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偶遇

第008章 偶遇

做了場詭異的夢,醒來之後司潼就再也睡不着,睜着眼看着房間裏的光線由暗變明,索性起了床。

拉開窗簾,天剛蒙蒙亮,遠處的太陽只露出小半個紅腦袋,慢慢的往雲層外爬,霞光彌漫半邊天。

司潼關了空調推開窗,窗外濕潤的空氣帶着清晨的清新侵潤進來,與屋內一夜的幹燥冷氣混合。

兩相交融,溫度與幹濕度反而漸漸合适。

司潼就站在陽臺邊,看遠處密密匝匝的山巒峰疊綠意蔥籠。

身體裏那點因剛才那場荒誕的夢遺留下來的緊繃,也漸漸散去。

天邊,紅日漸漸冒出大半個腦袋。

司潼淡淡的看着,腦中卻在算着自己有多久沒看過日出了。

只記得上一次看日出似乎是在京郊往北的雲泉山,他們五個人連帶着幾個經常一起玩的朋友提前一天先去泡了雲泉山有名的溫泉。

雲泉山有一處天文臺,蔣聞宇半夜不睡拉着他們爬上山頂到了天文臺,說要找獵戶座雙子座幾個星座。

那時京市已進入了秋天,山裏半夜已到零度,她不去湊那熱鬧,裹着紅色披風斜靠在白玉雕的欄杆處,游離在人群外,看那幾人搶一只天文望遠鏡。

山裏風聲簌簌,吹在她的臉上有種麻木的冷,她擡頭望着黑夜中漫天繁星伴着一輪銀月,心裏卻在琢磨着三個月後的比賽。

後來那場比賽,她憑借維瓦爾第的《四季》協奏曲,從預選賽一路殺到決賽,最後拿下了最重量級金獎。

那一年她14歲,媒體稱她是“橫空出世的天才少女”。

後臺采訪,有人問她怎麽看被稱為小提琴天才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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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冷睨着記者,倨傲地輕擡下巴:“我只知道我每天練四個小時琴,天才這個稱呼在勤奮面前一文不值。”

這話說得有些狂了,但那時的司潼卻完全有資格那樣說。

手輕輕的敲打在窗沿上,手指微癢,她想練琴了,想暢快淋漓的拉一場。

但還沒動作,放在床頭的手機嗡嗡震動了兩下。

很少有人這麽早聯系她,司潼略微思索了一下去拿手機,是林暮煙,蔣聞宇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個表姐,司潼和她關系很好。

Lmy:寶,給我一張你的簽名照片。

司潼:?

Lmy:咦?你這是整夜沒睡還是起早了?

司潼:起早了。

Lmy:我師哥Tom你還記得嗎?聽說不能和你合作心都要碎了,給一張簽名照安撫他受傷的心。

司潼:那個金毛?

司潼:不行。

Lmy:狠心的女人!!!Tom要心碎了!

司潼才不管Tom還是傑瑞心不心碎,她算了算時差。

司潼:你還沒睡?

Lmy:沒睡,你敢信我現在還在排練嗎?我要被拉二折磨瘋了!!!今夜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林暮煙在德國,幾年前考入柏林漢斯音樂學院,主修鋼琴,下個月她和柏林愛樂園合作一場交響協奏曲,在維也納大廳。

而再下個月,柏林愛樂團聯合華京音樂學院也有一場交響協奏曲在維也納大廳,林幼雪是華京新上任的小提琴首席。

司潼低垂着眼睫跟林暮煙閑扯了兩句,按滅了手機。

又在窗口站了一會兒,樓下傳來動靜,司老爺子慢慢悠悠的從屋裏走出來,開始打拳。

司潼看了眼手機,已經6點多了,轉身走進浴室裏。

*

司老爺子打完一套易筋經一套八段錦,又做了十幾分鐘的吐納吸氣,完成了晨間運動量。

他繞過角落瓊英堆積的淺池,拿噴壺接了水,又往裏滴了些營養液,水珠從噴壺裏淅淅瀝瀝的噴灑出來,落在角落的花草上。

老爺子嘴裏哼着歌,空出的另一只手背在後,優哉游哉。

院子大門突然有響動,司老爺子側過頭看見來人,臉上的笑容霎時更燦爛了幾分。

“矜言,來看看,我按照着你說的把這些花草救活了。”

司矜言是來送早點的,聞言将早點放在石桌上走過來。

果然,歪斜的芭蕉竹子繡球芍藥已被扶正,歷經一場風雨被打落在爛泥裏的花瓣樹葉也被清除幹淨,薔薇經過幾天的修整又冒出花骨朵,過不了多久,又會開出半牆。

“可惜了羅漢松斷了一枝,接不上了。”

司老爺子繞着他的小花園澆了一圈水,正要抓把魚食喂他池子裏的那幾條錦鯉,身後傳來一道嗔怒。

“您還是先把自己喂飽吧。”

司潼不知道什麽時候下來了,正站在屋檐下,目光緊盯着司老爺子的動作。

她洗過澡,換了一條藍色的長裙,頭發松松的編了個斜麻花,手裏拿着幾個藥瓶。

司老爺子霎時丢開那把魚食,指指她沖司矜言道:“你瞅瞅,原來是我天天管着她,現在長大了,反倒開始天天管着我了。”

司矜言看着司潼,眼神淡淡。

司潼看也不看他,把幾個藥瓶放在石桌上,沒好氣:“誰讓您不自覺,趕緊把飯吃了吃藥。”

司老爺子無奈道:“好。”

又問司矜言道:“矜言,吃過早飯了嗎?”

