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第 14 章

秦元九盯着墨玉棋的腹肌看了兩秒:“行吧……在這之前,我想先澄清個事。”

“什麽事?”墨玉棋本能地順着他的話問。

秦元九并不急着回答。

在塔想好要怎麽跟他合作之前,他有足夠的時間來審視和定義他跟墨玉棋之間的關系。

他先是回到沙發上坐下,拿起自己的飲料喝了一口,然後再交疊起自己的雙腿,淡淡地說:“其實我對你印象挺深的,因為你是我記憶裏見到的第一個哨兵,塑造了我對哨兵最初的印象。”

“啊?”墨玉棋的第一反應是秦元九又在哄騙他。

他們初見于16歲,他怎麽可能是秦元九見到的第一個哨兵?

“16歲之前,我沒見過哨兵,但見過狗,塔說哨兵是向導的狗,我還以為哨兵是跟狗差不多的生物。”

“……”墨玉棋反應了兩秒,然後,“啊?”

秦元九看向他:“那一拳,你該揍塔的。”

頓了頓,他沒給墨玉棋回應的機會,接着往下說:“我是一把被塔打磨了十幾年的劍,塔不認為我作為一把劍,需要擁有與人交往的能力,所以我缺乏這方面的經驗。”

“我不知道哨兵是人,也不知道說一個人是狗意味着什麽,直到你揍了我那一拳。”

“不過那個時候,我認為人類的一切行為都是有理由的,所以才能通過你揍我的行為領悟到這些。”

“但現在……”秦元九盯着墨玉棋,“我很難判斷一個人在極端情緒的裹挾下做出的行為究竟有沒有意義。”

墨玉棋沉默了半分鐘,像是在判斷秦元九這些話的真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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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分鐘後,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放棄了思考,他開口道:“你這個時候說這個做什麽?想讓我多給你踩幾腳?”

秦元九:“……”

他悟了,就事論事是一種能力,它并不被所有人擁有。

如果墨玉棋沒有這樣的能力,那麽,他要做的不是質疑他為什麽沒有,而是盡可能用他聽得懂的方式跟他溝通。

這樣想着,秦元九試探着問了句:“對你來說,多被我踩幾腳,能讓你感到舒服麽?”

“我的感受重要嗎?”墨玉棋反問,“你覺得多踩我幾腳能讓你對過去釋懷的話,你就踩。”

問題是,我壓根兒就沒對那件事耿耿于懷……

秦元九喝着飲料沉思了一會兒,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所以,比起自己的想法,你更在乎我的想法,是麽?”

這不是墨玉棋第一次發出類似的反問。

——我的想法重要嗎?

——我的感受重要嗎?

秦元九以為他只是在逞強和嘴硬,畢竟,他要真心覺得自己的想法和感受不重要,就不會發瘋了。

可或許,他誤會了墨玉棋。

墨玉棋是真的覺得自己的想法和感受不重要,但認為他的想法和感受很重要。

墨玉棋在期待從他這裏得到什麽反饋。

果然,墨玉棋的回應是:“不是你說的嗎?我踩過你,掐過你,我傷害了你那麽多次……你要心理不平衡就從我身上踩回來,僅此一次,我給你傷害我的機會。”

秦元九放下飲料杯,饒有興致地看着還躺在地上的墨玉棋。

一旦意識到墨玉棋的每一句話,其實都在試圖從他這裏得到反饋,事情就變得有趣了起來。

他們的重點确實很不一樣。

他在乎的是墨玉棋的利益動機,墨玉棋想要什麽,想做什麽,想達到什麽樣的目标。

而墨玉棋更在乎他的情緒反饋,他是怎麽看他的,他希望他怎麽做,做到什麽程度。

他們真就像兩種完全不同的生物,用不同的語言說着彼此無法理解的話,并為對方的不理解感到挫敗。

好在秦元九有足夠的耐心去研究和應對這種不同。

“嗯……踩你幾腳确實會讓我舒服一點。”秦元九很少說違心的話,這或許是第一次,“踩完了,你我心理都平衡了,過去的事一筆勾銷,今後的事一起讨論。”

“那還等什麽?”

過去的事一筆勾銷,今後的事一起讨論——這正是墨玉棋想要的。

“在思考踩哪裏。”秦元九的視線掃過墨玉棋的身體,故意逗弄道,“哪裏都給踩麽?”

墨玉棋沉默了三秒。

三秒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麽,臉上浮現出明顯的紅暈。

他側頭避開秦元九看向他的視線,擡手摸着鼻子幹咳了一聲:“随你……快點。”

這是允許他踩任何地方的意思。

呵,這靈活的尊嚴底線。

一時間,秦元九不知道該笑還是嘆氣。

笑他怎麽就是學不乖,自己挖坑埋自己,還用的混凝土。

嘆氣是因為,由情緒和情感建立起的紐帶,對秦元九而言是完全陌生的東西,他不知道這根紐帶能存在多久,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駕馭它,用它将墨玉棋長久地拴在自己身邊,也不知道這麽做的後果是什麽。

但他知道,墨玉棋将這根紐帶看得比利益要重。

為了滿足自己的情緒和情感,他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更別說利益。

對墨玉棋來說,“我需要你”這四個字,比告訴他能從一件事中獲益什麽,更能打動他。

秦元九起身走到墨玉棋身邊,作勢要往他兩腿之間踩。

墨玉棋的腳趾蜷縮了一下,但沒有任何要躲避的意思。

秦元九踢掉了拖鞋,光滑的腳掌最終隔着衣服落在了墨玉棋的胸口上。

他小心地踩下去,一點一點地将自己的重量壓上,确定墨玉棋承受得住,這才徹底将重心轉移到他身上,維持着單腳踩着他的姿勢蹲下身,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和自己對視。

