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熟悉
第032章 熟悉
清晨十分, 下了一整夜的雨終于停了。
早起的鳥兒叽叽喳喳,一蹦一跳地站在枝頭上,疏理着打濕了的羽毛。
太陽從遮了一夜的黑色厚雲裏鑽了出來,強勢的将陰沉的天空恢複成湛藍。陽光灑下來, 照在挂着水珠的花草樹木上, 閃爍着耀眼的光。
司潼翻了個身。
從窗簾的縫隙裏鑽進來的陽光便跳在了她的眼睛上。
她如鴉羽般的睫毛微微顫抖了兩下, 緩緩睜開。
天光大亮。
昨夜如遮天蔽日的黑暗終于褪去, 惡夢終于散去, 一切像是新的開始,整個世界都是清新的感覺。
司潼伸了個懶腰, 只感覺神清氣爽通體舒暢, 這是睡了個好覺的表現。
她伸手摸到床頭上的手機,想看看時間, 但手機從昨夜就沒了電, 這會兒自然打不開。
又拿起旁邊的手表看了一眼。
才7點鐘。
司潼微微驚訝,她昨晚半夜被惡夢驚醒折騰了許久, 現在睡得這麽飽,還以為至少8、9點了,沒想到才7點。
刷完牙洗完臉,司潼拿着充了小半格電的手機趿着拖鞋,慢慢悠悠地下樓。
才下一階臺階, 迎面上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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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黑色的休閑夏裝,身材修長挺拔, 黑發幹淨利落,鼻梁山根高挺, 如深潭的黑眸漫不經心地撞過來。
狠狠地撞進司潼的瞳孔裏。
司潼呼吸一窒,只感覺心髒猛得一悸, 昨晚種種如過電般的閃回腦內。
司潼心裏慌亂,轉身就想折返回去,但還沒動,就聽見那人的聲音:“醒了?下來吃飯。”
司潼便僵硬着身子不動了。
她站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看着司矜言,見他面色如常,甚至還有些冷淡,像是完全沒有在意昨晚的事情。
司潼慢慢松了口氣,心想既然司矜言這麽坦然,她也不應該這麽慌亂。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又有些失落。
仿佛昨夜的溫柔親密,以及這人帶給她的強烈的安全感,都是一場夢一般。
下了樓,坐到餐桌上吃早餐。
司矜言煮了八寶粥,粥熬得濃稠軟糯,香甜可口,正是司潼喜歡的口感。
餐桌上放着雞蛋餅,金黃松軟,切成三角型形擺成一盤。還有爽口小菜、煎培根、煮雞蛋……
司潼胃口很好,吃到微微有些撐了才停下來。
司矜言早就吃完了,這時候端了中藥出來放到她面前,又把一顆外包裝馬卡龍粉的糖果放在她手邊。
司潼伸手摸着那顆糖,盯着散發着苦味的中藥心中叫苦,但幾天下來大概是熟悉了這套流程,知道自己再怎麽磨叽、抗拒,也還是要把藥喝完,索性也沒再矯情,一口氣把中藥灌進去,立刻剝了那顆糖塞進嘴裏。
酸甜的檸檬味頓時壓住了嘴裏的苦澀,清甜的味道沁入心脾,讓人的心情也變得很好。司潼突然覺得這中藥好像也沒有那麽難以忍受了。
喝完了藥,司潼從餐廳出來,客廳裏并沒有人。
她在客廳裏無所事事地晃了一圈,吃了點水果,最後跨過門檻走到屋檐下。
經過一夜的風雨交加電閃雷鳴,花園本該一片狼藉,但入眼地面幹淨整潔,沒有雨後的軟泥爛草,也沒有被蹂躏的不成樣子的花草矮樹,池塘換了清澈的水,幾條紅色金色的錦鯉暢快地游着……
看樣子是有人早早的收拾過了。
是誰收拾的自然不言而喻。
但此刻花園裏并沒有那個人。
司潼收回目光,靠在屋檐側方的柱子上,垂下眼睫。
去哪兒了?
回家了?
也是該回家了,昨天陪了她一天一夜,總不能老陪着她,也總不能老待在她家……
可是,昨天晚上她問的那個問題,他還有沒有回答。
到底是去過還是沒去過?
到底是不是那個人……
司潼輕捏着指尖,滿腦子都是昨夜黑暗的卧室裏,司矜言的那句“別怕,我來了。”
和六年前救她的男孩說了一樣的話,做了一樣的事。
是巧合嗎?
還是……
這時,房屋的後方突然傳來了一陣聲響。
司潼鴉羽般的長睫瞬間擡起,漂亮的眼眸如點點星光亮起。
她快步朝後院走去,才繞過一側牆壁,就看見司矜言正爬上一個三角梯,手上戴着白手套,在搗鼓樓房側牆上的一個盒子。
聽到腳步聲,他側過臉,嘴裏随意地咬着一支透明的測電筆,黑色的眼眸冷冷清清地看過來,見到是司潼,眉心一挑,手上的螺絲刀卻沒停,幾下将盒子一角的螺絲擰開。
司潼倒是愣住了。
“你在幹什麽?”
司矜言手腳麻利的将剩下三個螺絲都擰開,把螺絲刀換成了嘴裏咬着的測電筆。
“昨晚暴雨,電路斷了,我在修。”
司潼震驚。
“你,你還會修電?”
