,坦然地接受他目光裏的輕蔑。

“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沈捷說完轉身,進了電梯,岑沛安煩躁地将腦袋靠向牆面,阖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

電梯開合的聲音,在夜裏格外清晰,岑沛安睜眼,朝那邊看了一眼。

快速合上的電梯門,沈捷雙手垂在身側,手背上貼着醫用膠帶,四周一小片紮針後的淤青,這麽一看,真像是來輸液的。

電梯樓層數字跳動,岑沛安收回視線嗤笑一聲,在心裏自嘲自己又開始心軟泛濫,不管沈捷是不是來看病,他都不相信這麽多次的相遇會是碰巧。

沈捷這種人根本就不值得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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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歲的岑沛安覺得26歲的岑沛安幼稚,但當時38歲的沈捷只覺得26歲的岑沛安很有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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