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誤會
第003章 誤會
司老爺子轉了轉石桌上的音響按鈕,将黃梅戲調低了幾階音。
司平已經将泡好的一盅茶擺了過去,順手接過石桌上的芭蕉扇,像以前那樣給司老爺子扇風。
“阿平,你歇歇,我自己來就好。”
司老爺子伸手想拿回芭蕉扇。
司平輕輕推開他的手,渾濁的老眼流露着幾分堅定:“豐哥,讓我給您扇。”
司老爺子也沒勉強,只面上多出幾分無奈:“你都這麽大的人了,我讓你回澤西島是享清福的,怎麽我一來,你又幹起了伺候人的活。”
司平笑道:“習慣了。”
他是司家的管家,跟了司老爺子将近三十多年,早就伺候慣了。
司老爺子搖搖頭,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放下時,聽見司平問道:“豐哥,您這回帶小姐打算待多久?”
司老爺子:“到她開學。”
還有差不多兩個月。
司平:“小姐願意待這麽久嗎?”
司老爺子:“不願意也不行。”
頓了頓。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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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平心裏一哽,原本笑着的臉垮了下來,蒼老的面容露出幾分悲傷:“就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您不是找了國內最好的專家嗎,專家怎麽說?或者去國外……”
司老爺子:“晚期了。”
司平頓時紅了眼,遮掩般地轉過頭。
司老爺子卻淡定地看他一眼:“阿平,放平心态,咱們都這麽大年齡了,生死早該看淡了。”
司平抹了把臉,點點頭。他沒有司老爺子那麽好的心态,面上雖不顯了,但心底依舊悲痛。
但豐哥說得也對,他們都老了,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如彈指一揮,誰都會走到時間的盡頭。
無非就是誰先走誰後走,誰也不會有意外。
司平:“小姐知道嗎?”
司老爺子:“知道,沒瞞着她。”
司平:“那小姐……”
司老爺子揶揄道:“所以你看她這次是不是特別聽話?讓她來澤西島就來了。”
司平:“小姐心裏肯定很難過。”
司老爺子嘆了口氣:“是啊,這孩子,心裏難過,卻什麽也不說。自從知道我生了病,這孩子就沒怎麽笑過了。”
“我走就走了,唯獨擔心的就是她,她一個女孩,打小被我們寵着長大,哪裏受過苦,尤其是那件事之後,我看她就再沒有開心的時候。”
司平又低頭抹了把臉:“小姐很有主意,也很堅強。”
司老爺子:“這倒是。不過再有主意,也怕識人不清。這世道女子辛苦,家裏有大人寵着愛着,以後要是受了委屈還有個靠山。可我們司家……”
司老爺子搖搖頭:“等我走了,萬一她将來識人不清,遇到渣男,誰能為她出頭!”
司平:“有矜言,矜言肯定會好好對她。”
提到司矜言,司老爺子擔憂的表情漸漸變成了欣慰,若仔細看,還能發現老爺子臉上洋溢起一絲驕傲。
“矜言當然是個好的。這孩子懂事,成熟,穩重,識大局,重感情,人又恭謙溫順,謙讓有禮,還什麽都會,什麽都能幹,肯吃苦,肯上進,假以時日……”
司老爺子拍拍司平的手:“你們教育的好啊,你們教育的好啊!”
司平笑着搖搖頭:“不是我們教育的好,豐哥,這孩子是像洛明少爺。”
*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
路越走越窄,也越走越偏,等身後島內居民區的紅頂白牆離他們越來越遠,司潼終于忍不住的開了口。
大概是被風吹了吹,發熱的腦袋終于冷卻了,司潼也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十多分鐘前幹了什麽蠢事。
她竟然被司矜言一激,就答應了跟他走。
眼看着天色越來越暗,路越來越偏,而再往前似乎越來越靠近島上的一片山林,司潼不禁開始有些後悔,也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司矜言側過頭看了她一眼,目光玩味又漫不經心,似将她看得透徹。
“怎麽?怕我賣了你?”
司潼冷着臉:“你敢嗎?”
司矜言勾唇:“不敢。”
整座島都與司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況且島民一向淳樸憨厚,再沒有比這裏更安全的地方了。
司潼:“所以你要帶我去哪裏?我很忙,沒有時間跟你在這裏浪費時間。”
仿佛是為了配合司潼這句忙,握在手裏的手機突然嗡嗡地震動起來。
司潼低頭看見來電,眉心不自覺微微皺起。
司矜言:“不接嗎?”
