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第 17 章

并不過分……

要求參與治國還不過分?

塔的這個回複給人的感覺,就好像秦元九提的要求本就在它允許的範圍內。

然而,怎麽可能?

這可是治國!

一旦塔同意了這個要求,無論同意得有多輕描淡寫,秦元九在帝國的地位都将發生歷史性的改變。

——他從帝國的瑰寶,變成了攝政的王。

集權者摘下了頭上那頂象征至高權力的王冠,戴在了那頭鮮紅的長發上,對這個動搖了自己統治地位的人輕描淡寫道:你想要這個?早說啊,我又沒說不給。

墨玉棋目瞪口呆。

他這算不算是見證了歷史?

秦元九對塔的态度很滿意,他并不急着行使剛到手的權力:“具體的‘建議’等我睡一覺醒來再跟你詳談,我今天還是會在賓館過夜,兩晚的費用幫我從賬戶裏扣一下。”

“好的,秦元九上官。”塔的态度那叫個恭敬,也不知道幾個小時前是誰把誰坑到了床上。

不過塔緊接着說:“秦元九上官,為了我們之間的合作能順利進行,避免戰略誤判,建議您不要關閉身邊的電子設備,随時和我保持聯系。”

“看我心情。”

秦元九的回答等于是說——我就算關了你又能拿我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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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并不能拿秦元九怎麽樣。

它只能說:“好的,秦元九上官,祝您做個好夢。”

話音剛落,秦元九就重新開啓電磁防護盾,将塔的意識阻擋在了房間之外。

墨玉棋試探着開口:“你都有治國權了,住賓館還花錢?”

“不然呢?”秦元九一邊回應一邊起身離開沙發,“賓館為我提供了服務,我為此支付報酬,有什麽問題?”

“我的意思是……你明明可以讓塔支付這部分費用。”

塔都說願意滿足秦元九任何不過分的要求了……

在墨玉棋看來,秦元九完全可以更嚣張一點。

對此,秦元九的回應是:“為什麽?我又不是沒錢,而且平白無故增加市面上流動的錢,凰幣貶值的鍋誰來背?”

“聽不懂……”墨玉棋小聲說着,語氣裏帶着點委屈。

他對秦元九說的東西感到好奇,想聽他說更多,可在這個過程中,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的無知,這種感覺讓他很不好受。

明明不想被秦元九看輕。

可是跟秦元九接觸得越久,對秦元九越了解,他就越容易陷入自輕自賤的旋渦裏不可自拔。

在秦元九跟塔談合作之前,他還能安慰自己說,他至少是被塔認可的,有資格跟秦元九結合的哨兵。

可是聽了秦元九跟塔的對話,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塔用來将秦元九牽制在帝國的棋子後,別說不想被秦元九看輕了,連他自己都質疑起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想靠近但不敢,好奇卻開不了口,以至于只能無措地站在一旁。

這個時候,秦元九已經在床上躺下了。

他餘光掃過站在床邊的墨玉棋,捕捉到他臉上的落寞,遲疑片刻後,嘆息着坐起身,擡手打了個響指:“笨狼,把我的包拿給我。”

墨玉棋聞言,連思考的時間都省下,第一時間取了沙發上的挎包遞給秦元九。

秦元九盤腿坐在床上,從包裏抓了一把黑色的“彈珠”,數了三顆放在床沿,三顆拿在自己手裏,剩下的随意地堆在一旁。

做完這件事,他指着床沿的“彈珠”說:“假設這個是貨幣,這些是你擁有的資産,這些是我擁有的資産。”他攤開手掌,用另一只手的指尖戳了戳自己掌心裏的“彈珠”。

墨玉棋認真地看着,視線聚焦于秦元九掌心時,短暫地失了會兒神。

他回想起了秦元九試圖把他從地上拽起來的動作,回想起了秦元九掌心的細膩。

秦元九并沒有注意到他的走神,繼續說:“現在我要你向我提供一項價值3個幣的服務,但我并不從自己的賬戶裏轉錢給你,你覺得會發生什麽?”

