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跟着

第011章 跟着

從院子出來,兩人沿着一個大坡慢慢往上走。

道路寬闊平整,路兩邊綠意蔥茏,不知哪家種着粉色龍沙寶石,花開了一整面牆,藤枝一路纏繞蔓延至雕花門的拱頂,粉色的花朵如瀑布一般垂下來。

風一吹,粉色龍沙寶石瑟瑟搖曳,如少女舞動着裙擺。香氣随風襲來,淡淡的花香萦繞鼻間,也讓司潼紛亂的大腦清明了幾分。

人清醒了,也幡然醒悟,她上了老爺子的當。

司平爺爺請過來的劇團,自然用不着有人給爺爺占座。老爺子多半是用心良苦,見她陷入困苦,引着她出來。

她都已經成年了,竟然還讓垂暮之年的老人擔心,小心翼翼地哄着,是她太不懂事了。

司潼自嘲一笑,心道還以為自己僞裝得很好,結果還是被親近的人一眼就看穿。老爺子那雙眼,可是在商場上侵染多年的,毒辣的很。

她終究還是太嫩了。

又一陣風吹過來,有幾片粉色的花瓣飄在她腳邊,打着轉,最後又向旁邊的另一人飄去。

司潼停下腳步,側頭看過去。

高挺的山根,單薄的嘴唇,冷硬英俊的側臉線條,如雕刻般緊致的下颌線……無比優越的一張臉……

“司矜言,別跟着我。”

司潼面無表情的看他,漂亮又脆弱的女孩,眼尾還有一點紅,原本璀璨的星眸似是蒙着一層灰,黯淡無光,眼神卻是拒人千裏的冷漠,勢要與司矜言劃清界限。

她不需要虛情假意的陪伴,爺爺的算盤終究是打錯了,司矜言根本不喜歡她,又何必拽過來和她強扭在一起?

司矜言靜靜地看着她,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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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潼再不說一句話,甩開人快步往前走。

她并沒有什麽目的,澤西島對她來說是陌生的地方,此時,她像一個茫然走失的孩子,找不到回去的路,眼中希望之光已漸漸熄滅,卻也只能不停的走。

很快,前方出現一條分岔路口,是上次她被司矜言騙到“鬼屋”的那條分岔路。司潼記得左邊通往港口,她上次想去港口沒去成,這次倒可以去看看。

沿着小路往前走,這會兒,頭頂的陽光不太強烈,天陰着,積着鉛色的雲層,風有些大,吹動司潼濃密的黑發,柔軟的黑絲纏在她的胸前、肩後,還有她白皙的手臂上。

腳下是一條石板路,濕漉漉的,路兩邊有一整面牆畫着一片色彩鮮豔的塗鴉。

司潼随意掃了兩眼不大感興趣,也就在這時,她突然察覺到身後有那麽一點不對勁。

司潼眉心緊蹙,不動聲色的往前走了幾步,忽然猛得轉身。

只見身後距離她五米遠的地方,正跟着一人。

是司矜言。

司潼瞬間冷了臉。

“別跟着我!”

她沒料到這人竟然出爾返爾,答應了不跟她卻還跟在後面。

司潼蒼白的小臉緊緊的繃着,滿臉都寫着戒備,眼神如冰涼的寒星,整個人像一只長滿尖銳利刺的刺猬。

司矜言黑眸沉沉地盯着她,往前走的腳步卻沒停,他嘴角揚起一個漫不經心的弧度,語氣散漫道:“大小姐太自作多情了吧。”

“我在走我的路。”

司潼垂在兩側的手不自覺攥緊,眉心微蹙,她在思索他這話能信幾分。

“最好是這樣。”

司潼沒心情與他多糾纏,轉過身飛快地往前走。

她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路就在那裏,又不是她家的,的确誰都能走。她也不是個霸道的人,不會她走了這裏就不讓別人走這裏。

只要司矜言真的不是在跟着她,他愛走哪裏走哪裏,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又過了幾分鐘,司潼又走到一個路口。

這次路口有了路标,藍色的底牌白色的字,寫着港口,并用箭頭标注方向。

司潼往右拐上另一條小路,小路大約只有三米寬,連一輛車都過不去。路兩邊是碧綠清翠的草坪,沿路開着一叢叢五色缤紛的小花。

司潼無心觀賞這些小花。

遠遠的,她已經看見船的桅杆,那桅杆上挂着司氏的标志“S”的橫帆。

司潼認出來那艘船是送她和爺爺來澤西島的船,老爺子的專屬船只,如果她要離島,也得坐那艘船回去。

她想離開。

從來到澤西島的那天開始,她沒有一天不想着離開。

一開始是想回京,可現在她卻想還是別回京了,最好是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她像是沒了翅膀的鳥,困在自己離群索居的島。她的島被一片灰蒙蒙透不過一絲光亮的濃霧包圍着,無人踏入與世界隔絕。