司矜言:“吃過了。”

司老爺子:“那好,你替我喂魚。”

今日是廣式早茶,有奶黃包、流沙包、蝦餃、蘿蔔糕、馬拉糕、蒸排骨,耗油菜心,搭配艇仔粥、自制酸奶,全都是孟嬸準備的。

司老爺子從年輕時就愛食廣式早茶,從前在京時有廣東籍貫的阿姨專門做給他,如今在澤西島也吃到,更是對孟嬸贊不絕口。

司潼默不作聲聽他跟司矜言聊天,吃完最後一塊蘿蔔糕,一刻也不想在這兒待下去:“您今天什麽安排?”

司老爺子:“和阿平釣魚,你還跟我們一起去嗎?”

司潼:“您看我像去第二次的人嗎?”

司老爺子:“我看也不像。”

司潼輕哼了一聲,把藥推向老爺子,站起來:“我出門逛逛,您別忘了吃藥。”

她利落的從涼亭上下來,踩着院中的鵝卵石路走出大門。

從始至終也沒看司矜言一眼,把他當空氣。

司老爺子幸災樂禍:“都沒理你一次。”

司矜言不置可否:“您還是擔心她去哪裏逛吧。”

“你很關心嘛,看來是答應我了。”

司矜言将最後一把魚食抛入池中,答道:“并沒有。”

……

說是出去逛,司潼并不知道該去哪兒,她之所以出來,更多的是避開惹她嫌的司矜言。

出了門沿着外面寬闊的一條大路一路向北,路兩邊綠植茂密,開着豔粉色的小花,司潼叫不出這花兒的名字,也沒什麽興致,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澤西島人少,房屋建築也不密集,這個時間段大多數島民都去幹活了,很少有在外面閑晃的。

司潼走了一路都沒見着幾個人,倒是走到一處兒童游樂場,看到兩個八、九歲的小孩和一個老人。

老人頭發已花白,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鏡,坐在游樂場邊的草坪上,身邊放着一個籃筐。

兩個小孩也沒去玩身後的滑梯木馬,撅着屁股圍在老人身邊,時不時的發出一聲驚嘆。

司潼并不是個愛湊熱鬧的人,掃過一眼便打算離開。

卻聽一個孩子說:“秦奶奶,這是牡丹花嗎?”

老人:“對,牡丹。”

澤西島還有牡丹花?這不是老爺子最愛的花嗎?

司潼頓時腳步一轉,心想老爺子前陣子還想種幾株牡丹呢,就是不知道這澤西島能不能種,既然有現成的要不先給他搞幾朵回去讓老人家看個鮮?

等走到那位老人面前,卻不見那國色天香的花朵。

司潼左看看右看看,神情疑惑:“奶奶,牡丹花呢?”

老人左手捧着一個雞蛋,右手拿着一個雕刻刀,正低頭在那雞蛋殼上飛快的游走,聞言停下手中的動作,擡起頭哈哈大笑,将手裏的雞蛋往前一送。

“姑娘,這不就是牡丹花嗎?”

司潼一怔,這才看老人舉在手裏的東西,那是一個雞蛋殼,卻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雞蛋殼,那上面有繁複的镂空花紋,巧奪天工,惟妙惟肖。

仔細看,赫然一朵盛放的牡丹花。

司潼瞬時瞪大眼,她見過無數精美絕倫的雕刻藝術品,卻第一次見識有人在薄薄一層的蛋殼上作業。

“這是蛋雕,還是我們國家的非遺呢。”

老人收回手,低頭繼續雕刻,她還有一點花瓣就完工了。

雕刻刀在老人手中出神入畫,在蛋殼上雁過留痕,刀下生花,宛如魔法。

司潼看得稀奇,忍不住誇贊道:“您太厲害啦。”

老人微微一笑,倒是謙虛:“我這算什麽,我有一個徒弟,那才叫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姑娘,你是島外的人吧。”

司潼:“嗯。”

老人:“你上島前有沒有去豐澤鎮轉轉?”

豐澤鎮是江對面的小鎮,來澤西島的港口在那裏,上島前的必經之路,也是澤西島通往外界的唯一路徑。

司潼上島前沒有一天是好心情,況且上島那天從登船前就陰雨綿綿,自然沒留意過那個小鎮。

“沒有。”

老人娓娓道:“豐澤鎮有人要娶新娘子,這次要辦傳統婚禮,我這蛋雕就是那戶人家訂的,總共五對十個,寓意十全十美。”

“現在雕的這是花開富貴。”老人指指旁邊的籃筐,司潼這才注意到那籃筐裏放着已經雕好的。

“那兩個是龍鳳呈祥,依次是喜結連理,花好月圓,同心同德。”

司潼低頭細看,那幾個蛋果然各不相同,每一個都是精雕細琢,鬼斧神工。

說話間老人雕完最後一筆,仔細的将蛋屑吹飛,放入籃筐中與另一只花開富貴并排。

至此湊成一套十全十美。

司潼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起身時老人不知從哪裏摸出來一只雕好的蛋殼遞給她。

“多出來一只花好月圓,拿去玩吧。”

這話說得像把她當成一個小孩子,但面對藝術家司潼有着天然的崇敬之心,虛心收下了。

“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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