他邊說邊從旁邊那堆“彈珠”裏取了三顆,放到床沿——代表墨玉棋資産的“彈珠”從三顆增加到了六顆。

墨玉棋抿着唇不吱聲,秦元九便沒管他,自顧自地說下去:“你的賬戶裏多了3個幣,變成了6個幣,而我賬戶裏的那3個幣依然存在着,幣的總數從6個變成了9個。”

“現在問題來了——貨幣變多了,可這個世上能交易的商品數量是有限的,假設一共有3個商品,原本6個幣能将它們全部買下,現在9個幣還是只能買到3個商品,每個商品的價格從2個幣升到了3個幣,這就是通貨膨脹。”

“如果把一個商品分成6份,原本1個幣能買到其中的3份,現在1個幣只能買到其中的2份,幣的價值降低了,這就是貨幣貶值。”

“聽懂了嗎?”秦元九擡頭看向墨玉棋。

墨玉棋“嗯”了一聲。

說得這麽淺顯易懂,還上了道具,他聽不懂簡直對不起秦元九的耐心。

同時他意識到:“你并不只為自己考慮,你看的是整個帝國。”

确定他聽懂了,秦元九收起其實是機器蜘蛛的“彈珠”,把包遞給墨玉棋。

墨玉棋順手接過,放回沙發。

“與其說我在乎的是帝國,不如說,我在乎的是人類,我希望人類未來的走向是可控的。”秦元九重新躺下,“你知道我出生在塔裏,我從出生起就被作為帶領人類對抗污染的向導培養,生來背負着拯救人類的使命,所以免不了去思考一個問題——怎樣才算徹底拯救了人類?人類的敵人只有污染麽?”

“已知污染是可以被清除的,那麽如果未來某一天,人類清除了宇宙中所有的污染,下一步等待我們的會是什麽?”

“或者我該這麽問——塔是什麽?它對抗污染的理由是什麽?你想過麽?”

“沒有。”墨玉棋很誠實,“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以前沒想過,以後也不會想,反正,我又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就算發現了問題也什麽都做不了啊?”

秦元九啞然。

的确。

這也是為什麽他一開始選擇了單幹。

雖然是為了全人類,但說到底,這是他個人的理想,在這個人類光是活下去都很艱難的時代,想找到一個認同這個理想并有能力實現它的人和自己并肩戰鬥,太難了。

然而墨玉棋的下一句話是:“我只負責保護好你,身為你的哨兵,我會用自己的命守護你,你想做什麽都行,拯救世界也好,毀滅世界也好,說真的我不是很在乎,總之,我不會背叛你,但是如果你傷害我,我會還手。”

秦元九沉默地盯着墨玉棋看了一會兒。

他最不理解墨玉棋的就是這一點——僅僅是有了身體上的關系,墨玉棋就願意為他做到這個地步,為什麽呢?

如果秦元九不是能感知情緒、捕捉思維的向導,他一定會覺得墨玉棋是在哄騙他。

可是,該死,這個哨兵似乎是認真的。

——煩死了,想那麽多幹嘛,誰敢動你,我弄死他就行了吧?

墨玉棋的情緒化作文字,通過精神的感知進入秦元九的腦海。

破罐子破摔般的話語,可每個字都彰顯着忠誠。

墨玉棋不是理想的夥伴,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看,或許他是比理想的夥伴更值得信賴的戰友……也說不定?

“如果我傷害你,你會還手。”秦元九饒有興致地複述了一遍墨玉棋的話,故意逗弄道,“我想知道什麽程度的傷害算傷害,我撓你的那幾下算麽?”