司潼想說關你什麽事,但實在不想跟這人浪費口舌,果斷劃了拒接,将手機調成了靜音。
又走了大約五分鐘,就在司潼覺得她對司矜言所有的耐心即将告罄時,前面的人終于停下了。
司潼擡眼望去,只見前方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一棟破舊的古式建築。
看外觀似乎是一座不大的平層小房,歇山頂,鬥拱結構。房裏沒亮燈,似乎也沒有人住,外表黑漆漆又破敗不堪,像是随時随地都能被一陣風吹垮。
此時天色已暗,周圍雜草叢生,前方黑壓壓的樹林似乎一眼望不頭,四下靜谧,悄無聲息,荒郊野外的這一棟破舊房子,就顯得格外的詭異。
司潼已經有了不太好的猜想。
“這是?”
司矜言沒看她,沒什麽情緒地盯着前方:“大小姐想知道就跟我來。”
說完就往那房子裏走。
被留在原地的司潼頓時心裏發慌,她不太想跟上去。
又是荒郊野外,又是詭異無比的破房,這怎麽看怎麽像是,某些電影裏的場面。
司潼平時膽子不算大,也沒有被單獨留在這種荒郊野外的經歷,她慌張的掃了一下周圍,身後來時的路已經淹沒在了夜色中,不遠處的昏黃路燈似乎都被黑色蓋住。
而黑暗的樹林像是随時能鑽出什麽兇猛的野獸,樹葉被風吹着,沙沙沙……
一股透心的涼意爬上司潼的後背……
她不禁打了個冷顫,腳步慌亂地跟上去:“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司矜言,你等等……”
司潼快步跟上,邁上幾步臺階,一腳跨過門檻。
下一瞬間,她整個人如跌入如墨的黑裏。
難以置信,這屋子竟然黑得透不見一絲一毫的光線。
司潼身體僵住,暗道糟了,後悔想返身出去。
但這時,一陣風吹來。
“砰”的一聲響,身後的房門被重重關上。
司潼的心髒也跟着猛的一跳,吓的差點尖叫出來。
與此同時,
刺啦——
火柴劃破,黑暗的房屋終于亮起一點火光。
可是屋內太黑了,那點火光在這間透不進一點光的房屋裏很快被完全吞噬。
黑暗将一切遮蓋,也遮住了司潼的不對勁。她僵直地站在原地,臉色越來越白,手指緊緊地攥在一起,呼吸漸漸有些困難。
“大小姐,你知道在這座島上,人們最信奉什麽嗎?”
司矜言開口說話。
但聽在司潼耳朵裏,只覺得那聲音像是隔了一層薄膜,悶悶的,嗡嗡的,似是幻聽。
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喉嚨卻像是突然被扼制住,發不出一丁點聲音,并且越急越發不出聲音。
恍恍惚惚,她聽見一陣衣服摩擦聲,接着,一根嬰兒手臂粗的蠟燭被點亮,照亮司矜言那張沒表情的側臉。
但很快,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
司潼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軟,越來越軟。
在意識消散前,她看到燭光照亮的黑暗角落裏,似乎站着一個人。
白衣飄飄,披頭散發,一只詭異的眼藏在燭光之後,鮮紅的嘴勾着一抹詭異的笑。
司潼:!!!
……
司家老宅的院中,司平也在感嘆。
“成熟,穩重,識大局,重感情,人又恭謙溫順,謙讓有禮,對人溫和又包容,從來不發脾氣……這性格和洛明少爺簡直一模一模!”
“豐哥您不知道,這孩子當初抓周,抓的也是毛筆,當年洛明少爺抓的就是毛筆,洛明少爺是出了名的有學問的人,如今矜言也是。”
司老爺子慢慢地扇着芭蕉扇,滿臉微笑:“所以潼潼交給他,我可是放一萬個心!矜言最穩重。”
……
穩重的司矜言看着倒進他懷裏的人,眉心微挑,微涼的手指貼上她的細腕。
*
清晨6點,太陽升到半空中,澤西島的一天剛剛開始。
司老爺子打完一套八段錦,吃了早餐閑着無事,在院子裏消食,順便給他那半院子的寶貝花草澆水。
司機老柴正站在一邊跟他聊天.
“您今天什麽安排?”
司老爺子:“一會兒跟阿平去釣魚。”
老柴:“那小姐呢?”
司老爺子:“她啊,等她起來再說吧。”
老柴看了二樓一眼,有些擔憂,放低了聲音道:“小姐夜裏還是睡不好嗎?”
司潼幾乎是他們這些司家的幫傭看着長大的,自從那件事之後,司潼夜裏常常睡不好,他們這些人為了她能睡一個好覺,煞費苦心。
司老爺子嘆了口氣:“是啊。”
随後卻又神神秘秘道:“不過昨天晚上她似乎睡得很好。”
老柴欣喜:“真的嗎?”
司老爺子點點頭,正要再說什麽,這時二樓的窗戶突然“砰”的一聲被人猛烈拉開。
一個披頭散發的腦袋伸出窗外,濃烈怒氣如火山噴發,瞬間覆蓋了半個院子。
“爺爺!司矜言那個混蛋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