“初見時,我們是這樣的姿勢麽?”他問。

墨玉棋的視線瘋狂地躲閃着,心髒的搏動在秦元九的腳掌下異常清晰。

“我踩得更下面一點,我還……抓了你的衣服。”

“無所謂了。”秦元九才不獎勵他呢。

他笑着松開墨玉棋的下巴,轉而輕輕刮了下他的鼻子:“可以讓我進你的精神圖景看看麽?我的哨兵。”

墨玉棋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只覺鼻梁上一陣酥麻,就像有一小撮電流爬過。

我的哨兵——墨玉棋意識到,雖然秦元九的很多話都讓他難以理解,但他是說話算話的。

秦元九承認了他是自己的哨兵。

秦元九是他的專屬向導了。

墨玉棋不知道秦元九內心深處究竟是怎麽看他的。

不過他本來也不期待一個被自己傷害過的向導能毫無芥蒂,溫柔地對待他。

他知道的是——秦元九有理想,有能力,有未來。

而他,除了秦元九之外,一無所有。

他不明白秦元九為什麽非要逼他做一個選擇。

因為在他看來,從他們結合的那一刻起,他就只有一個選擇。

哨兵不為自己的向導戰鬥,為誰戰鬥?

墨玉棋閉上眼睛,徹底解除自己的精神屏障,等待着秦元九的進入。

秦元九不是第一次進入哨兵的精神圖景。

身為向導,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免不了跟哨兵合作。

如果一個哨兵因為嚴重的精神污染而導致情緒崩潰,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向導可以通過進入他的精神圖景來将他帶回,重新建立起他與外界的聯系。

但是,當一個哨兵并沒有陷入這種危險狀态的時候,向導進入哨兵的精神圖景無異于拷問。

因為在哨兵的精神圖景裏,向導不僅能獲取他們深埋的秘密,還能通過對精神圖景的改造更好地掌控這個哨兵。

秦元九等于是在對墨玉棋說——讓我窺探你的秘密,或許我會在這個過程中對你進行一些改造,以更好地支配你,你願意麽?

墨玉棋的回答是——願意。

說完全不擔心是不可能的,但最壞的結果也就是死。

早在接到塔的命令,得知自己必須跟秦元九搭檔的那一刻,墨玉棋就做好了被殺死的準備。

現在只是被入侵精神圖景而已,沒什麽大不了。

……

秦元九睜開雙眼,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白。

他詫異地環顧四周,确定這裏就是墨玉棋的精神圖景,而不是阻攔他的精神屏障。

哨兵的精神屏障往往會具象為堅固的牆,或是惡劣的環境。

比如一片沙漠,一片深海。

亦或是一片雪地。

秦元九站在這片白茫茫的雪地上,看着漫天飛舞的飛雪,倒是不覺得冷。

但這堪比精神屏障的精神圖景,确實讓他吃了一驚。

第一次看到這麽不适合生存的精神圖景……不,這個環境對墨玉棋的精神體來說,或許正合适。

秦元九試着向前邁步,他的腳深埋雪中,留下一個又一個明顯的腳印。

正當他覺得寸步難行,想着要不就這樣算了的時候,伴随着一陣由遠及近的響動,一頭雪白的毛茸茸主動出現在他的視野裏,很快跑到了他的面前。

是墨玉棋的精神體。

哨兵的精神體不會輕易暴露在“入侵者”眼前,因為它被“入侵者”找到的那一刻,意味着“入侵者”距離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只差一步之遙。

找到精神體後,只需要戰勝它,征服它,它便會“出賣”哨兵的一切。

秘密埋藏得再深也無所遁形。

現實裏再強大也只能任人宰割。

本該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藏起來的精神體,居然主動出現在秦元九眼前,生怕他找不到自己似的。

秦元九再一次低估了墨玉棋對他的信任。

這片雪地很幹淨,沒有任何污染的痕跡。

這意味着,墨玉棋的沖動和暴躁并非來自污染的影響,而是五感過于出色的副作用。

任何一點輕微的響動都能驚擾到他的睡眠,導致他的神經極度敏感和脆弱。

墨玉棋不願承認,他需要向導。

他從內心深處渴望着向導的安撫。

雪狼精神體小心翼翼地湊到秦元九身邊,用腦袋蹭了蹭他的小腿。

在自己的精神圖景裏,墨玉棋不需要強迫自己堅守尊嚴,他可以放松地做他想做的。

他并不知道秦元九進入他的精神圖景有什麽圖謀。

他只是單純地,想跟秦元九更親近一點。

——摸摸我。

雪狼的嘴裏發出嗚咽,誠實地表達着自己的訴求。

——摸摸我。

秦元九蹲下身,擡起一只手覆上雪狼的腦袋,溫柔地摸了摸。

——騙子。

嗯?

秦元九摸狼的動作一頓,臉上閃過三分困惑七分茫然。

——騙子,你說你不會溫柔地對待我,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對我溫柔一點,好不好?

啧。

秦元九擡手掐住雪狼的後頸,稍一用力就将它摁趴在了雪地上。

确定墨玉棋的精神圖景沒有太多污染的痕跡,甚至根本沒有被污染後,秦元九放心地撤離。

然後,他掐着現實裏墨玉棋的脖子問:“墨鳴霄收養你的時候,知道你這麽會撒嬌麽?”

“你在說什麽屁話?”墨玉棋擡手握住秦元九的手腕,死不承認,“我的精神體撒嬌,跟我有什麽關系?”

“那你為什麽不敢跟我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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