“……”墨玉棋沉默了兩秒,臉上泛起明顯的紅暈,“你明知故問……”

聲音越來越輕,滿溢的心虛。

“哪裏明知故問了,我很認真地在問你。”秦元九一點也不認真地沖墨玉棋眨眼睛。

墨玉棋的視線飄到了一邊,拒絕接收他的wink:“那是……我活該,總之……不算。”

“這樣啊,那我踩你的那一腳呢?”秦元九繼續逗弄。

“那不是我讓你踩的嗎?”墨玉棋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被戲耍了,很認真的回應道,“我允許的,當然不算。”

“可你沒有允許我掐你。”

“你又沒掐疼。”

“這麽說,只要沒掐疼,就不算傷害?”

“……”墨玉棋陷入了沉思,甚至擡手摸起了下巴。

他在認真思考掐脖子但沒掐疼算不算傷害。

沒受傷應該不算吧?

但是秦元九要是以“沒有實質性的傷害”為由讓他下跪該怎麽辦?

他認真思考的樣子過分可愛了,秦元九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墨玉棋當即瞪過來:“笑什麽?”

“沒什麽,我要睡了。”秦元九才不幫他界定傷害呢,沒有意義。

只要墨玉棋不背叛他,他就沒有傷害他的理由。

而只要他不傷害墨玉棋,墨玉棋也沒有背叛他的理由。

邏輯閉環了屬于是。

“你睡吧。”墨玉棋暫停了思考,“我幫你守夜,誰進來我揍誰。”

“倒也不必……”秦元九開啓了智盾6號,門外的機器蜘蛛重新投入工作,有任何情況都會在第一時間将他叫醒。

而且,從塔對他的态度可以看出,現在不是他需要塔,而是塔需要他,塔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他。

反倒是墨玉棋醒着讓他有點不安。

墨玉棋的情緒那麽不穩定,萬一守夜守到一半心血來潮亂動他的東西,不小心發現了什麽,弄壞了什麽,給他制造了什麽麻煩……

秦元九也想相信他,但說實話,兩人以前接觸得太少,墨玉棋現在表現出來的乖巧并不足以換取他完全的信任。

所以秦元九的下一句話是:“放心,暫時不會有人來找我的麻煩,你也睡吧。”

墨玉棋沒有拒絕。

和秦元九不同,他一晚上沒睡,只在結合之後眯了一小會兒,現在困得不行。

他繞到床靠近門的那一側,确認了一句:“暫時是多久?你确定我能睡?”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秦元九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把眼睛閉上了,就差擡手關燈了。

墨玉棋說了聲“好”。

緊接着,秦元九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墨玉棋在床邊躺了下來。

秦元九睜開眼睛,翻了個身,沒看到墨玉棋。

他來到床的另一側,往下看,對上了一雙詢問的眼睛。

“幹嘛?”床下的人發出兩個短促的音節,就像一只被窺探了隐私的小獸,就差沖秦元九呲牙了。

——墨玉棋不喜歡被人這樣居高臨下地盯着。

然而床上的秦元九盯着地上的他看了兩秒後,說了這樣一句話:“你哪怕問我一句,允不允許你睡床呢?”

他從來沒說過不讓墨玉棋睡床吧?

問都不問一句就躺到了地上,自覺過頭了。

甚至沒考慮沙發!

墨玉棋撓了撓頭,撓亂了他那頭漂亮柔軟的白發:“我以為……”

他以為秦元九不可能允許……所以他連問一下都省了,想着睡在靠門的一側,萬一真有人闖進來,他可以更快地投入戰鬥。

“別以為了,上來。”秦元九幾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說着,躺回了靠窗的那一側。

雖然是單人間,但床足夠大,別說兩個人,三個人都躺得下。

墨玉棋乖乖地“哦”了一聲,麻溜地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床上。

秦元九背對着他,身上蓋着幹淨的被子。

他看着秦元九的背影,看着他鋪散在床上的紅發,一陣失神,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結合時的一些細節。

最開始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既然是做夢,只要能讓自己舒服,粗暴一點也沒關系吧?