她找不到出路,也沒有任何退路,所有的夢想和美好的期望,都如一場流星劃過,原本以為是璀璨絢爛的永恒,卻沒想到最終墜入無盡的黑夜裏。

司潼的心情十分低落,如鴉羽般的長睫低垂,蓋住眼中失落的神色。

她的心髒很疼,每呼吸一下都似有裂縫在崩開,鮮血在湧出。

她覺得此刻的自己活着,卻已如行屍走肉一般,了無生趣。未來有那麽多的可能,卻沒有一個可能會是她的了。

因為她可能再也拉不好琴了,再也無法站在燈光聚焦的金色殿堂,完成她這麽多年的夢想。

這對于一個堅持了那麽多年的小提琴演奏者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

司潼站在原地,雙手掩面。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又傳來一些細微的動靜。

司潼從悲寂中抽離出來,眉心微蹙,再次轉身向後看。

只見司矜言又出現在她身後。

陰魂不散!

司潼原本郁結又無望的情緒,瞬間混合着憤怒,霎時間似是找到了出口。

死氣沉沉的一汪湖水,如遇到火山一般,瞬間沸騰了。

大小姐站在路中央,那雙原本失落黯淡的眼眸在剎那之間亮如璀璨星河,但星河卻是毫無溫度,含着冰冷與怒火,毫不客氣地射向司矜言。

“司矜言,我有沒有說過讓你別跟着我!”

她不知道,她生氣的時候眼尾緋紅,嫣紅的唇微微上翹,倔強又冷傲,是另一種動人心魄的美。

比起剛才冷漠到沒有一絲情緒的模樣,生起氣的司潼是如此鮮活亮麗。

司矜言如深潭般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底似有暗湧浮動。

他也不解釋,不辯解,嘴角輕輕勾着一個弧度,看着司潼,不放過她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生動的細節。

大小姐生氣時是朵誰也惹不起的食人花,冷冰冰的,難以靠近的,用一個詞形容就是難搞。若是其他人這會兒早就低頭道歉,或是趕緊跑得遠遠的,以免惹了司家的掌上明珠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但司矜言顯然不會。

他不但不會,還迎難而上。

“大小姐,我是不是也說過,我沒有跟着你。”

司潼雙眼幾乎要冒出火來了,冷聲道:“不是跟着我,那你是在幹什麽!”

司矜言漫不經心道:“找狗。”

司潼:???

她懷疑司矜言在罵她。

這混蛋生了一副黑心腸,裝得人模狗樣,其實內心壞透了。至少這幾次,每一次見到他,她都要遭一次殃,很難不懷疑是這人故意設計,故意使壞。那麽暗諷她一句,對他來說簡直小菜一碟。

司潼兇巴巴地瞪着她,正想着怎麽還擊回去,但就在這時,她忽然感覺自己的腳跟處被一股濕熱的氣體噴了一下,接着又被什麽濕呼呼又軟又滑膩的東西舔了一下。

司潼渾身顫栗,一股不好的預感瞬間襲來,她忙轉身向後看去。

下一秒。

“啊——”

司潼瞬間崩潰,飛快地向後跑,正好被迎面而來的司矜言接住。

只見她的身後,一只半米高的德牧正哈哧哈哈哧的緊跟着,尾巴搖得歡。

大小姐見到狗吓得花容失色,這會兒哪還顧得上将要破滅的夢想,也忘記面前的人是誰。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抓着司矜言,往他身後躲。

而德牧看見她躲,更加興奮了,嗷嗚一聲補過去,司潼崩潰地抓着司矜言當肉盾。

司矜言被一人一狗纏住,表情淡定,眉心卻是微微一挑:大小姐怕狗?

司潼的确是怕狗。

小時候被周天明家的狗追過兩條街,哭了一個下午,後來還是蔣聞宇給她買了個冰淇淋哄好的,從此見了狗就躲。

但說來也是奇怪,有時候越怕什麽越來什麽,她怕狗卻特別容易招狗,但凡她見過的狗,只要距離近的,基本上都要撲過來蹭她幾下。

德牧還圍着她轉,司潼拽着司矜言繞圈,她在經歷了瞬間的崩潰這會兒也終于意識到司矜言可能真是來找狗的。

“這是不是你的狗!”

“你快讓它離遠點!”

司潼臉色蒼白,拽着司矜言的衣服快要将他的t恤扯變形,大小姐完全顧不得形象,半個身子都扒着司矜言。

司矜言任她蹂躏,卻好似不為所動,甚至還無奈的嘆口氣:“它要是聽我話,我也不會出來找它。”

司潼要哭了:“那怎麽辦?”

卻是完全沒注意到,司矜言在說這句話時勾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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