司矜言挑眉:“電路圖沒白學。”
司潼:……
“你不怕被電到嗎?”
司潼仰頭,從她這個角度看去,司矜言的下颌緊繃,線條十分完美,他整個側臉十分優越,如雕刻一般精致。
此時,他薄唇緊抿,眼神專注地盯着盒子裏斷掉的電路,認真的接着線。
頭頂的太陽已升到半空中,火熱的陽光照下來,曬得人冒汗。
司矜言的額角已經有汗水了,但他完全沒有在意,只專注着眼前的事。
司潼就這樣靜靜地看着他,心髒砰砰直跳,她有點頭暈目眩,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陽光曬得,但也不肯走,心裏想着:司矜言這樣認真做事情不戲弄她的時候,還真的挺帥的。
“怎麽?大小姐怕負責嗎?”
心裏剛想完這人不戲弄她,沒想到這人就開始了。
“還是說大小姐在關心我?”
司潼心裏一慌,張口就反駁:“誰關心你了!”
“大小姐好沒良心啊~”
司矜言眼上手上認真,嘴上卻懶洋洋地逗人。
“昨晚是誰在你害怕的時候跑去哄你,陪你,大小姐這麽快就忘了?”
聽他提起昨晚,司潼的臉騰的一下就熱了,胸口快速地起伏兩下,心慌意亂,只覺得一刻也不能待了。
然而才有這麽個想法,司矜言卻好似她肚子裏的蛔蟲。
“別走。”
司潼:……
“幫我撿個東西。”
司矜言伸手指了指三角梯旁邊的一個地方,黑眸望向司潼。
司潼只得走過去,低頭在地上尋找:“什麽東西?”
“那根紅色的電線,看見了嗎?”
司潼順着司矜言手指的方向,很快找到那根紅線,撿起來準備遞給他。
但一擡頭,瞬間對上一雙如深潭般的黑眸。
安靜的,深沉的,如月光下的海底一般深幽沉靜,卻攝人心魂。
司潼心髒又開始狂跳,她看着司矜言,手裏捏着那根紅線,卻沒有遞給他,而是直視他的眼睛。
“司矜言,我昨晚問的那個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
大小姐心裏留不住一點事,既然懷疑了就一定要問到答案。
司矜言看着她,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我回答了。”
司潼一怔:“什麽時候?我怎麽沒聽見。”
“哦,反正我回答了。”
司矜言懶洋洋地看着她,嘴角勾了勾,伸手。
司潼将紅線放入他掌心,她仰着小臉,潋滟的眼眸閃爍着璀璨的光,帶着隐隐的期盼:“那你的答案是什麽?”
司矜言握緊那根紅線,輕輕的拉扯,紅線從司潼粉嫩的指尖逃脫,落入司矜言的掌中。
他黑眸深深地看着她,不說話。
過了幾秒,嘴角彎起,低聲道:“你猜。”
司潼呼吸一窒。
“我才不猜。”
她後退兩步,站到一處陰涼地,低頭拿出手機裝作鎮定的翻了幾下。
再擡頭時,司矜言已經繼續修他的電路去了。
司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看房屋邊沿的縫隙裏長出來的一朵黃色小花。
猜什麽猜……
她心裏其實已經篤定。
她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那麽巧合的事情。
13歲那年,她被司老爺子的仇家綁架到了京郊白涼山的一個山村。
那些人想拿她換錢,自然不敢虐待她,但生理上的折磨他們不敢,卻在心理上折磨她。
她被關到了暗無天日的地下室,綁住手腳,堵住嘴巴。他們還特意把唯一的通風口拿黑布遮住,不給她開燈,讓她在漆黑的房間裏待着。
她的黑暗恐懼症大概就是在那時遺留下來的。
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驚恐的度過了一天又一天,就在她心理崩潰整個人陷入絕望,以為再不會有人能找到她的時候,有一天門突然被人撞開,一個男孩找到了她。
“別怕,我來了。”
這是男孩對她說的第一句話,男孩如神祇般從天而降,帶着光和熱,驅散了她所有的驚恐,給了她希望。
她被抱進了懷裏,被溫柔的解開手腳上綁着的繩子。
人黑暗中看不見任何東西,五官卻會十分敏銳,她看不見那個男孩的樣子卻聽得見他的聲音,感受得到他的氣息,他的輕撫……
自然也還清楚地記得那個男孩找到她後第一件事,是伸手按住她的手腕,後來帶她出去時還拿了塊布遮住她的眼睛,怕她在黑暗中待久了突然接觸到陽光會傷到眼睛。
當時她不明白,現在她知道了,男孩按她手腕是在號脈。
而司矜言從8歲開始就和他的外公學中醫,會號脈,懂醫理。
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的巧合。
夢姑在黑暗中能一眼認出她的夢郎,憑得就是女人無比逆天的直覺,與和對方相處時特有的感覺。
她也能在同等境遇裏,第一時間感覺到曾經熟悉的感覺。
更何況,在她說出白涼山這三個字,司矜言沒有疑惑沒有否認,答案其實已經不言而喻了。
她心中多年沒忘的白月光,竟然真的是司矜言嗎?
司潼擡起頭,看向三角架上認真忙碌的人。
随後又低下頭。
可惜了,若真是他,那她的白月光似乎……
不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