然而,冷不丁地看到那片鮮豔的紅,意識到自己身下的人是誰,意識到這不是夢,而是正在經歷的現實後,顫栗的麻癢從他的後腦勺一路爬到尾椎,将當時記憶裏的每一個細節都深深地烙印進了骨髓。

那頭漂亮的紅發。

自己當時捧起它的時候。

是想吻上去的……

墨玉棋的雙腿有些發軟,并不是因為後怕,而是……

該死,他的身體好像有點不對。

身下的床很軟,明明和秦元九隔着一段距離,他卻好像隔空觸碰到了他。

肌膚一陣顫栗。

“我要不還是……”墨玉棋打起了退堂鼓,他不想在秦元九能感知到的範圍內,做出任何可能會冒犯到他的行為,給自己已經犯下的罪行再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然而他話音未落,只聽“啪嗒”一聲,秦元九幹脆利落地把燈關了。

夜已深,沒有了燈光的照明,整個房間一片黑暗,哪怕是五感敏銳的哨兵也需要适應個幾秒才能看清周圍的一切。

墨玉棋默默地在床上躺下。

他幾乎躺在床沿的那條邊上,是稍微動一動都有可能掉下去的程度。

秦元九的精神力探過去,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了他隐秘而克制的心思。

沒有了結合熱的裹挾,墨玉棋的欲望再高漲也沒有喪失理智,只是免不了一番心理鬥争。

——如果我求他,他會願意幫我嗎?

——要不要試試?

——不,會死的。

——只是問問應該沒關系?

——不不不,太丢人了。

——要不還是試試?反正我在他面前已經夠丢人了。

——不,我在想什麽啊!當然不可以!

——好想試試……

墨玉棋的掙紮還在繼續,如果不對他進行精神幹預,這個過程可能會持續很久。

秦元九嘆了口氣。

欲望水平高的人就是麻煩!

如果可以,秦元九想裝作什麽也沒發現,但在床上有別人的情況下,他不敢完全收回自己的精神力,這意味着,他在睡着之前,必須一直忍受墨玉棋糾結的情感和思維。

好折磨。

這是什麽新型的酷刑?

終于,秦元九忍無可忍地翻了個身面對墨玉棋,一腳就把他從床上踹了下去:“吵死了,去衛生間裏解決。”

墨玉棋本來就躺在床的最邊緣,被輕而易舉地踹下床,“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這是妥妥的“傷害”!

可他沒有一點脾氣,弱弱地說了聲“對不起”,然後起身摸去了衛生間。

一瞬間,羞恥、屈辱、愧疚、自我厭惡,各種各樣的情緒席卷了他,強烈的情緒波動甚至引得污染隔離球裏的污染結晶都起了點反應。

秦元九意識到不妙,忙不疊地起身開燈,翻身下床,兩步追上自己的哨兵,抓住他的手腕,反手就将他摁在了衛生間門旁邊的牆壁上。

墨玉棋任他動作,後背緊貼牆壁,低垂着腦袋,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的其中一只手腕被秦元九抓着摁在耳邊,另一只手無力下垂。

一想到自己剛才腦海裏的鬥争被秦元九窺探了個一幹二淨,他就無顏面對秦元九。

秦元九嘆了口氣,一邊用自己的精神力霸道地壓制着墨玉棋的情緒,一邊柔聲開口:“我的錯,我不該擅自窺探你的精神,還把你踹下床,這個年紀有欲望很正常,你并沒有傷害我,我沒理由責怪你,不要自我厭棄。”

墨玉棋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只能吐出那三個字:“對不起……”

秦元九意識到跟墨玉棋講道理是行不通的,他當即改變戰略:“嗯,我原諒你了。”

說話間,擡起一只手,摸上墨玉棋的臉,指尖溫柔地擦過了他的眼底:“沒事了,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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